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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凤归梦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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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门前迟行迹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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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又下了圣旨!”李朝钦哭丧着一张脸,从怀中掏出一份公文。“这是抄件……”

    魏忠贤颤抖着手接过,他虽然不识几个字,可是这么些年也经受了不少圣旨,虽然不得其意,还是能模糊看懂一般圣旨的大概。他靠近了些烛火,然而他的手抖的厉害,纸上的正楷小字像是一个个烙印烫在他的皮肤上,痛的完全没办法再继续下去。

    他又递给了李朝钦,“你念给咱家听。”

    李朝钦接过,咽了咽口水,念道:“……‘朕御极以来,深思治理,而有逆恶魏忠贤,擅窃国柄,诬陷忠良,草菅人命,狠如狼虎。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从轻降发凤阳,岂巨恶不思自改,辄敢将蓄亡命,自带凶刃,不胜其数,环拥随护,势若叛然,朕心甚恶。着锦衣卫即差得当官旗前去扭解,押赴彼处交割明白。所有跟随**,即擒拿具奏,勿得纵容。若有疏虞,则有所归。尔兵部马上差官,星驰传示!’”

    李朝钦念完,魏忠贤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跌坐在了椅子上。李朝钦连忙上前扶着,哭着道:“干爹啊,这回皇上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好半天,魏忠贤才回过神,问道:“这公文是谁抄的?”

    “魏大人。”

    “魏良卿还说什么没有?”

    “说了,只说是兵部和锦衣卫天明就能到,希望您早做打算。”

    魏忠贤冷笑一声,“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早做打算?什么打算?现在说起这些模棱话来了!倒是学聪明了,知道和咱家撇清关系了!真是好啊!”

    李朝钦低头不语。

    “皇上说了,不止是咱家,还有‘所以跟随**’,他以为他能跑得过?”魏忠贤气的浑身直颤,“那奉圣夫人如何了?”

    “……夫人已经被诛。”

    魏忠贤将气喘的均匀了,这才拍了拍椅子,道:“死的好啊,大家一起死!”

    又静默了片刻,魏忠贤起了身,道:“等天明,锦衣卫和兵部就一起来抓咱家了。……咱家实在太错,当初竟然相信那小皇帝是个善茬。如今想来,哪一件事情他不是做到恰到好处的?不让咱家起疑,却又不动声色地将咱家的一切都剥去了……咱家跌摸滚爬三十多年,在宫里头四十多年才换来的这一切……竟然都输给了一个黄毛小子!”

    “……义父……”

    “你瞧,就连这最后一道圣旨,那小皇帝都是直接下给兵部,他是怕锦衣卫放跑了咱家啊!……皇上和先帝虽为兄弟,可是却完全不同!”魏忠贤仰天长叹,“可是,咱家还是不甘心啊!”

    李朝钦看着魏忠贤的样子,心中也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他听着魏忠贤的话,竟然生出了些许为他难过悲哀的念头。可是再一想,自己这尊大佛倒了,他李朝钦又还有什么活路呢?

    当初的一时风光,都换做了如今的无限悲哀。

    正想着,魏忠贤虚弱的声音再度传来:“朝钦,既然事情已经如此,那你就去把大家聚在一起,将那些个家财,都散了吧。”

    很快,李朝钦便搬出了银子,分给了这几百号人。这些人在魏忠贤手中呆的久了,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离开。魏忠贤挥了挥手,众人便如鸟兽般散去,逃也似的全部轰散了。

    魏忠贤又朝着李朝钦摆摆手,“朝钦,你也走吧。以后咱家也护不住你了。”

    李朝钦心中清楚,自己就算是走了,又如何逃得过锦衣卫的追捕?他心中气闷,大手猛地一拍桌子,朝着那边已经吓傻了的小厮大声道:“快去给爷取上好酒来!钱少不了你的!”

    那小厮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垂头丧气的人竟然就是那位就连襁褓中的婴儿听到名字都立刻止住哭声的“九千岁”。小厮愣了愣,又连忙从后头搬上了好几坛酒。“不知道几位爷是什么口味,这里的好酒都在这里了。”

    李朝钦也不管,只是随手打开一坛酒,倒了一碗给魏忠贤,又倒一碗给自己。“来!义父!”

    魏忠贤接过酒,喝了一口,却只觉得这酒辛辣苦涩,他从未喝过像今日一般难喝的酒。他恍恍惚惚地想着,似乎就是当初年少时,输光了几乎所有钱以后剩下的那几文钱买来的,也比今儿个的好喝。

    可是即使如此,他依然是将这碗酒全部喝了下去。

    酒水冰凉地通过喉咙下了肚,冰凉一片,并未能暖胃。

    就在此时,外厢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歌声: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魏忠贤和李朝钦都停下了动作,只是凝神继续听着。

    “二更时,辗转愁,梦儿难就。

    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绸。

    如今芦为帷,土为坑,寒风入牖。

    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

    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整个驿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那幽幽歌声和门外凄厉一般哭嚎着的风声。

    “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

    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

    想当初,势顷朝,谁人不敬?

    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

    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魏忠贤忍不住开了口,问道:“这是谁在唱?”李朝钦朝着小厮使了个颜色,小厮会意,连忙道:“回爷的话,是个姓白的书生,是这儿的秀才。来了好几日了,天天晚上都在这里唱。”

    魏忠贤点点头,心中猜测着,估计又是自己的一个不知名的冤家。

    “城楼上,敲四鼓,星移斗转。

    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

    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

    鸡声茅店里,月影草桥烟。

    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魏忠贤将酒碗放下,脑海中却又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初先帝薨逝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他若是动了手,又怎会陷入如此被动的机会?即使不成,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

    半晌,他才憋住一句,老泪却已纵横:“……是呈秀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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