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绸珍在屋中坐了一会儿,见朱颜气息渐渐平稳,搁下手中活计离开屋中,缓步走到廊下。
“可有人?”徐绸珍立了一会儿,踱到屋角轻轻出声。
一痕黑影从雨色中闪出,稳稳落到了她身旁。
果然此处已有了暗卫守护。
“夫人有何吩咐?”
徐绸珍微微侧了头,现身的那名暗卫还是个少年的样子,一身的黑衣没能盖住他给人的那种年少的感觉,但他说话时的气度已经十分成熟。
“你们因何在此?共有几人?周围情势如何?向氏有何打算?”徐绸珍一口气问了很多。
“公子遣我们来此保护颜小姐,才到了半个时辰,此行共有六人,初一前辈已带人引开追截之人,此处暂时无虞……”少年一一回答,只在说到向氏的打算时顿了一下,蹙起眉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
徐绸珍听后若有所思,淡然笑了一下,“这一次追来截杀的,只怕本就是你们向氏派来的人罢?”
少年震惊地侧头看她,面前这个介于中年与垂暮之间的老妇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会有本事猜到这么多?
但面前这妇人只是静默无声地立在廊下,外间的雨幕在她面前腾起一层满带水汽的白雾,将她素净的棉袍沾得有些潮湿。
“不必惊讶,这无甚难猜。”徐绸珍懒懒抬了抬皱巴巴的眼皮,略显无神的眸子转过一些,蓦地闪出一线精明的光彩,“向氏那些族老本就一心想着兴复,之前袁牧做的那些又恰好对了他们的胃口,现在自然是一颗心全偏到那里去了,是也不是?”
“姑姑说得对。”
永无走入院门,身后还跟着两人,虽则都撑着纸伞,但三人的衣袂和袖缘还是斑斑驳驳地湿了个遍。
“公子。”黑衣的少年向他走了几步。方才隐在暗处的另外五人也纷纷现身,他们几人原本或隐在墙角,或躲入树下的阴影中。
“且退下,小心周围动静。”永无收了手中素色的伞。拨开檐下串串雨帘走入廊中,目光落在徐绸珍身后紧闭的门上,“阿颜已睡下了?”
徐绸珍点头,目光瞥了瞥紧随他身后走来的两人。
一人身形高大,一身黑衣穿得落拓不羁。是初一,另一人是个女子,虽然年岁已韵不减,带着几许泼辣和妖娆之态,自是掌管药坊的任七娘。
这两人徐绸珍在江南时都见过,任氏与徐氏交际颇深,徐绸珍和任七娘从前就有些许接触,虽算不得深交,但关系一直不差。
永无见徐绸珍面色平和。没再着急询问朱颜的情况,转而说起附近情势,“姑姑猜的没错,前一批阻截之人是袁牧派来的,这后一批却是族中那些一心兴复的族老所为。”
“族中年长的那些人哟,目下都跟着那几个老不死的在京中潜伏下了,恐怕一寻到机会,就要作起乱来。”任七娘还是那样火爆的脾气,拧着两道细细的眉万分不满,“不过我听永无说起。抚顺王已是病入膏肓,怕没几天可活了,也不知他们瞎起哄什么?”
永无不赞同她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七姨。虽说抚顺王病势已不可好转,但谁知还会拖多久,宣清说过,少则一月,多则半年,这期间。已足够许多事情发生。”
“还是先想法子把那个小姑娘送回江南去……”初一拧了半天眉头,总算发话了,“我到现在也不没弄懂这些事儿,你说说一群人合计着兴复旧朝,同她一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关系?”
徐绸珍闻言也敛了眉头,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可以说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关系,却唯独与朱颜半点关系都没有。
不论是从前那个被生父抛在了危城之中的幼女,还是如今前尘尽忘的姑娘,她们都与这些事情毫无关系,可到了现在,她才是被伤得最厉害的那一个,而且那些人还不打算放过她。
只因为,她的身上系着许多人的情,而且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害涉险,这缕情缠着愧疚越绕越紧,无法剪断,便给了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
事到如今,已不知有谁可以怨怪。
不过现在远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几拨前来截杀的人只是暂时被引开了,躲在此处还好些,他们总不敢公然搜寻民居,但若要送朱颜离开这是非之地,却是难了,“永无,还有多少人能听你调遣?”
“……除却年纪尚轻的那些,只怕唯有初一伯父和七姨手下的人还能听从调遣。”虽然人数少了些,但永无面色无甚焦虑,初一手下带的都是最出色的杀手。
至于七娘的药坊,据说里头整日价研究些可怖的东西,怪模怪样的药人不计其数,那些弟子又都随七娘的火爆脾气,一言不和没准就下点毒,平日里都不是族人轻易敢招惹的。
如今族中明显分作了复国和不作为的两派,剑拔弩张的,自然更没人会去招惹药坊的人。
也正因为还有初一和七娘站在永无这一边,那些前来阻截的人才会乖乖退去。
“若是这样,派人安排一下,我会劝阿颜明日就走。”
…………
朱颜睡了整整一日,刚清醒过来,就被白蘋风风火火地套上外袍和斗篷,时刻预备着出行。
昨日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那柄绘着翠竹的伞也被收了起来,院中很干净,积着一带明净的雨水,映出半片天光和流云。
白蘋似是去取什么东西了,好半天不见回来,朱颜等得无趣,提起裙子步入院中。
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儿,她停在了一株枝叶青翠的灌木前。
灌木上结了累累两串果子,外被小刺,有些像苍耳子,但比苍耳子更浑圆,稍尖的地方还残留着几点没有落尽的红花。
朱颜霎了霎眼,一手轻轻捂在额角揉着,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太多,过强烈的感情,纷乱的记忆,还有仓促安排的行程,都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不过关于草药的那些东西还没有遗忘,至少她还记得面前这株植物,是一株蓖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