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一跑着,这样的感觉未免太过可怕。明明知道不是张嫣的错,可还是忍不住地要怪她、怨她,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将那些恶毒的话发泄出来。
让她完完全全变了个模样,变成她最看不起的样子。
她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她一边跑着,眼泪一边随着冷风飞舞,耳朵里还依稀能听到身后几句模糊的对答。
“……你跟她提过?她知道了?”
“没有。”
“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追啊!”
“……你这是在用皇后的身份命令我?”
“对!本宫命令你,去把清一给我追过来!”
“好……臣弟……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清一!”朱由检喊了一声,跑到了杨清一的面前,拦住了她。不知道为何,她听见他用那样的低沉的嗓音唤着她的名字时,她的眼眶忽地变得更红了。
她抬起头,撞进那一双深黑色的瞳孔中。他明明不过十六岁,过了这个年才十七岁。却偏偏有着那样一双沧桑的眉,若是如此便也罢了,可是他的眼睛,偏生又是那么的温柔。
他从来都对人淡漠无比,可是唯有对她透着一股子亲近的暖意。似乎她无论什么样的伤口,他都能治愈。
但、唯独这一次,不可以。
不知道终于过了多久,杨清一终于听见她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随着风在空气中飘扬:“你……喜欢……她?以前?现在?”
杨清一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将其他的情绪宣泄出来。难怪……难怪每一次她和张嫣谈话时,她都表现出那样的悲凉的心境,彷佛失去了什么心爱的东西。难怪如此,她怎能不痛?将自己心爱的人推给另外一个女人,还偏偏要喜欢她,和她交心。而张嫣却只能死死守着皇后的身份,做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难怪朱由校说,他们之间只是亲情,张嫣要的,他给不了。
他其实也是明白的,对吗?只不过不知道,张嫣心中的那个人,竟然是朱由检——他最最疼惜的弟弟。
这一瞬间,朱由检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他的嘴巴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杨清一却忽然害怕起来,害怕他的答案。
“你回去吧……回信王府吧。”杨清一深吸口气,把脸微微侧到一边,“我想去段府……过几天再回去。”
说着,她顿了顿,朱由检仍旧沉默着,也没有任何要阻拦的意思。于是她便一步一步地,腿脚僵硬地往前走着,面无表情。
她以为她是穿越者,知晓许多他们不知道的结局。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人的情感错综复杂,她偏偏还不受控制地卷入其中。真相……有时候就是如此。或许你厌恶它,可是你还是不愿意被它欺骗。
她几乎不能确定,朱由检对她的爱,究竟几分是真。
这个念头一起,她甚至忍不住在心中狂笑着。终于……她也开始对他产生了猜忌与怀疑。信任是任何一段好的感情的基础,而如今看来,信任也已经支离破碎了。
那么……爱,还有什么呢?
她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皇宫,朝着记忆之中段府的方向走去。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清澈了起来,忽然她的视线里全然成了白色。杨清一一愣,原来是下雪了。王承恩给她备的伞,似乎还在马车上。
不过一件无所谓了。
她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在一起聊天。一次聊到南方的雪与北方的雪,那些北方同学听说南方人下雪要撑伞一个一个都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来也是,江南的雪丝丝缕缕地飘落,落到头发上就几乎化成了雪。而北方的雪……才是真正的鹅毛大雪,大雪纷飞,却没有半点要融化的意思。相反已经迅速地给整座北京城染了色。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可惜她没有半分想要赏雪的心境。
她的背上似乎已经出了细微的汗珠,可是偏偏手脚冰凉。
她真的好累。
累在这现实与未来之间徘徊,在假象与真相之间迷茫。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
眼泪早已冻僵在了脸上,大雪与寒风更是让她生疼,几乎是想要把她的脸活生生地撕开。
她抬起头,风中那隐隐约约的“段府”二字,不禁让她咧开嘴笑了笑。她往里走着,却发现段府的大门紧紧闭着,没有一个人在外守着。想来也是,这样大的雪,还有谁会登门拜访呢?
她费力地敲了一下又一下大门,几乎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人听得到?又过了好久好久,终于门被轻轻推开,一名段府的家丁开了门。
杨清一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唇早已裂开,讲不出一个字。“姑娘,您是哪位?……”那名家丁礼貌性地询问着,正想把她赶出门外,却忽然之间发现她的面孔有些熟悉。“……您是……杨姑娘?天女姑娘?您怎么在这里?快进来……杨姑娘?杨姑娘!您怎么了?天女姑娘……”
他的话她已经听不清楚了,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他在喊着她。杨清一只觉得头一沉,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快来人啊!天女姑娘在这里昏倒了!”那名家丁大惊失色,朝着段府里头大喊。过了一会,才相继地跑出来几名家丁,不耐地喊道:“又怎么了?这么大的雪……”
“快去通知公子!”起先的家丁大喊道,“天女姑娘在这里昏倒了!”
“啊?天女姑娘……”
几名家丁一番手忙脚乱,过了一会,段如是忽然从里面冲了出来,一把将杨清一搂在了怀中。“怎么回事?!”
“回公子的话,方才一开门,杨姑娘就在这里了……”
“快去找大夫!快去!”
“是!”
段如是将杨清一抱起,就往自己的房间而去,然后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