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粮食的丰收,从来没有在几年之内就能让粮食增产一倍的。一下子生产了如此多的粮食国人一定吃不完,吃不完他们就不会担忧明年缺粮,而不知道积蓄储存,一旦遇上连续的荒年便会造成大的饥荒。
今年粮食价格太低,于是农夫在明年就不努力耕耘,虽然受益于新农具和耕作方法,粮食的产量依然不会太少,但相较于勤劳耕作之后所获得的粮食其实减少了,这难道不是让国家利益受损失了吗?”
管仲正努力的向小白和宁戚证明自己的观点,其实这对小白来说并无必要,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要想让他们理解或者说认同这个“丰产不丰收”的逻辑还是有些困难。毕竟对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国家来说,能够使粮食增产三分之一这样“幸福的烦恼”他们是遇不上的,因为小白的到来,才使齐国有了丰收的可能。
“粮食的大丰收会有这样的坏处?宰相说的话有失偏颇了吧?”宁戚对此很是怀疑,他问道:“就算随着农具和耕作方法的改良,粮食多的吃不完了,也可以用来饲养猪狗这些家畜,六畜兴旺发达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当初宰相在谈施政的时候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现在齐国农事发达,仓廪丰实,百姓年年都能过上丰年乐岁才能过上的日子。现在百姓只要不失农时,听从田官的指导安心种田,便能过上好的日子,这样的国家还不能称霸吗?”
宁戚如果生在战国时代,那妥妥的便是农家信徒,或者能成为农家首领一般的人物。他不但精通于农事,对粮食的种植很是精通,还对牲畜的养殖尤其是养牛有很深的造诣,那可是写出相牛经的存在。
而小白之所以认为他应属于农家,那是因为他的思想与后世的农家很相似。都是认为农业是一切财富的基础和来源,一个国家要想兴旺发达只有靠农业。而像工业与商贾之业都要为农业服务,工业可以提供农具,商贾可以交易商品,都是服务于农业的。
而管仲的思想便有些复杂,他的施政和著述不但是法家的滥觞,又有黄老的思想在里面他一方面在壮大齐国,使齐国称霸于诸侯,无形中损害周王的权威,他的目的却是维护周礼之制。
创新与复古,超乎常人的远见与未能脱离时代局限性的眼光,造就了现在的管仲,并影响了后世千年。大概也只有后世吕不韦的博采百家之长的杂家算是继承了他的衣钵,毕竟他们都出身商贾,在看待事务上有很多共同点。管仲说道:
“能让百姓生活小康当然是好事,但若是让百姓轻易获得粮食便不一定是好事了。百姓太富有就不会听使唤,百姓太贫穷他们就不敬畏法律。真正明智的君主,应该做到国库里有十年的积蓄,但百姓需要粮食时,还是要从他们的君主那里获得他们需要钱财,也只能通过立功受赏的方式从国君那里得到钱财。
因此我们应该杜绝人民有牟取暴利的机会,限制他们获利的途境,无论贫富都取决于君。如果能够做到这样,民众便更容易受统治,君主的的权威有了保障,国家才能得到大治!”
小白听到管仲的话却不由想起了后世的资源诅咒,由于过依靠某种资源便可以让大部分人过上好日子,便使人们在开拓其它领域时动力不足,反而给经济增长带来阻力而非助力。
这种资源诅咒不但影响经济,还影响了不同的文明,就像非洲本身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良好的水热条件,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却反而是在更为干旱的新月沃地和尼罗河绿洲里产生了文明,而条件更优越的非洲反而没有辉煌的文明。
现在的齐国粮食大丰收,百姓们并没有投入更多劳动,却能生产更多的粮食,就和上天赐予的资源差不多。这种情况下人们通常只看到了好处,只有眼光长远,居安思危的人才能看到它蕴藏的风险。小白对管仲和宁戚说道:
“管仲说的有道理,人们对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不爱惜,小富即安既有利于治民,又不易驱使民众。这都是我们日后要解决的,怎么样掌握好其中尺度还是要依靠宰相把握。
宁戚所言也不错,粮食这个东西从来是越多越好,当然如果能够将粮食掌控在官府手中那就更好了。至于管仲你所说的丰谷之忧,今年我们是看不到了,日后能不能看到还不一定呢,如果齐国曰后真的需要用到,那也是幸福的烦恼啊。”
管仲宁戚齐声称是,到了现在小白也看出了点端倪,这场争辩在一开始便起源于双方争夺农事方面的主导权。管仲对宁戚把持着齐国的农事,进而影响到齐国国政走向而感到不满。毕竟有了小白对农具和耕作方式的指点,宁戚主持的农业取得惊人的成就,这势必会使宁戚的声望高涨。
声望或者影响力是个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的东西,有了影响便能聚拢人心,进而造成更大影响。宁戚影响力的增强,便可以通过推动国政与财力物资向农事上倾斜,进而影响到更多与农事有关联的领域,比如制作农具和仓储卖粮的部门,由此也会掌握更大的权力,甚至对管仲的宰执地位都形成了挑战。
本来这种情况在历史上是不会发生的,那时的宁戚可没有小白帮他在农事上开金手指,还需管仲的帮助和扶持。但现在宁戚深得小白赏识,又因齐国农事的大跃进而在国人中获得了很大的声望,以至于能够与管仲分庭抗礼了。
小白在想明白缘由之后,只好在两人之间和了把稀泥,让双方的矛盾不致于造成更大的对抗。在放下两人争辩的话题后,两人明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和睦景象,但内里到底如何可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