苏畅凑到芙蓉耳边,悄声说道:“杨波虽然不错,对咱们也仗义,但人家毕竟是生意人,开门做生意不容易,我也不能总占人家的便宜不是?白氏你看,我在这里吃,在这里住,还有你看看这洗澡水,上头还飘着花瓣呢,这屋里熏的香料,这新泡的茶水,哪一样都是要银子的。你带了银子来没有?”
芙蓉摸摸钱袋,只摸出二两银子,出门时太急,把银子的事也给忘了。
“二两银子当然不够了。”苏畅掂量着银子道:“这件事,你得依我,就是你回府以后啊,把我往常所穿的衣裳,还有鞋子包成一个包袱,得空给我送过来,对了,顺便给我捎些银两,我好歹也是大家公子,总不能白吃白住的。”
“不行。”芙蓉反悔:“既然不愿意白吃白住,那就跟我回家么。”
苏畅却摇摇头:“我真不能跟你回家……我也想回的,可惜……算了,一言难尽,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好歹咱们夫妻一场,白氏,你不会连这个忙都不帮吧?”
苏畅可怜兮兮的望着芙蓉,眼神里有祈求,也有无奈。
芙蓉一心想着让苏畅回家,可如今这样,她的心又软了:“好吧好吧,我照你说的,回去把衣裳跟鞋子什么的收拾起来,然后再给你捎些银子来。”
一时芙蓉要离去,却又警惕的转过身:“苏畅!”
苏畅吓了一大跳:“夫人有何吩咐?”
“别油嘴滑舌的,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芙蓉一步一步向他靠近,走到他身边时,芙蓉伸出手就捏住了他的脖颈,虽手上没有用力。可她的表情却很狰狞,她故意作出狰狞的样子来:“那个......我说,你又要衣裳又要鞋子又要银子的,你不会是要跟哪个小情人私奔吧?”
“白氏,你想多了。”
“真的是我想多了?”芙蓉转手揪住苏畅的耳朵:“有家不回,偏窝在这里,又要我送银子。你果然不是要跟小情人私奔?”
“不是。”
“真真不是?”
“真不是。”苏畅叹气:“有白氏你这样高大威猛气壮山河的媳妇。我就是有这贼心,我也没这贼胆哪,女侠。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咳咳……我真的不敢。”
“量你也不敢。”芙蓉收回手,双手掐腰,摆出一副傲娇的模样来:“我脸蛋姣好。身材出众,京城的女子。哪一个比的过我,再说,我脾气可是大的很,哪个不要命的敢跟你私奔。你们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我给抓回来……到时候……”芙蓉又做了个挤奶的姿势。
苏畅吓的缩了缩脖子:“女侠,我真不敢……”
他终于明白葫芦为什么那么害怕芙蓉了。这个白芙蓉,平时看着文文气气。一旦发起狠,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芙蓉照着苏畅的吩咐,打开衣柜,收拾了几件苏畅以前常穿的衣裳,又包上三四双鞋子,然后从库房里支了五十两银子来一块包在包袱里,弄好这一切,她又迟疑,银子暂且不说,这三四双鞋子也太多了吧?半个月换一双,也足够穿几个月的了,把穿的用的都送到客栈去了,那苏畅岂不是更不用回来了?她拍拍自己的额头,庆幸自己的聪明,赶紧打开包袱,拿出两双鞋子来放进箱子里,只留一两双鞋子跟衣裳包在一处,然后才系上包袱。
睡觉之前,芙蓉特意去看望了苏老爷。
苏老爷穿暗黄色真丝睡衣躺在床榻之上,暗黄色的真丝睡衣映衬着他的脸,他的脸庞也有些发黄,看上去像薄薄的透明的油纸。好在脑袋上的淤青已经消了,肿涨也消了,伤口也渐渐的长合了。
他一动不动的躺着,周身都是草药的味道。
伺候的下人回话说,芙蓉离府以后,她们又给苏老爷喂了一次药,只是喂进去的药又吐出来大半,喝进肚子里的,是极少量的。
一轮皎洁的月亮悬在头顶。白净的光像秋后的雾一样,卷夹着一丝丝的风,轻轻抚摸着花藤,轻轻抚摸着灌木,轻轻抚摸着尚有余温的石凳。
月光下寂静的苏府投射出一片一片的阴影,房舍的墙是白的,跟月光混杂在一起,显的更白了,苍白的墙角,高高低低的青苔蜿蜒伸展,绿色的小草在拥挤的青苔中冒出头来,贪婪的沐浴着这满地的银光。
空气里是桃子成熟后的味道,是青苔夹杂了青草的味道,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草药味,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随着风晃晃悠悠的洒在苏府大院内。
芙蓉坐在走廊的木椅上,暗红色的木椅凉凉的,透过走廊的扇形木窗,正好可以看见圆圆的月亮,月亮的光从走廊的每一个缝隙钻进来,落在芙蓉身上,落在芙蓉脚上,她脚上那双绣粉色牡丹花的鞋子更生动了。
她盯着鞋子上的牡丹花叹气:“花开的好有什么用呢,也得有人欣赏才好。”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苏畅,虽心中全是甜蜜,嘴上却又埋怨:“这个苏畅,好好的家不回,偏住在客栈里,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姐,你叫我做什么?”
夜很寂静,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芙蓉一跳,她探头一看,不知何时,葫芦领着旺仔跟小馒头已来到了她面前。
月光下的三人站成一排,从高到低,像三个彩色的花瓶。
葫芦笑着道:“我说今儿怎么一直打喷嚏呢,原来是大姐你想我了。”
“谁想你了。”芙蓉撇嘴。
葫芦却不信:“你没想我,刚才为什么念叨我的名字?”
“我……”
“这么晚了你不回去睡觉,跑到苏府里来做什么?”
“今晚明月朗朗,今晚月明星稀,今晚……”
“好好说话。”
“大姐,我是说啊,这么好的月色,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我出来走走你不会也管吧?”葫芦无奈。他这个姐姐,从小就爱管束他,小时候他每次去茅厕,草纸多用了一张,芙蓉都要唠叨他半天,以致如今去茅厕,他多用一张草纸,都得心惊胆战好些天,像犯了什么杀人越货的大错一样。
“捉小鸡……捉小鸡……肉肉捉小鸡……”旺仔跟小馒头穿着粉色肚兜,歪歪斜斜的走路,晃晃悠悠的揪住葫芦的袍子:“肉肉捉小鸡。”
“大姐你看,旺仔跟小馒头不肯睡觉,一直缠着跟我玩呢……”葫芦笑。
“半夜三更的,捉什么小鸡,一年到头都在捉小鸡,也不知道换个花样。唉。”芙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面前这三个高高低低的人,她简直没了办法。
“大姐,你不高兴啊?”葫芦瞧出芙蓉神色有异,便小心问道:“我们三个……”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旺仔跟小馒头:“我们三个没有惹你吧?”
“没有。”
“那就是别人惹了你了?”
“恩。”
“谁那么大胆,敢在我大姐头上动土。”葫芦撸撸衣袖,咧咧嘴唇:“大姐,你告诉我,谁欺负你了,谁惹了你,我去找他,保证把他的腿给卸下来。”
“你姐夫惹我了。”
“苏姐夫惹你了?”葫芦尴尬的笑笑:“那……”
“去把他的腿给我卸下来。”
“大姐,这不好吧。”葫芦笑:“我要把苏姐夫的腿卸下来,那你不得把我的腿卸下来啊,我才不上当呢,再说,这大义灭亲的事我可干不出来。”他把两个孩子往芙蓉面前推了推:“大姐,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赶紧睡吧,我先回了……”葫芦脚底抹油,一刹那的功夫便飞奔出去不见了。
旺仔跟小馒头不见了葫芦,咧着嘴开始哭,芙蓉哄了好半天才哄住了,两个孩子哭的脸颊挂泪,鼻涕泡都耷拉到了嘴唇上,她把他们放在床上,又拿毛巾沾了温水给他们擦脸,弄好这一切,给他们盖上软绵绵的毯子。
月亮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一地的银色,屋子里的瓷瓶,茶具,圆桌通通倒映在地面上。斑驳的光影层层叠叠的交织在一起,丰富的,干瘪的。
苏畅要的东西,都装在一个大包袱里,用紫花缎子系着,鼓囊囊的,芙蓉的心里也鼓囊囊的。
她端着小鹿烛台检查包袱,这个包袱她都检查了好几遍了,只是看着苏畅的衣物,她心里便是温暖的,苏畅不在身边,想念他的时候,也只有看看这些东西了。
旺仔跟小馒头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像春风吹过一望无际的田野,甜甜的,清澈的,那么无忧无虑。
蜡烛的火光晃动了一下。
屋子里那些瓷瓶,茶具等物的影子也晃动了一下。
芙蓉打了个呵欠,刚要去睡,突然听到头顶好像有瓦片松动的声音,又像是落雨的时候,“哗啦啦”几下。像豆子滚落在瓦砾上。
她端着蜡烛推开门,月光清亮,天空澄净,并无落雨,那头顶的响动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有老鼠?她举着烛台细细查看,脖子都酸了,也没瞧见什么老鼠。
头顶的瓦片又响了几声:“哗……啪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