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朱由检点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倒是真的黑了下来。“王承恩怕是都等急了。”
杨清一笑了笑，与朱由检并肩而走。此时此刻，他的软弱已经全然褪去，这个时候的他，又是那个不苟言笑的信王了。
她低着头，心中倒也没有刻意在想着什么事情，但是就是觉得很是杂乱。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走到了山脚下。
“……王爷！……天女姑娘……”
“……王爷！”
“……王爷！天女姑娘！……”
然而还没下山，就已经听到了山底下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两人对视一眼，便朝着声源处望去。不远处星星点点，照得那些四季常青的大树看上去也成了黄色。
应该是火把。
杨清一思忖道，这些人明显是来寻找朱由检和她的。那就只可能是王府里的人了。可是绝对不是她喊来的，那……杨清一歪着头看着朱由检，问道：“这些人……你叫来的？”
朱由检点点头，“算是我叫来的吧……我以为你真的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先是自己来探一探情况，然后嘱咐徐应元，如果戌时之前我还是没有回来的话，就带着足够的人手找过来……不过我看这天色应该还没到戌时，或许是他们都放心不下，便先找过来了。”
“那我们赶紧下去吧。”
朱由检应了一声，两人一同朝着光源处与声源处走去。
“……你们几个都分头上山去找，一旦有线索立刻回来禀报。”徐应元在马车前吩咐着，见那些侍卫都点点头，朝着各自的路线而去，一转过头来，却看见朱由检和杨清一手牵手朝着他走过来。
徐应元愣住，又揉了揉眼睛，立刻高兴地朝着他们跑了几步，“王爷！你没事吗！”他转过头，又朝着那些侍卫大喊一声，“都回来吧！王爷和天女姑娘都回来了！没事了！”
朱由检朝着徐应元走去，“我们没事。还是回府吧。”
徐应元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安然无恙、毫发未伤的杨清一，心中大概明白了几分。“是。王爷。”
夜色已经很浓郁，两人干坐在马车里倒也是无聊地紧。杨清一率先拉开帷帐，抬起头想要看一看今夜的月亮。
“你当心一点。”朱由检瞧着她的动作，“你也不怕马车翻了？”
杨清一猛地收回脑袋，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很胖？！”
“你想多了，我没那个意……”
一个“思”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马儿似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陡然间一跃而起，然后又朝着杨清一的方向翻去。
“……王爷……”前面的马车夫似乎被马儿一下子摔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小，“马似乎踩到了什么……王爷当心啊……”
朱由检来不及多想，忍着狭小空间里极度的不平衡，猛地紧紧抱住杨清一的腰。随后马儿又是几个剧烈的反应，朝着一边翻了下去。
“王爷！”
“王爷！天女姑娘！”
“快！快去追！”
上面传来侍从的呼喊声，然而朱由检与杨清一却是几乎已经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耳边全然是呼啸的风声和马车的残骸碰撞在石头上的声音。
朱由检与杨清一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直直地往下滚着。杨清一不知道下面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朱由检的手抱的越来越紧。
下面……是悬崖吗？
他们会顺着这里一直往下掉吗？
他们会……死吗？
不，即使她可以死，朱由检也不应该死。他是未来的皇上，如果他死了，这历史该怎么办？她岂不是改变了历史？
脑子里正乱糟糟地想着一切的可能性，朱由检却忽然朝着她的方向滚了一下，她“啊”的尖叫一声，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停了下来。
杨清一朝着方才摔落下来的陡坡看去，原来这只是个陡坡而已。
下面是平地……而不是悬崖……
她正在庆幸着他们躲过了一劫，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却又忽然想到，刚才朱由检一路紧紧抱着她，他的手在这陡坡上摩擦着，那么……
“由检，你的……”一个“手”字还未来得及说完，她就猛地一下被朱由检死死抱着。
杨清一微微有些喘不过气，不由得微微使力想要挣脱开来，他却再次抱住，不让她松开他半分。
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每个细胞彷佛都在向她诉说着他的惊悸。
他在害怕。
她又何曾见过朱由检如此的神态？即使他怒她不愿嫁给他，他误以为她选择了段如是，甚至是她在地牢里几乎没有一丝生机……
他也从没有如此的害怕过。
害怕她真的从他的生命中消失，甚至这样的失去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脱离了他的一切预料。
杨清一心中酸楚，将想哭的情绪生生压抑了下去，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我们都没事了……我不会死，你更不会死……你不要怕……”
朱由检的身子猛地一颤，终于松开了她。目光沉沉，他的眼睛深处是黑不见底的黑色，她竟然有些读不懂。
他一向让她嫉妒的红润的嘴唇竟然一下子变得惨白而干裂，显然是受到了极度的恐惧，来自灵魂的最深处。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陡坡上许多侍卫已经寻着找了下来。
“王爷！王爷！”最前面的那个侍卫一眼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他们，朝着他们跑来。“王爷，你们没事吧？”
朱由检摆摆手，“没事。”
“啊！”侍卫却猛地惊呼一声，“王爷，您的手！”
杨清一浑身一僵，在侍卫火把的照耀下，朱由检的一双手，全然血肉模糊。
那双纤长白皙的手，此时此刻却混杂着血和沙子灰尘，惨不忍睹。尤其是关节处，由于方才他紧紧抱着杨清一，一双细腻的手在粗糙的地面上迅速摩擦着……
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杨清一微微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碰触他的手，可又怕他疼，又僵在了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