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夫人叫我。”彩虹回过神来,很是尴尬的引着芙蓉往府里去。王紫秀远远的跟在她们身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府里的一切,她有些拘谨,甚至比在苏府时还要拘谨。
或许是王紫秀手里的鹿肉真是太香了,彩虹回过头,依然盯着鹿肉看,王紫秀只当是她哪里不得体,是不是衣裳穿的不合适,见彩虹看着她,便停下脚步,拉了拉裙角,缩着胳膊站着。
“彩虹,为什么你们都盯着鹿肉看?”芙蓉不经意的问。
彩虹脸一红,笑一笑,想解释什么,又不好明说,只是引着芙蓉往侯夫人那里去。
侯夫人见了鹿肉,倒不是眼红心热的样子,她毕竟是侯府的正经主子,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时时刻刻保持着体面,芙蓉送这些东西来,她虽感激,但也只是笑着道:“苏夫人,难为你想着我,送这些东西来,真是感激不尽。”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想着,平时不易得,所以送来让你尝尝。”
侯夫人望了彩虹一眼,彩虹会意,咽了口唾沫,接过野鸡跟鹿肉就要出去。
天晴对那只从未见过的野鸡并没有多少兴趣,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鹿肉,像是中了邪似的,鹿肉向前,她便向前,鹿肉向后,她便向后,鹿肉不动,她便不动,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抢过彩虹手里的那块鹿肉抱起来就啃,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不一会儿吃下去二两多,嘴角流油,打了个饱嗝儿。
天晴衣襟上也沾了油。她虽吃饱了,却还是舍不得放下鹿肉:“娘,这鹿肉,留着下次吃,我得藏起来。”
侯夫人又心酸又尴尬,瞬间红了眼圈,怕芙蓉瞧出什么来。只得低头道:“天晴啊。瞧你吃的满身油,还没有谢苏夫人呢吧?”
“谢苏夫人。”天晴仰脸,眉眼灿若星子。
芙蓉见过天晴很多次。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天晴这么虔诚的跟她说话,芙蓉想着。天晴如此虔诚,或许也跟那块鹿肉有关系吧。
她弄不清状况。不明白钦国侯府的人都怎么了。
天晴抱着鹿肉到侯夫人面前:“娘。娘,你也尝尝吧,好香的。”
“天晴,娘不吃。娘不饿。”
“娘,我偷偷的告诉你哦,我听厨房里的人说。下一顿饭,咱们吃水煮萝卜条。凉拌青椒丝,还有蒸粉丝,一点点肉也没有哦。”
“娘……知道。”
“水煮萝卜条有什么好吃的,一点油也没有,一点儿也不香,还是鹿肉好吃,娘,你吃一点。”
“娘不吃。”
“娘,你吃一点么。”天晴将鹿肉递到侯夫人嘴边,侯夫人多日不见油腥,闻到鹿肉喷香的味道,她肚子里也“咕噜”了一下,她这位侯府夫人,这时候肚子“咕噜”一下,实在是让人笑话,侯夫人的脸都红了,她推开天晴,尴尬的呵斥:“别胡闹,娘说了不吃,彩虹,你把小姐带下去,好好给她洗一洗。”
天晴紧紧的搂着鹿肉。
彩虹把她抱了出去。
侯夫人松了口气,却又叹气:“这个天晴啊……”
“天晴不过是心疼夫人罢了。”
“不瞒你说。”侯夫人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胸口沾染上的油腥:“苏夫人你是聪明人,八成你也瞧出来了,怎么侯府的人,个个跟饥民一样,实在是最近……”
“谁又偷吃肉?”关月秀摇着手帕站在走廊上,声音脆脆的,又有点慵懒。她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或许是走累了,她倚坐在走廊一侧的石凳上,让婢女剥了个桔子给她吃。
侯夫人听到动静,便出来给关月秀道歉:“影响到四姨太太了?真是对不住,天晴她小孩子,嘴馋……”
“是天晴嘴馋吗?怕是夫人你嘴馋吧?”关月秀看见侯夫人胸口那抹油脂,便冷哼着道:“夫人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偷吃,不是说了,我怀有身孕,府里的人不能吃肉,侯爷不是说,让你们忍几个月吗?夫人这就破戒了,那以后府里的人,岂不是人人都要吃肉了?我还怎么保胎?”
“这……四姨太太恐怕误会了,我真的没有吃肉。”
“误会?难道是我鼻子出了错?明明有很大的油味儿。”
“是我吃了肉。”芙蓉不动声色的走了出来,她心里隐隐约约的觉得,侯府的人见鹿肉眼睛里放光,一定是有原因的,果然,原因便是关月秀,如今关月秀为难侯夫人,芙蓉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我每天无肉不欢,身上带了油味儿也很正常。”
“你不知道我怀孕了吗?”
“知道啊。”
“那你还吃肉?”
“你怀孕了我为什么不能吃肉?我又没出家。”
“侯爷说了,都不准吃肉。”
“呵呵。”芙蓉仰脸笑起来,很有些鄙视关月秀的意思:“你们是拿着前朝的剑斩当朝的臣呢。”
“什么意思?”
“侯爷说不准吃肉,说的是钦国侯府的人,四姨太太,你好像忘了,我是忠烈侯府的,怎么,你钦国侯府的人怀孕了,连带的我们忠烈侯府的人都不能吃肉了?这么霸道任性,恐怕连皇上都自愧不如呢。”
“反正我是不能闻油味儿。”
“四姨太太不能闻油味儿,这府里没油味的去处很多啊。比如花园,比如湖边,比如亭子里。何苦呆在我身边呢。”
关月秀说不过芙蓉,只得恨恨的起身,让婢女搀扶着她往花园去,可走出几步,她又退了回来,掐腰高傲的道:“这里好像是钦国侯府,要走,也是你走,凭什么我走?”
“不走就不走么,发那么大火做什么?”芙蓉白了她一眼:“你不走也好,正有事找你呢。”
“什么事?”
“还不是衣裳的事,紫秀姑娘怕耽误你穿,辛辛苦苦的赶制了出来。”
“衣裳呢?”
芙蓉扭头一看,发觉王紫秀并没有跟在她身边,便叫了她两声,过了一会儿,王紫秀低着头,抱着装衣裳的包袱,轻手轻脚,甚至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她太过拘谨,差一点儿被门槛绊倒,走到廊下,又差一点踢到石凳,她走到芙蓉身边,便不敢再往前走了,只是瑟缩着注视着关月秀的钉珠绸鞋和鹅黄色金盏花的裙角。
王紫秀的青丝垂在耳后,虽没有过多的首饰陪衬,但她年轻,皮肤娇嫩,如今一紧张,小脸粉粉的,更让人青目。
关月秀不用看她的脸,也认出她是王紫秀来。
她似乎很排斥王紫秀,看见她的一瞬间,她就捏碎了石桌上一个硕大的桔子,橘黄色的酸酸的液体流了她满手,又顺着她的手心流到了地上。
芙蓉拿过包袱放在石桌上,摊开,一件一件的指给关月秀看:“这是四姨太太要的衣裳,如今一件不少,四姨太太看看,可还满意。”
关月秀并不看什么衣裳,似乎对衣裳一点儿也不上心,她只是盯着王紫秀看,看了一会儿,像是疲倦了似的,冷冷交待芙蓉:“衣裳扔那儿吧,你们回吧。”
王紫秀搓着手,一动也不敢动,半天了,正眼也不敢瞧关月秀。
有个婢女端着一盘炒黄豆过来,走到王紫秀身边,因步伐太急,一个踉跄,手中的炒黄豆掉出来很多,像珠子似的,炒黄豆在廊下蹦蹦跳跳起来。
“你这人,怎么专门挡着道儿?”婢女有些不满:“四姨太太想吃些甜的,炒制的东西,厨房里想破了脑袋,才想出甜炒黄豆,如今你看看,掉出来这么多。”
“既然是四姨太太想吃,那便嘱咐厨房多炒制一些又何妨?横竖,黄豆这东西又不金贵。”侯夫人笑着替王紫秀解围。
侯夫人亲自解围,婢女便也不敢言语了,走过去将甜炒黄豆放在石桌上,恭恭敬敬的对关月秀道:“四姨太太,这甜炒黄豆呀,趁热吃最好,焦脆的很呢。”
“四姨太太,你想吃,便吃吧,怀孕的人易挑食,喜欢吃的,不妨多吃些。”侯夫人挨着关月秀坐下来,把甜炒黄豆往她身边推了推。
关月秀有一刹那的迟疑,见众人都盯着她,她伸出手准备去捏盘子里的黄豆,却又很快缩回了手:“我又不想吃了。”
“月秀,怎么不想吃了吗?”钦国侯一身蓝盈盈金团花的袍子出现在廊下,背着手来到关月秀身边,端起那盘甜炒黄豆道:“我听婢女说你想吃这些,所以,特意下厨,亲自炒给你吃,你尝尝我的手艺。”
“原来是侯爷亲自下厨。”侯夫人有些羡慕,很快掩饰了过去:“我嫁入侯府这么久,第一次发现侯爷下厨。四姨太太,侯爷对你是真心好,侯爷的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尝的到的。”
关月秀尴尬一笑。
“尝尝吧,月秀。”钦国侯笑望着她。
关月秀咽了口唾沫:“最近我是想吃炒的东西,想吃甜的,难得侯爷疼我。”她伸手在盘子里捏了一粒黄豆,可像捏着药丸似的,看了又看,就是不放进嘴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