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必强求。既然憋不住,那就坦荡地表现出来吧,珍视你的人大有人在,会慢慢好起来的。”杨清一淡淡道,“其实,我可以明白你的心境。”
段子嘉扁了扁嘴,没有说话,看上去不甚认同。
“你不相信?”杨清一反问着,然后自己忽然一笑,“其实也对,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完全的感同身受的。不过,我还是相信共情能力。”
如果不是共情,她又怎会在最初的时候,就知晓朱由检心底最深的痛苦,又怎会同情他、怜悯他,继而又爱上他呢?
“其实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你和如是,甚至他,都是相似的人。或许你们之间互相见到的时候,就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吸引力,或许是由检对你的这种吸引力极为强烈吧。如是说你对由检是一见钟情,不过我想,究竟是因为什么喜欢上他,应该只有你自己清楚。”
“喜欢一个人,用了这么长的时间……用了几乎全部的青春去爱一个其实心中早就知晓不可能有结果的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段尧,我想,你很勇敢,远远比我要勇敢。”
段子嘉大概是没有想到杨清一会这样说,她先是一呆,很快又自嘲地笑了笑。“你佩服我?……你佩服我……又有什么用呢?我有时候就在想,信王哥哥很明显是喜欢你的,你也是喜欢他的。可是他却要娶别的女子,而你只能看着。虽然我输了,可是,你却也没有赢,是不是?”
“什么赢不赢的,我压根就没有想要和你比较这个。我知道,只要你能呆在他身边,无论是什么身份,你都愿意。可是,我不愿意。我要的,是唯一。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嫁给他的原因之一。”
“唯一?唯……一……”段子嘉喃喃念着,脸上逐渐浮现出困惑的神情,继而又看向杨清一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我看不懂你。”
杨清一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忽然不无感慨地道:“喜欢一个人这么久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啊。其实他的婚礼,你也是很想去看的,是不是?既然想去,那就去吧,不要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不要担心自己会丢脸……去告别吧,和你自己告别,和曾经那个最单纯、最美好的自己告别吧。那是他的婚礼,却又是你的葬礼。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段子嘉,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爱他了。”
见段子嘉讶异的神色,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只是随口一说,若是你听了不高兴,也请不要介意。”
“没有。”段子嘉道,“我只是好像忽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信王哥哥喜欢你。”
她这样一份强大的共情能力,任何人都会忍不住亲近的吧?
其实很多人都不愿意自己的心思被他人看穿,但是很奇怪的是,她却不一样。她的尺度把握的很好,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击中你心中最为柔软的那块地方,可是却也不会让你觉得反感。
她柔和的目光就像一个神奇的药膏,无论你的伤口是鲜血淋漓,还是陈年旧疤,她通通都能让你痊愈。
段子嘉略微有些恍恍惚惚地想着,其实她说的很对,她说的这些,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可是当她这样轻描淡写地讲出来,却似乎就是那么一回事。
她喜欢了朱由检那么多年,那么那么多年啊。这是她最好最好的青春,她再也拿不出更好的岁月了。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她已经十七了,女子十四就闺中待嫁,她一年又一年地等着,蹉跎了那么多的岁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京城贵族圈里的女子都对她恭敬有加,可是哪一个不是在背地里嘲笑她?
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不在乎。
可是,这段时间,杨清一与段如是都不止一次地告诉过她,她无法再嫁给他这个事实。
她轻轻笑了笑,只是从来也没有想过,到头来最懂她的人,竟然是这个她始终存着戒备的心思对待的女子。
杨清一听了她这一句话,也是微微笑了笑。这个始终带着刺的姑娘对她的心结,到今天,应该算是彻底放下了吧?终是露出了柔软的后背。“婚礼那天,你会来吗?”
“我不知道。”段子嘉想了想,“我还没有想好,但是如果我去的话,一定会提前告诉你的。”
“好。”
“那我就不再打扰你了。”段子嘉笑了笑,“想必我哥哥在下边也等的心焦极了。”
“再见。”
段子嘉点了点头,忽地钻了出去。“哥哥,你快上来吧。”
杨清一在马车里,只听得到兄妹二人小声的交流,过了一会,段如是便又钻了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
“外面这么冷,是不是冻着了?”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将手中的暖手炉递给他,“捂一捂吧,我已经不需要了。”
段如是也没有跟她假客气,接了过来。“我刚刚瞧着子嘉的神色……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
“还没什么。这些天子嘉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呆在屋子里,经常大半夜地起来弹一会儿琴,搞得整个府都睡不好觉,眉间也总有着郁结之色。我知道她也不想这样,可是没有办法,所以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这种事情,只有靠她自己相通才行。可是方才我看她的时候,她脸上笼罩的郁结之气,几乎已经消失了……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这有什么难?”杨清一听闻段子嘉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不由得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高兴。“不过是易境而处罢了。只有你是她,才能明白她的苦,也才能解开她的心结。”
“算了,不说了。”她微微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什么。“我们走吧。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好。”段如是果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转过头朝着外面喊道,“商陆!出发吧,去信王府。”
“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