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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朱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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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望冰轮[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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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月色寂美,一片竹影斜斜投射到一旁的粉墙上,随着微风来回晃着。

    窗上有雕花的格子,是一朵又一朵盛开的红梅,古老泛黄的纸片不时发出很脆的声响,与油灯“哔啵”作响的火星进行着二重唱。

    朱颜一手团着一卷书,一手探出小小的竹签剔亮灯焰,扁扁的竹签的一端已经被熏黑,泛着别样奇异的光彩。

    手中的书讲的是一段关于脾胃的论断,什么“胃气为人之根本”、“万病皆从脾胃生”,都是从前就烂熟于心的内容,再看下去是方歌,“补阳还五赤芍芎,归尾通经佐地龙,四两黄芪为主药,血中瘀滞用桃红”,她对中药所知还不多,对剂量更是一头雾水。

    朱颜看着,不禁渐渐犯困。

    “喵!”虚掩着的门一动,猫儿一扭身子便窜进了屋中。

    朱颜疲惫的脸上染起一点笑容,伸手将它抱在腿上,“小猫,你不去捉老鼠?”

    得不到回答,朱颜又自语,“也是,你还太小了,捉不到老鼠的……”

    “出去走走吧,月色很不错。”放下手中方书,抱着手中柔软温暖的毛团慢慢走出门槛。

    廊外月色如水,不远处一株白玉兰开着,洁白的花苞在月光下宛如白玉所琢。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庭中流转的月光就如同积水一般清澈透明,那水中还有水藻和荇草交错缠结,仔细看去,却原来是苍竹与翠柏的影子。哪一夜没有月光?哪里又没有松柏?只是少了两个像我们一般悠闲地流连于自然美景中的人罢了。

    这是苏轼在《记承天寺夜游》中的感慨,朱颜触景生情,不禁抬头望着如钩的月牙轻轻吟诵。

    “只是少了两个像我们一般悠闲地流连于自然美景中的人罢了……”朱颜轻轻叹息,只有自己听得到。

    若是可以,谁不想自由自在地流连于世间,可是残酷的是,人总是要吃饭的,这样美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想法,不过是个桃花源罢了。

    碌碌红尘的人,并不仅仅是因为贪恋浮名,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地被牵扯其中,为了自己和家人能够更好地活下去,不得不出卖自由。

    “燕子,还没睡下?”徐绸珍苍老的面容出现在不远处,带着一缕疼惜的神情。

    “娘,心火旺,睡不着。”朱颜说得幽默,却又带着一缕苦笑。这是从前最爱和同学开玩笑的内容,但到了这里,却再也没有人能听懂她的意思。

    徐绸珍听懂了她的意思,但没有笑,低眉瞥了瞥依然放在墙角的那把伞,叹一声,“回去睡下吧,我明日会去边家。”

    “好,我知道了。”朱颜没有再争,将猫儿放下,俯身收起那把伞,摸黑向着前院去了。

    徐绸珍依然定定地站着,直看到她屋里的灯亮起来,又灭下去,这才走进自己的屋子睡下。

    第二日,徐绸珍果然去了边家,不过她并没有见到袁宣清,少夫人的病因为辩证合理,用药适当,已经有些好转迹象,相信靠着边家的财力支持,终会有治愈的那一天。

    朱颜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只不过偶尔会有人慕名前来求医,都不是什么大病症,朱颜尽量开了些简易的食疗方子,家中贫困的,索性连诊金也懒得收。

    这样简单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一月过去,依着上次的约定,窦绥果然带着那孩子来了。

    这次见面,那孩子显然有所好转,一对眼睑已经有力支起,露出他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或许因为生病太久的缘故,那一双大眼里似乎总是有着未干的泪水,看得人情不自禁地心生怜惜。

    “朱颜姐姐,我身体好多了,多谢你!”他稚嫩的声音也很好听,说这句话时认真的神情更加惹人疼爱。

    朱颜微笑,伸手抓过桌上一只小匣子里放的姜糖,递给孩子,“先吃块糖,找椅子坐下来。”

    这一批姜糖是不久前朱颜在徐绸珍的帮助下亲手做成的,原料便是生姜和红糖。首先把生姜在水中煮出汁水来,沥干残渣后加入红糖,待糖浆变稠后舀出倒在灶台上晾干。等到糖浆干得差不多了,还要放在大铁钩上拉,这里技术含量太高,便是徐绸珍动手。等姜糖完全变硬,重新放在灶台上,用剪刀剪成小块状即可。

    每当有人前来问诊,朱颜判断病情,书写方子之际,便会塞一块姜糖给他。

    左右姜糖甜甜的,能散寒、止呕、开痰,治疗风寒感冒,还可解鱼蟹之毒,吃一块对人体也没有什么害处,这样还能增加患者对自己的印象分,何乐而不为?

    说也奇怪,大约有半个月来,朱颜再也没有听到有人提起她那个“克父克夫”的命数。原来人心是这么容易改变,只要略施恩惠,别人便会用更大的善意来回报你。

    孩子回头望着父亲眨了眨大眼,见父亲默许,这才轻轻咬了一口。

    “好听话的孩子。”朱颜抿唇轻笑,小时候多受点苦,也许也是很好的,这样以后的日子会看开许多的。

    “朱姑娘,依着你的方子,孩子的确好了许多,在下感激不尽。”窦绥又是敛袖作礼,说得极为诚恳。

    朱颜懒得故作谦虚,便坐着没有还礼,眼睛向外望一望,“平远先生客气了,怎么不见尊夫人到来?”

    “拙荆她……”窦绥忽然蹙了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孩子吃完了姜糖,抢先开口,不过依然是小声咕囔着,不敢高声,“娘亲不许我跟着朱颜姐姐学医,赌气不来。”

    朱颜微愣,这个孩子,想跟着自己学医啊……真是奇怪的想法呢,自己连中药都认不全呢。

    “……你为什么要学呢?”

    “小安病了很久,知道生病是很难受很难受的……我不想让别人也难受,所以希望和朱颜姐姐一样啊!”孩子露出天真的笑容,仿佛为别人解除痛苦是最能让他开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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