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骞怕王承宗认出来,事先让萧柔给他化了装,把脸给涂黄了,颔下粘了一绺小胡子。
王承宗的目光,也和罗子骞对视过,但也只是笑着打招呼,并没有别的表示。
看样子,他没有认出来,这个腊黄脸的小胡子,便是那天差点杀了自己的刺客。
……
裴武一行人,都被迎进客厅,王承宗伤重,不能长时间“跪坐”,便靠在一张软榻上,和裴武等人说话,他不住地道歉,请人宽恕自己“无礼”,满面都是谦恭热诚。
“裴圣使,我知道有人说我的坏话,其实这也难怪,家父仙去后,王某自立为留后,惹得别人猜忌,很正常,将心比心,莫不如此,我并不怀恨那些流言蜚语,大家不理解我,也没什么。”
王承宗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坦荡,语气至诚。
裴武拱手道:“王将军言重了,圣上并不相信那些流言。”
“感谢圣上英明,”王承宗朝着南方作“稽首”之势,欲翻身下拜,裴武赶紧拦住,“王将军,不可,腰疾若此,请宽坐,礼仪在心即可。”
“谢裴兄照顾……唉,其实,我自立为留后,也是无奈之举,只因冀州军民,不可失去统领,乱了方寸,王某这才暂摄此位,专待朝廷敕命,今天,裴圣使奉旨前来,王某总算是放心了。”
裴武说道:“王将军,圣上知道你整军辛苦,为国操劳,这才派我来到冀州,慰问军民,你能躬查圣意,足堪表率。”
王承宗说:“请裴兄禀告圣上,王承宗绝不敢心怀二意,违抗朝廷,为表点滴忠诚,我愿把德州、棣州两地,献给朝廷。”
裴武愣了一下。
如果说,态度热诚谦恭,那可以装出来,那么割地献民,让出二州之地,却是实打实的行动了。
王承宗愿意献出德州、棣州?
这太让人意外了。
各地军阀节度使,都是抢夺地盘,扩大势力,从来还没听说过谁主动把两州地之给献出去。
裴武看了罗子骞一眼。
罗子骞也是一脸迷茫。
这个王承宗,表现得也太“积极”了,让人有点难以相信,他不光言语谦恭,而且主动献出德、棣二州,以表忠诚,这……这人怎么如此厚道啊,真是个大大的忠臣。
裴武的语气有些激动了。
“王将军,你能如此大度,忠诚体国,圣上一定非常高兴,裴某回到京师长安以后,一定把王将军的所为,详细禀报。”
“感谢圣使。”
王承宗一脸笑意,他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曲握着在案几上扣了几下,表示自己的腰不宜多动,以手指来跪拜感谢之意。
罗子骞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谦卑有礼的人。
既然王承宗是这个态度,那裴武的宣慰工作,便好做得多了,他和王承宗欢笑交谈,商议犒赏军队事宜,王承宗一再表示:圣使怎么吩咐,我怎么听从。
满屋融洽,谈笑风生。
……
晚上,王承宗摆宴席,款待全体宣慰使团成员。
宴席这个丰盛啊,差点让罗子骞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去过长安,吃过各种小吃,赴过白居易、萧免等人的宴请,也曾在京口吃过李锜的宴席,但是跟王承宗的席面比起来,简直是差了两个档次。
螃蟹蒸卷,炒鹿舌,烤鹌鹑,蜜面人、莲叶羹……
有一道叫“金粟面饼”的食物,简直就是意大利的匹萨,而且那上面抹的竟然是鱼子酱……罗子骞想:这不会是从二十一世纪端过来的吧?
还有烤全羊,鸭花汤,凉拌鳜鱼……
罗子骞可解了馋了,他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哪怕是在现代社会,也从来没吃过。
王承宗这份热情,要把客人都给侍候得晕过去了。
清甜甘冽的米酒端上来,主人客人,把酒言欢,每个人都喝得晕晕乎乎,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让人心满意足,心情舒畅。
……
晚上,裴武、罗子骞、李栖楚、萧柔几个人,聚在一个房间里,秘密商议。
萧柔笑道:“今天掉进安乐窝了,没想到来到冀州,享受这样的盛情款待,荣华富贵。”
裴武拍了拍肚子,一脸满足地说:“看样子,王承宗不象是要造反嘛,也许,是咱们多虑了。”
他有点喝迷糊了。
罗子骞说:“裴长官,我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您想啊,他如果真是这么忠诚,干吗还和李师道去商量造反的事?那是我亲耳听到的,绝不会假。”
“也许……他是敷衍李师道的,也未可知。“
罗子骞摇了摇头,“不象。”
“罗将军,就算他的热情是装的,可是献出德州、棣州,这总不是装的吧?真金白银呀,足见赤诚。”
“不对,裴长官,如果他真的忠于朝廷,那何不把所有的地盘都献出去,交给朝廷管理?自己去长安城里,做个大官儿?”
“这……人各有志嘛。”
罗子骞把头转向李栖楚,问道:“李兄,你是从冀州逃出去的,怎么看?”
李栖楚一笑,“太容易了,王承宗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有这么一句话,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叫做‘咬人的狗不露齿’。”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点子上。罗子骞和萧柔都点了点头。唯独裴武摇头,“不不,你有点……偏见了。”
李栖楚说:“不,当初王承宗为了取得地位,派人追杀亲叔叔,手段毒辣,后来派人威胁姐夫薛昌朝,从来没讲过半分情谊,这样一个六亲不认,利欲薰心的人,怎么可能忠于朝廷?”
萧柔说:“我明白了,他是挂羊头卖狗肉呢。”
“对,这个人,太厉害了,古语云,大奸之人,必有大智,能屈能伸,能软能硬,才是枭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