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晚风拂面,不觉有了几分凉意。
“长宁,你大病初愈,晚风凉了些,我们且回吧!”燕清岚纵然不舍,仍是更担心“谢长宁”的身体,来日方长,何愁见不能相见。
恰逢一阵凉风袭来,谢长安不禁有了凉意,拢了身上的衣裳,颔首道:“劳世子挂心了。”身后的垂柳见状,忙将披风给谢长安穿上,便隐在一旁。
二人默契地并肩走着,踏着满地星辉,无言,却不尴尬……
不知觉间二人已走到荣安候府外,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燕清岚越发的不舍了,相见时难别亦难,就算是来日方长,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上心心念念的人儿了,一时间,燕清岚说不出早点歇息的话,只是定睛望着掩在面纱后的“谢长宁”,只盼着能多与佳人再多相处一刻……
谢长安亦是被燕清岚表里如一的温润如玉所吸引,当下分别,亦是不舍,心思一动,素手将面纱摘下,莞尔一笑,柔声道:“世子,夜已深,还请世子早些歇息。”话落,侯府的大门已然开启,谢长安迈着碎步,袅袅婷婷的身影逐渐淡出视线。
谢长安一笑,自是极美的,燕清岚一时竟看呆了,悦耳温柔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久未散去,待“谢长宁”不见了踪影,燕清岚怅然若失,不住地回味着谢长宁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
一旁的李才福见自家世子爷痴迷的模样,忍不住暗笑,上前提醒道:“世子爷,咱们回吧?”
燕清岚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上了马车,眼前却总是浮现“谢长宁”的一颦一笑,忽而满足,忽而失落,至此,今夜无眠……
谢长安羞着脸进屋时,发现谢老太太和林氏正襟危坐地等着她,皆是一脸严肃,一时让她心生不安,忙敛了神色。谢老太太使了个眼色,丫鬟们悉数退了出去,一时间,偌大的屋子只剩下谢老太太、林氏还有谢长安三人。
谢老太太率先开口道:“安儿,那燕世子是否察觉了异样?”
谢长安仔细思索了一番,摇头道:“祖母,燕世子并未发现有何不妥……”知谢老太太和林氏是在担忧这个,而不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倒也放下心来。
谢老太太直言不讳道:“如此甚好!如何?安儿你觉那燕世子如何?合不合你的心意?”言罢,谢老太太和林氏皆是紧张地盯着谢长安,期待着谢长安的回答。
目光灼灼,谢长安不由得面上一红,郝然道:“燕世子自是极好的……今日,他还亲手做了盏莲花河灯赠与我……”话落,头更低了,耳根子也跟着发红了。
见状,谢老太太和林氏皆是如释重负地笑了,林氏道:“安儿,那燕世子若不是个好的,祖母跟爹娘如何让你受这许多的苦……如今,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林氏欣慰道。
“安儿,看你还怪祖母狠心,祖母最是疼你了,你啊,真真是个小白眼狼!”言罢,还送了记眼刀子给谢长安,心内却是妥当了,只要谢长安有心,自是无甚大碍。
谢长安并未被二人的话冲昏了头脑,心有忧虑道:“祖母,母亲,那燕世子虽好,但今夜他的一言一行,无不在显露着他中意的是姐姐……我怕那燕世子迟早是会察觉到异样的,那般聪慧无双的人,安儿不知能瞒到几时……”
“安儿,当日让你修习女红、琴棋书画你不愿,这会子着急了?你就是这般倔,若不是你自个儿想通,祖母和你爹娘是无法逼迫你修习的,如今你可回心转意了?”
见谢长安不语,谢老太太接着道:“安儿,且不管你是谢长安,还是谢长宁,荣安候家的小姐,没几样上得了台面的技艺,旁人还不知在心里如何笑话呢!你且记着,你如今是谢长宁,长宁会的,安儿你必须得会,修习技艺,左右受益的是你自个儿……”
“你也不必害怕像着你姐姐就不是你自个儿,只要你记着你是谢长安,你便是谢长安,在祖母心内,你是我自幼带大的,不是我的安儿却会是谁?左右……只是换了张脸、换了个名,无甚大碍!”谢老太太苦口婆心劝了这许久,不觉渴了,端起茶盏抿着。
林氏闻言,一时愧疚,拉着谢长安的手道:“安儿,以前娘没能照你,实属无奈,娘知道亏欠你许多……如今娘也只盼着你能过得好,这般娘也就心安些,那燕世子是个好的,安儿你千万要珍惜啊!”
谢长安看着林氏真挚的眼,心头一软道:“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那燕世子既是个好的,安儿不傻,又岂会拱手让人……”言罢,只觉脸发烫得很。
谢老太太和林氏见此,心里有了底,自然不急于一时,谢老太太道:“夜深了,有事明日再说,歇息吧!”
谢老太太与林氏走后,谢长安不由自主又想起芝兰玉树的燕清岚,这般好的男子,她能有此福气和他相携一生吗?
这当口,宋妈妈提着盏河灯道:“小姐,忠亲王府派人送了礼来,指名说是给小姐您的。”宋妈妈是林氏新拨给谢长安的,还一并拨了几个丫鬟。
谢长安一见是兔子河灯便知是萧珏赠与她的,仔细瞧着,这兔耳和兔牙倒是一如既往的传神,雕刻的手法亦是一如既往的粗糙,谢长安心头一暖,轻笑,却也担忧起了萧珏,也不知萧珏此时如何了……
一旁的丫鬟玲珑一听是忠亲王府送来的礼,便知定是那烦人的萧小公子,忍不住道:“这萧小公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因着二小姐的事情,如今小姐的名声已经受不得一点连累了,他还……”玲珑生怕自家小姐会被萧珏无礼的举动坏了名声,可是她却不知眼前的这位小姐,便是她口中‘二小姐’。
这话戳到了谢长安的痛处,冷声道:“世人脑子里肮脏龌龊,才捕风捉影地污蔑他人,他是傻,但他干净。你且记着,不得妄议主子的事,下不为例,自去掌嘴罢!”玲珑心惊,连声称是,慌忙退下自去掌嘴了。
谢长安心里,萧珏的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哪能容得一个下人这般诋毁他?世人皆道他傻,可谢长安却认为,萧钰活得明白,活得舒心自在,不带一星半点的杂质。
一番梳洗之后,谢长安有些乏了,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眼睛睁得透亮,脑海里一时净是温润如玉的燕清岚。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般风姿的人,竟对她言之凿凿地表明心迹,不由得心生荡漾,即便她知道,他的本意不是她,从未有一刻,谢长安如此希望自己是谢长宁,就能问心无愧地接受燕清岚对她的温柔体贴……
想起谢老太太的话,谢长安仔细思量着,的确,成为谢长宁并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是多了傍身的技艺……像着谢长宁又如何,她到底是谢长安!既如此,她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日后不幸被识了破绽,那也是他们有缘无分罢了,争取过,便不后悔!心里盼着的,自然是能和燕清岚终成眷属……有道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清心寡欲的谢长安,终也是忧愁了起来……
这夜,谢长安做了一个梦。
身着白衣的女子,身影清丽,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本该温柔似水的双眼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满含妒意,厉声道:“你将他还了来,还有这脸!一并还了来!这些都是我的,我的……”
谢长安惊惧交加,略一思索便知,眼前状似癫狂的女子怕是自己的嫡亲姐姐谢长宁了,忙稳住心神道:“你这般自私,留着烂摊子与我,凭什么让我还给你?我所受的苦,皆拜你所赐!如今,我才是谢长宁!”
谢长宁岂听得进?拿着匕首就朝谢长安的脸胡乱刺来,谢长安心惊,出手制住谢长宁,怎知疯魔了的谢长宁力气大得很,反将谢长安制住,拿着匕首就往谢长安的脸上划过,道:“这是我的脸,你不配!还给我!还给我……”刀起刀落间,谢长安只觉得疼痛非常,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更令她作呕……
“不……不要!放开我!”谢长安大喊着惊醒了过来,才知是梦一场,一时间冷汗淋漓,忍不住伸手抚摸脸颊,确认着自己的脸是否仍完好无损……
缓了小半天,谢长安才逐渐平静了下来,心里苦笑,这倒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却禁不住心虚,她终究是占据了谢长宁的一切,她的名声、地位、以及她未来的夫君,可是,这如何怪得了她?怪只怪临阵脱逃的谢长宁自己!若不是谢长宁自私,她又何苦遭受这些折磨,凡事因果相循,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皆是她应得的……
如此一想,谢长安便心安理得了,只是这谢长宁,如今到底在何方?若是日后重回荣安侯府,又当如何?这倒是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