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靖和耶律平“击溃”了群雕,两相对视,心里皆是暗赞对方的武功。
良久,杨靖“忽然”笑道:“这位兄弟,严寒凛冽,我们‘活动活动’如何?”杨靖话语中“活动”的意思就是切磋武功。自他闯荡江湖以来,很少遇到入眼的功夫,如今看到耶律平这身武学和所佩宝剑,血气上涌,不由得跃跃一试。
耶律平被杨靖的“爽朗”声音所动,想想这一年多以来,还真没遇到过对手,难得这儿遇见了这么个“高手”,当即说道:“好啊!”
为求公允,耶律平将紫星剑收回剑鞘,反手一出,系在后背上。杨靖见他如此,本想说“试试你的剑锋”,但不免有些傲慢了。对方既是如此礼遇,当不可失了礼数,遂拱手而起。
耶律平排开阵势,双掌灌注内力,轻步掂起,一招“擒龙回首”击出,瞬时一股强劲之力席卷而来。
杨靖闻风微动,心里赞道:这等内力,着实少有。当即,杨靖前手挥出,掌风绵延,接住了耶律平的掌力。
双双対掌下,耶律平也感觉到了杨靖的深绵内力,一时兴趣打起,施展自己平生所学,与杨靖拆招。
这两人的内功修为,可以说不相上下。耶律平内劲浑厚,杨靖内力绵延不断,相触之下,掌风狂泻,吹得四周沉雪肆起;掌风落空处,震得“地动山摇”。二人来回之间已拆了数百回合,不分轩轾。
这二人内力消耗越多,“战意”越浓。山道上的店主、客人们看得这身武功,不住的喝彩,竟忘了自己上山所谓何事了。
忽然,山间“轰轰”巨响,只听有人叫道:“不好,雪崩了。”众人闻声朝两处大雪山看去,天空中雪絮漫落了下来,山头积雪如洪水一般倾泻而下。众人不敢停留,连忙往回跑。
王幽竹心里挂着耶律平,双手放在嘴边,着急地大声呼喊道:“耶律大哥,耶律大哥,你快回来,快回来……”
好心的店主拉走王幽竹,说道:“姑娘,赶快走吧,雪崩了。”王幽竹急红了眼,不顾店主的劝解,意欲奔下去,周围的人们赶忙将她拽了回来。
杨靖和耶律平也听到了这“轰轰”的声音,往四周看去,只见那雪崩来的迅疾,两山之间的大雪猛的扑卷过来。杨靖朝风云雷电大呼:“保护那位兄弟。”
风云雷电靠近了李云成,见雪崩来的很快,已经是避不开了,便运功划盾,四人合力阻挡大雪的冲击。
眼见雪崩将近,耶律平说道:“兄台,这雪崩来的急,如何?”
杨靖眼上三尺,朗笑道:“那便看看咱们的功力如何了。”
耶律平伶嘴微笑,说道:“好!”说话间,掌风徘徊游走,环绕己身,双足驻地一尺,固定住了自己。杨靖掌心向下,双腿排开,使出《踏莎神掌》中的守御篇,一道道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出,形成了一段无形墙,将自己包裹核心。
雪崩转瞬滑至,大雪如瀑布般冲刷而来,一会儿就将刚才的山坳口给淹没了。待雪崩落停,那边奔跑了数里的店主和众人们连忙往回赶,脚步刚落下,就见积雪堆满了整个山道。
众人看着,直摇头叹气:“唉,看来没有活命的希望了。”
王幽竹挣开好心人的“束缚”,看着茫茫白雪,傻眼了,心头一酸,泪水“哗”的淋了下来。她哭泣着冲向前去,双手“铲开”积雪,一把一把的将埋雪刨开。
众人于心不忍,上前劝说道:“姑娘,这起码有七八丈厚的雪,你这样是没用的。何况……他们已经没命了……”
王幽竹不理会,任凭冻红了双手,也要刨开来……
突然,一道紫色的剑气划出,只见一个人影冲天而上,剑气环绕,潇洒飘逸,正是耶律平。紧接着,杨靖破雪而出,双脚踏下,雪陷三尺。其身后四道浑厚的内力射出,风云雷电带着李云成一道冲出了埋雪。
王幽竹见到耶律平平安无事,拖步奔了上去,一把抱着耶律平,紧紧地抓住他不放。
耶律平笑道:“怎么?这么紧张我啊,呵呵呵?”
王幽竹拭去眼泪,在他胸前“狠狠”地捶了几下,嗔怒道:“还笑你!我都伤心死了。”
耶律平看到她那可人的样儿,伸手帮她擦擦眼角的泪珠,说道:“傻丫头,我不笑难道还哭吗?”
心下宽慰的王幽竹笑了笑,抱着耶律平不松手,只撅起眉眼说道:“讨厌。”
一旁的杨靖拍拍身上的积雪,朝耶律平拱手拜道:“在下杨靖,今日遇到阁下这么好的身手,幸会!”
耶律平听到对方报的名字,惊道:“你是杨靖?”随后再仔细打量了他,当即赞叹道:“久闻‘战神’之名,一直无缘遇上,没想到……没想到今天就这么撞见了。在下耶律平,幸会。”
杨靖一听“耶律平”三个字,心头一紧!只见风云雷电四人都暗运内力,脚下微动,双目紧紧地盯着耶律平。
耶律平见杨靖的属下如此模样,心下一触动,暗暗自想对付的办法。回想南下诸事,宋人定是“恨透”了自己,这杨靖功夫如此高强,再加上他的四个属下,恐非敌手,如今倒是有点后悔那么爽快的报了名字。
杨靖伸手向后一摆,示意风云雷电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凝色说道:“阁下果胆英豪,行事光明磊落……”想到刚才与此人切磋武功,此人竟收宝剑以示公允,如此举止,不像是江湖传言的那样。
耶律平冷冷说道:“怎么?在动手之前也不忘‘夸夸而谈’。”
杨靖了然,只说道:“我相信阁下!”
“什么!”耶律平竟是领会了杨靖话语的表述,似乎第一次感觉宋人说话的“理性”,不由得惊了一下。
对杨靖而言,之前江湖传言的辽人,眼下并非所是。而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事宜,令他理性、冷静了不少。虽然谜团难解,但杨靖相信眼前此人并非江湖传言的那样,其间肯定有迷糊。
耶律平说道:“宋人个个都‘痛恨’于我,阁下为什么就相信?”自从经历了宋土的遭遇,他似乎很难再相信汉人了:汉人狡诈多变,孰是步步算计,恩怨不分,怀柔阴险……
杨靖似乎看透了耶律平的心思,他说道:“阁下不似多疑之人,杨靖也非惶然多变之徒。今日酣畅相识,何不将手一握。”说着伸出了右手。
耶律平先是一怔,随后朗颜悦色,跨步上前,相手一握。两人再次对视片刻,竟大笑了起来。
耶律平看到过来的李云成,遂呼道:“李云成?”
李云成早已看见了耶律平,只是之前耶律平既是对付大雕,又是与杨靖会武,无暇理会,故而没有招呼着。当下他尴尬一笑,说道:“耶律大哥……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耶律平微微笑道,随即看到李云成衣衫破烂不堪,身上几处伤口,血迹染上了衣襟,关切地问道:“怎么,受伤了?”
李云成“憨憨”一笑,扯了下衣襟,说道:“没什么,小伤口而已。”
耶律平说道:“上次北剑门匆匆一别,未能言语相告……”说到这儿,想到北剑门的“心酸”遭遇和冷眼相待,心里多有不快,不愿再多说下去,而是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云成埋下头去,显得有几分“委屈”地说道:“其实,我在北剑门待过一段时间,只是……只是他们嫌弃我出身不好……”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耶律平“看得”明白,定是北剑门处处排挤他,这才到了北边来。如此也好,省的在那种地方“受苦”。
这时,其他人也都过来了,竞相赞叹耶律平和杨靖的武艺,不仅猎杀了大雕,还能在雪崩中幸存,实在了不起。
李云成对耶律平道:“我一路北上过来,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走。后来到了客栈,掌柜的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份工作。”
那店主笑道:“这小伙子挺能干的,可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耶律平笑道:“是这样啊。我们能再次见面,也算缘分。”转而对杨靖道:“阁下可愿到客栈喝上几大碗?”耶律平平常并不怎么喝酒,但眼下遇到了心向已久的“战神”,心中蓦地豪爽开来,竟提议“大碗”喝酒。
杨靖笑道:“正有此意。”
那店主忙招呼道:“好啊!今日得除雕患,小店奉上两坛好酒与几位英雄见礼。”众人也都跟着“起哄”起来,热热闹闹的,折返回客栈中去了。
到了客栈,店主立刻命人摆上酒菜,耶律平和杨靖对向坐下。王幽竹紧挨着耶律平,坐在侧面。风云雷电四人则侍立于杨靖身后,未有半分扭动。其他众客人都围在一旁,争相瞻仰“除雕英雄”。
那店主拿来两坛子酒,说道:“这是陈年佳酿,英雄请。”
杨靖斟满了三碗酒,王幽竹连忙推却道:“我,我不会喝酒。”耶律平接过王幽竹的碗,说道:“拙荆不会喝酒,我陪兄台喝便是。”
杨靖举起酒碗,笑道:“那便请!”说完,一饮碗中酒。
耶律平见杨靖如此洒脱,喝酒竟是这般直爽,想想之前所遇见的唐大隆,心道:文宣阁的人可都是这般直爽的汉子!当下提起酒碗,也一饮而尽。
温酒入胃,顿时“烧”暖了身子,一股豪气也从脚底直冲脑门。耶律平看到杨靖身后四人,却是蒙面肃立,笑着说道:“兄台这四位属下功夫极好。”想想刚才能从雪崩中逃出来,足见功夫非比常人,遂继续说道:“一起坐下来喝酒吧。”
杨靖笑道:“耶律兄弟还不知道我这四位属下吧。他们历来如此,就算是我派门人聚会,他们也不入席。所以,还望见谅。”
耶律平看那四人,蒙面皮革,装束怪怪的,既非常人,当下也不勉强。二人此间以“兄弟”相称,虽说这只是江湖的客套话,可从异族人口中说出,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凭着这股子的豪爽之气,耶律平与杨靖又饮上了三碗酒。
微红着脸的耶律平说道:“兄台,我想让那位李兄弟也过来喝几杯,好吗?”
杨靖对李云成并没有什么认识,只当他是一般的伙计。不过能让耶律平相邀请,别当笑道:“那是最好啊。”
李云成已经清洗了伤口,无甚大碍。他换了衣服,刚走过来,就被耶律平一把拉住:“兄弟,可以喝酒吧?”
“兄弟”,被耶律平这样称呼,倒是让李云成“受宠若惊”。他先是看看耶律平,再看看杨靖,微微点头说道:“可以,只是……”本想说“只是喝不了多少”的话来着,但后面字语尚未脱口,就被耶律平一把“搂住”坐下了。
杨靖打量了李云成:初看倒是和一般伙计差不多,但细看其间,行为举止不似一般人……只是,酒上兴头,他也不去多猜些什么,当下叫到店主:“换三副大碗来,再切五斤熟牛肉,炒几盘小菜。”
“好嘞,”店主立马吩咐伙计下去了。
大碗取来,杨靖替二人满满斟上,借着酒兴,说道:“杨靖生平最喜欢结交英雄豪杰,今日遇到二位,当是缘分,为此,畅饮此碗。”
耶律平和李云成都站起身来,和杨靖碰碗一饮。
李云成初次与杨靖见面,有些“惶恐”,碗中酒水喝得极慢。耶律平饮完,见李云成还剩大半碗,扯着眉毛说道:“在北方,可不能小口喝酒。”
李云成微红了双脸,赶紧“咕隆咕隆”一口气喝完。霎时间,只觉得胃里燃烧了起来,似乎快要爆炸了。
牛肉和小菜上来了,三人酒过数巡,已进入“超然”阶段了,一口一个“兄弟”: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似乎”对对方是推心置腹了,似乎真的像“兄弟”那般亲密了。
喝了酒的耶律平“趁着”酒兴拉着杨靖说道:“我听闻杨兄坐镇文宣阁,就如同坐镇宋国半壁江山一般,好了不起!了不起!”
杨靖酒兴上头,听着这话,心里极为畅快,微微笑道:“哪里!杨靖只是略尽绵力,保大宋安平。”
耶律平敬了杨靖一碗酒,然后“试探性”地说道:“赵氏羸弱,有何可保之?”
杨靖心头微微一震,听对方的言语,不像是酒后脱言这么简单。但他也不作任何态度,而是依旧如酒兴畅聊般地说道:“非也。自唐末以来,藩镇割据,近百年不得太平。太祖皇帝披荆斩棘,取蜀郡,下江南,北伐契丹……”说到这儿,他的眼角看看耶律平,似乎这“北伐契丹”是故意说给他听的,随后继续说道:“大宋的建立,使得残破山河得以重建,万象复苏,更有天下的太平,如何羸弱了?”
耶律平听完,“呵呵”的笑了起来,声音似乎有些“蔑视”。他端起酒碗,顿了顿,饮上了一口,轻拍桌子说道:“杨兄这话说得倒‘精彩’,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面对耶律平的坦然“直言”,杨靖不怒,反而饶有兴趣的问道:“如何自欺欺人了?”
耶律平敬上杨靖一碗酒,说道:“那就恕平直言了。平虽契丹人,却熟读汉史。汉人狡诈多变,逐利争锋,为得权位,无所不及,以至于有了儿皇帝石敬瑭这样的人。汉地辽阔富饶,汉人之间却永远争休不止,百余年不得安宁。”说到这儿,耶律平的眼角也看看杨靖,似乎这些话也是说给杨靖听的,随后他继续说道:“赵氏能得天下,非文武之功,乃下属将领为求荣华富贵而得。然而,赵氏得天下后,却‘杯酒释兵权’,绵延千里的藩镇撤换,军队裁掉分散,凝聚力薄弱,使得你们汉人北上不得,西取不下,南族建国。后来,杨门出仕,尚能扭转局面,但你们的皇帝疑心重重,以至于杨家灭门惨案。这样的赵氏,保之何用?”
耶律平这话倒是真的触及到了杨靖的内心了,令他心里为之颤动,竟是无言以对了。
耶律平见杨靖沉默,并不知道杨靖所触动的是杨家灭门一事,倒是觉得自己的见地被杨靖所接受了。心想:倘若能招纳杨靖和他的文宣阁,那么以后取宋土将易如反掌……
正当耶律平还要继续对杨靖进行“攻击”时,一旁的李云成突然插口说话了:“耶律大哥这话其实说的片面了些。”
耶律平一愣,这一直没说话的李云成,这一直“憨厚”的李云成,这一直觉得“奇怪”的李云成,竟然说话“反对”自己……遂问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