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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
驿馆里点起了灯火。
白居易一挑门帘,走进屋里。
屋内有好多人,湘灵斜倚在床,瘦弱苍白的脸,仍然不见血色,暗淡的油灯下,更显得老气而虚弱,与旁边容光焕发的萧柔一,形成鲜明对。
周香玉、叶飞虹、罗子骞、无阳子等人,都坐在旁边,大家正在闲话。
看见白居易来了,萧柔站起来,笑道:“白兄,刚才我们都帮着湘灵姐,骂你半天了。”
“呵呵,我知道你会骂,不过,湘灵的性子,可跟你正好相反,她若是有你的一半火爆……唉……”
“她若是象我这样,说不定你们早是一家人了,湘灵姐太弱了,你也太弱了,我真看不惯你们这样的人。”
罗子骞向萧柔使了个眼色,说:“大家都累了,阿柔,咱们去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
“好,我也累了。”“走吧,走吧……”
大家纷纷站起来。他们都知道罗子骞的意思,是让白居易和湘灵,说几句知心话。
但是,白居易却是把大家都拦住了,“别走,罗兄弟,我和湘灵,没有什么背着人的话,再说了,我们说话的时候还有的是,你们大家都坐下,咱们聚在一起不容易,一块儿说说话,岂不更好?”
他按着罗子骞的肩膀,又让他坐下来。
湘灵也说:“大家别走,我看得出来,你们和白居易,都是掏心掏肺的朋友,而且,我虽然和大家刚刚认识,却也感觉到了,你们都是有血性,有情义的人,萧柔、香玉、飞虹,认识了一天觉得和亲姐妹一样,咱们还有什么隔心的话?”
一席话,说得大家心里都热乎乎的。油灯昏暗的光芒下,屋里只觉得暖意融融。
……
“湘灵,”白居易望着湘灵那张瘦弱白晰的面庞,满眼都是怜惜,“这些年……苦了你了,我对不起你。”
湘灵倒是婉然一笑,轻声说道:“乐天,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俩之间,还用说什么对不起么,互知心意,如此足矣。我……从来没怪过你。”
一席话,情真意切,却又让人觉得有那么多说不清的滋味。
白居易叹了口气,“湘灵,可是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是……我已经成亲了……”
这话一出口,满屋都是尴尬之气。
大家都沉默了。
这事儿……真是让人无奈而沉重。大家眼看着这俩人感情深厚,互相倾慕多年,如今终于相聚,谁不盼着有个圆满的结局?可是……
事到头来,总与愿违。
白居易苦等多年,三十多岁未娶,可是……在见到湘灵的前夕,他成亲了。
这事儿……造化弄人啊。
……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湘灵。
她平静地点了点头,竟然还朝白居易笑了笑,“乐天,我……祝贺你。”
白居易没吱声,满屋的众人,也都没吱声。
“乐天,”湘灵抿了抿头发,轻声说道:“你别担心,我心里……并不难过,我觉得,你也应该成个家了,我也好,别人也好,能够好好照顾你,这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如果你能过得好,我不应该为你高兴吗?”
萧柔拉住湘灵的胳膊,“姐,你要想哭,哭吧。”
“不,”湘灵摇了摇头,语气很平静,“妹子,你没明白我的心思,我和白乐天,两小无猜,这份情义,此生难得,你说,我是盼着他好呢,还是盼着他永远孤苦呢?”
“这个……”
萧柔能说什么呢?替湘灵抱不平?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罗子骞看着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大家都是满面苦涩,想改变一下气氛,对萧柔说道:“白兄成亲,咱们也没赶,呆会……你凑点儿礼物,算是祝贺吧。”
这话说完了,却又觉得仍然是苦涩,祝贺白居易成亲,这事儿……对湘灵还是刺激呀。
“行。”萧柔答应了一声。
白居易淡淡一笑,“不必了,我是匆匆成亲,连婚宴也没办……满朝武,谁也没告诉。”
大家听了,又是一阵哑口无言,谁都明白,白居易对这门亲事,实际是敷衍,一个冷冷清清的婚礼,想起来便满是无奈。想当初,罗子骞和萧柔大婚的时候,满城祝贺,热闹喜庆,那是多风光,多气派啊。
湘灵盯着白居易,问道:“乐天,你怎么……到江州来了?”
这句话,其实是大家一直想问的。
作官之人,被贬谪到偏远地方,这是人生的大落,白居易遭此打击,大家作为朋友,自然心里不是滋味,因此见面以后,都没有主动提起来。
白居易倒是一脸坦然,淡淡一笑,“这事么,说起来可笑,我在朝里,得罪了一个人。”
“谁?”
“他叫柳泌,是一个道士……”
周香玉“噌”地站了起来,“柳泌?原来是他,这个王八蛋,在半路的时候,被我们打得满地找牙,却原来……白大哥,我去替你杀了他。”
“你先坐下,”白居易笑着朝他作手势,“香玉姑娘,你这脾气……柳泌现在红得很,在皇宫里教圣修道,你闯进大明宫搞刺杀么?乱弹琴。”
“可是这家伙是个净会胡说八道的王八蛋。”
“不错,我们都知道,他确实是个王八蛋,裴度我们几个,也是恨得牙根痒痒,但是,他现在深得圣信任,几乎是说一不二,我们进宫谏了几次,圣不但不听,反而……这不,还把我,还有韩愈,都给贬了吗?”
“圣怎么会这样?”周香玉忿忿不平地嚷道:“他……以前是个挺明白的人啊。”
“是啊,”白居易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最近这些时日,圣变化很大,他几乎都不大理朝政了,整天是跟着柳泌修道,一心成仙,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做出好多怪怪的事来……唉,满朝议论纷纷。”
无阳子老道摇了摇脑袋,“河非河也,人非人也……这么说吧,人是会变的,象一条河,流到哪里,随坡形,其实圣的变化,在咱们还在长安的时候,已经显现了,否则,也不会把咱们大老远的派到岭南,去找那个劳什子铁骨道长了。”</cont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