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敛是杨清一在金陵的新名字。段公子带着天女姑娘跑了，这样的事实，绝不能让天下人知道。故而他们配合着朱由检的说辞——天女姑娘病了，段公子游历天下去了。而这金陵段庄，则是段寒众多产业下的一个分支罢了。
“段庄家大业大，跟我合作，强强联手，何乐而不为？”谢文道，“若是这笔买卖合作愉快，我们之间的交易，绝对不限于丝绸这一样。”
杨清一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个谢文做的所谓买卖，其实不过就是代购罢了。将汉人的东西拿到金人那里去卖，再把他们的东西拿到中原卖。只不过并不是等价交换，货币还是金银，其中差的，还是金人承担。毕竟这个时候的汉族人，对那些羊肉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其实他也是有几分商业头脑在里面，现如今是乱世，金人跟汉人之间的硝烟正浓。其实说到底，哪里是什么努尔哈赤含恨起兵？当年那点怨，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金人起兵的一个借口了。归根究底，还是经济原因。汉人瞧不起金人，不把他们贡献的大肉皮毛当回事，回馈的那点东西根本就是羞辱。皇太极那么着急，还不是看中中原的土地和他们梦寐以求的丰富资源？
这个谢文主动站了出来，不偏不倚地将双方的东西合理买卖，倒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缓和。想后来二战时期，美国不也是靠着倒卖军火挣了数不清的钱，最终在战后成了世界强国么？
这却是是个好事，无论从国家利益，还是从未来可观的交易数目来看，确实是何乐而不为。
只是……“谢爷。”杨清一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段庄的要求，并不过分吧？为何不能答应？对于谢爷来说，也是个好事，不是吗？您若是想做长远买卖，必定也要给出合理的价格。”
“这是我们谢家的事情。我们抬多少价格卖给金人，干你们段庄何事？”谢文的声音冷了些，看得出他的耐心也耗尽了。“若是那些金人自己来中原，花同样的银子，所得还不及我给他们的一半。对于双方来说，已经极为稳妥了。”
谢文身边的侍卫京墨也忍不住讥诮一声：“咱们爷已经极为仁道了，做生意可不就是为了自己考虑？倒是你们段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金人卧底！”
“诶，京墨，金人卧底呢，倒是不至于。”谢文慢条斯理的声音再度传来，“若是金人卧底，直接把东西运过去，便也罢了。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想不通，白姑娘……究竟是何意啊？”
杨清一隔着这山水屏风，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谢文。他的坐姿、口气全然不像是一个世家公子——甚至是一个正经商人该有的样子，若是不知道的，定会把他当成一个贵族的放荡公子哥。他说话毫不客气，总是刺的人浑身不顺服。可是却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毫无教养的人。相反，他必定从小受着严苛的教育。而这种严苛程度，也一定不必朱由检少。
他究竟是谁？
杨清一心中那只好奇的猫儿直往她怀里头钻出来，几乎就要跃过屏风，跳到那谢文身上，恨不得将他的衣服都抓破，最好让他惊慌失措才好。
段如是觉得危险，可她却觉得有趣极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既然谢爷都这么问了，那我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当今局势，谢爷也一定看的清楚，金人跟汉人水火不相容，矛盾不可调和，迟早会爆发。依我愚见，这根本也就是资源分配不合理，再加上汉人的排他心理，导致金人的怨气日益增长。”
杨清一顿了顿，她虽然看不见谢文的神情，却也细微地捕捉到了他的身子微微坐直了一些。“我虽然是个商人，胸无大志，也没太大的家国情怀。可是最基本的道理我也是明白的，作为一个商人要想赚更多的钱，最基本的就是安定的社会环境。战争，只会让我的损失更大。谢爷做了这中间人，把价格更合理一些，那么那边百姓的怨气，相应也会少一些。”
“我是个商人，没有多少力量，制止不了战争，可是能拖一点，就是一点。”杨清一轻叹口气，口气颇为无奈。“在我有生之年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就已经足够了。至于究竟是不是治标不治本，那或许是我身后之事……与我何干？”
整个大殿悄然无声，像是最漆黑的深渊里，沉睡而寂静的灵魂。
杨清一的心微微缩着，可也仍然保持着嘴角那抹微笑。跟谢文这样的人打交道，玩的是心理战，她不能有丝毫怯意……不是吗？
“呵呵呵。”对面的身着黑衣的男人忽然轻轻笑了笑，他的嗓音尽管低沉，却不依不饶的像一把钩子，轻易就勾住了你心间的那个裂缝。“白姑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
“我是个商人，追求的是最大的利益。”谢文道，“但是我忽然觉得，舍弃一些金钱，跟白姑娘这样的人合作……似乎也是个赚钱的事。”
本应该高兴自己终于有机会摸清谢文底细的杨清一，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的话，她心底最深处生出了一股没由来的不适。她看了一眼屏风上影射出她自己一团黑色的影子，缓缓开了口：“承蒙谢爷厚爱，希望合作愉快。什么时候签约？”
将现代成熟的合同契约制度搬到这古代来，是杨清一承接段庄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既然要做生意，自然要按规矩办事。
“白姑娘何必心急？”谢文的语气忽然带了几分轻佻的意味，“白姑娘朝我们提了一个条件，我应下了。为了公平起见，白姑娘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表示？”
“……谢爷想提什么条件？”杨清一抿了抿唇，问道。她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明明是谢文答应了她的条件，可是莫名其妙的，主动权似乎到了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