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未嫁前两年,恰好是朱四爷带着朱颜和徐绸珍来到这村子的时候。那时候朱颜克父克夫的命还没有流传开来,在她的印象里,朱颜始终是个乖巧娴静的女孩,跟着她父亲读书认字,能诗会画,是个小才女,所以周氏对她的感觉一直很不错。
“朱姑娘,老夫人非常感谢你出手救治。”知道了面前这姑娘便是朱颜,周氏笑着走上前,挽住她一双纤瘦的手,“姑娘应当还未嫁吧?”
朱颜一愣,不知她为何这么问,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夫人,燕子原是许配给她表哥的,如今那孩子虽然过世早,却也不好再嫁他人。”徐绸珍是见过世面的,听到周氏这样问,便知道是要为谁求亲的样子,急忙拒绝。
短短几句话,周氏已经明白朱颜虽是与人订了亲事,却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她素来心宽,从不把这些名节的事情放在心上,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这有什么关系?我看姑娘人也俏丽,一双手也巧,最好的还是心善得菩萨一般……”
“夫人,朱颜当不起您这样夸赞。”朱颜轻轻收回手,自己的那种命数,只怕知道的人都不会再想和自己扯上一点关系,与其等到周氏知道的时候,看她露出那种厌弃的神情,不如自己现在早早回绝了。
而且,莫名穿越而来,她的确没有做好嫁人的准备。在她的意识里,既然决定了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可千万不能急着嫁人,在这种年代,女子一嫁人可就是一辈子都结了,可她还想一展前世抱负,再好好过几年舒心日子呢。
“你这丫头,实在是太客气了。若是嫁到我们周家,一定是个贤惠的媳妇。”周氏见她推辞,越发印证了心中朱颜知书达理的印象,对一旁周意越来越难看的面色无动于衷。
周氏挑了挑眉,当年未出阁的时候,最看不惯的就是嫂子那等小家子气,不想如今侄儿也被她带成这样,心中自然更看她不起。
“夫人,朱颜和母亲还要赶回家去,若是误了舅舅吃饭……”朱颜无奈,想着各种借口脱身而去,却不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周氏越发认定,她是个孝顺长辈的好姑娘。
徐绸珍似乎对周氏的身份了然于心,不想主动出面招惹她,听到女儿正在竭力拒绝,她不过在一旁赔笑,也不多说什么话。
论伶牙俐齿,周氏拗不过朱颜,便直接从怀里取出刚才老妇人要塞给朱颜的那个指环,笑着看周意,又看看徐绸珍,“徐嫂子,实话跟您说,我们老夫人看上了姑娘的为人,想求她给言心作媳妇,您可别舍不得。”
这下徐绸珍再也笑不出来了,索性撂了底子,“夫人,实在不是我不愿意燕子出嫁,只是这丫头被人算出了克父克夫的命,如今已经克死了两个,如何还能再放她去祸害别人?”
听到徐绸珍也这么说,朱颜心下委屈,但现在为了摆脱这飞来的亲事,尽快脱身,她也只得委委屈屈地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周氏却仍是笑,而且笑得更甜,“说句不怕您恼的话,如今既然已经克死了两个,这个命就算是破了,那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还有人能这样想的?!朱颜被她洒脱的态度惊得目瞪口呆,同时心里又浮起一丝暖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周氏还是第一个不在意自己那个所谓的命运的人。
可是她不能答应,且不说这是自己的终生大事,不可轻易交付,便是看着徐绸珍那么操劳寂寞的样子,朱颜也是要留下来陪着她的。
“夫人,朱颜身子不好,当不起您这样的厚望……何况,母舅生活艰难,我与母亲都要帮衬,不能……”
“你这孩子,原来一直是在担心这个?”周氏露出一脸的欣喜,一对凤眼亮闪闪地盯着朱颜,似乎一个医者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一般,“你若是嫁到我们家里,还用担心这些事情?”
朱颜愣了愣,她虽然不知道周家的真实情况,但是看他们的装束,想必的确是富贵人家,若是自己嫁入,自然不用再担心钱的问题。
但她过去一向独立,岂能以出卖自己为代价,去换来几个钱?何况,这周氏虽然看自己哪里都顺眼,旁人却未必,自己无亲无故,无权无势,嫁了又有什么好处?
“多承夫人青眼,朱颜……”但看到周氏一双凤眼意味深长地瞪了自己一眼,朱颜意识到不好,硬生生地把“实在不能答应”咽了下去,立刻改口,“朱颜还需要再考虑一番。”
周氏耸了耸眉尖,虽然不甚满意,但见还有转圜的余地,也就不再纠结于此,她还要回去侍奉老母,便将周老夫人的那枚指环仍旧交到朱颜手中,又从自己手腕上取下一个錾银的乌木镯子,给朱颜戴上。
“徐嫂子,咱们这亲事就这么说定了,过些日子,老夫人自然会派人来与你商议的。”周氏扔下一句话,笑得很甜,转身唤了周意一同回去。
这门亲事她非常赞同,且不说朱颜的形貌,便是看她刚才那不卑不亢的样子,说话滴水不漏,看似柔顺,却暗藏机锋,一旦过了门,想必将来她那个嫂子的日子,是要难过了。
“娘……”朱颜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水田的尽头,蹙起了细细的眉,“这该怎么办?”
徐绸珍却不急,定定地看着远处天际,似乎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朱颜有的时候觉得,她这个母亲,真是一个藏得住秘密的人,而且,她一定也在心里藏着许多秘密。
“燕子啊,把那些东西都好好收着。”徐绸珍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里,似乎都带着深意。
朱颜不多问,默默将镯子取下来,取出一块洗得发白,却绣着精致梅花的绸布帕子,将镯子与指环包在一道,贴身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