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耶律平半夜被叫入微云堂,倦意未去的他,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都在,为了何事?”
耶律莫合命人上了醒酒茶,对耶律平道:“你先坐吧。”
耶律平喝了一口热茶,竖起了绒领,半靠在椅子上。
萧清清先说道:“南下探马来报,宋境内有人挑起了一场汉人针对我契丹人的仇视行动,意欲挑起两国战争,臆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耶律平打起了精神,应接着说道:“我南下的途中,遇到一个叫独孤叶的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后来遇到的种种事端,大有关系。”
萧清清递给耶律平一封密件,说道:“看看吧,这是南边报来的密件。幽州、云州等都督都接到线报:宋国将会有大规模的北进行动。”
耶律平细细看了密件所说,随即回应道:“这不可能,我在宋境的时候,曾细心观察了宋国的边境防御,未见其有增兵行动。这会不会是假报?”
耶律莫合点点头,赞同耶律平的说法,当下说道:“为父也是对此怀疑。但也有所担心,倘若现在宋国要全力北进,而现在南院军府空虚,万不能抵御南朝的军队。”
耶律平想了想,随后说道:“我敢保证宋国目前不会出兵。”
“何以见得?”耶律嫣问道。
耶律平回应道:“在南下时,我且听传闻‘辽国将出征大宋’、‘大宋危难’‘边防守军已溃,宋境不保’等等,各种假消息传的是沸沸扬扬。宋庭尚惶恐不定,不可能有北进的策略。再者,我大哥杨靖正在上京中。文宣阁虽处江湖,但系庙堂之中,是暗中保护宋庭的秘密组织。我料想大哥北上的目的也是为了探听我辽国的虚实,以做防备的打算。”
耶律嫣思付片刻,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杨靖肯定在查我南院军政情况,如此之人,留在府中,可是大患。杨靖不能留。”
耶律平忙说道:“不行,杨靖是我的结义大哥,不能这么做。”
耶律嫣反对道:“倘若我们要取宋土,这杨靖必会与你为敌的。”
耶律平正身回道:“我宁愿日后为敌,也不能违背结义誓言,做出苟且之事。”
耶律嫣劝说道:“五弟,如今杨靖可能已探知我们府中空虚,如果他鼓动宋庭北进,那该如何是好?”
耶律平“争锋”应对道:“从上京折返开封,然后调兵遣将,至少也得两三月时间,如此拖久,宋庭不会冒这个险的。”
耶律嫣问道:“那万一呢?”
姐弟两说辞不下,耶律莫合截断话道:“我不赞同杀了杨靖。杨靖的才能,为父早有了解,这样的人应当为我所用。将来取宋土有此人和文宣阁相助,一定能争取到更多的民心。天下易取,民心难得。眼下赵氏朝廷内斗不止,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成大事不可急于一时。”
萧清清也说道:“杨靖的文宣阁实力不容小觑,如若就此杀了杨靖,势必引起文宣阁,乃至整个汉人武林的公愤,于我大辽不利。”
耶律莫合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当下说道:“好了,今晚的事就暂且到这儿。已经很晚了,都回去休息吧。”
三人应道:“是。”便都退了下去。
出了门外,耶律嫣问耶律平道:“刚才姐姐力主要杀了杨靖,你恨姐姐吗?”
耶律平微笑道:“姐姐是我的至亲,我永远也不会恨姐姐的。”
耶律嫣笑道:“这样就好,快回去休息吧,外面可冷了。”耶律平向耶律嫣拜别了,便是回去了。
次日一早,杨靖和李云成刚起床,已有婢女送来了热水和洗漱用具。
杨靖洗漱完毕,出门一看,满园积雪淋落两侧,树木枝杈上皑皑一片,压得弯下了腰。屋檐下凝结着冰晶,玲珑剔透,映着阳光,透射出五彩缤纷的色彩。院落中,小厮们在清扫道路,厚厚的积雪用车推走……看来昨晚是下了一场大雪。
这时耶律平已经过来了,关心道:“大哥、三弟,可睡好了吗?”
杨靖和李云成回道:“舒服极了。”
耶律平上前拉着二人,说道:“那好,行早膳去。”说着,大步印雪,迈出了院子。
出了院落,行道两侧积雪堆积,尚未清理,没过了小腿。
耶律平笑道:“昨晚这雪下的好大,酒劲下熟睡了去,浑然不知。”
杨靖也笑道:“是啊,昨晚甚是好眠。”
合着“高高”的积雪,耶律平说道:“这样的雪景,大哥在江南很少见吧。”
杨靖答道:“的确很少见,这等景色我也是第一次目睹。”说话间过了一条长亭,来到别处厢房,已见备好了的早点。
耶律平说道:“他们都不在这里用早膳。大哥、三弟,可将就吃着,等下带你们四处走走,看看这雪景。”
早膳完毕,耶律平便带着两结义兄弟在王府中走走看看,闲谈易趣。
行至长亭,眼观周遭,湖面凝冰成片,少些积雪堆在上面,着显粗糙。湖中的荷花早已枯萎了,单剩下光秃秃的身干,如今已是冰棍儿的模样,矗立在湖中央。
只见湖面上几道人影晃动,定睛一看,是耶律云雁和几个婢女在冰面上嬉戏玩耍。云雁借着湖面滑冰,点步轻推,一去二三里。长亭之头,一道人影疾步滑下,是一位长发盈肩的姑娘,但见她脚步轻点,沿着亭廊直行而来,面显怒容。
来人是耶律婉儿,就近了,才见她的发梢烙有七色彩样,缠绕在一起,甚是迥异。耶律平见她这般模样,遂问道:“七妹,你这是干什么?”
耶律婉儿怒道:“八妹那丫头,看把我头发弄成什么样子,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
耶律婉儿边说边撩出秀发,给耶律平看看。着见发梢处,几道死结相连,将竖向的头发给锁住了,看上去十分的好笑。忍不住,耶律平笑出了声。
耶律婉儿越发怒了,磨磨牙,夹着汉语说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说话间点步轻上,朝湖面飞去。
耶律平摇摇头,朝杨靖无奈地笑道:“又让大哥、三弟见笑了,七妹的汉文学也是一窍不通。”
杨靖看着这情景,看着耶律平一家人“幸福美满”的生活,不禁心头一酸,想起了以前的杨家天波府,那也是兄弟姊妹众多,热闹融洽……只是那种光景也只能看看别人家的了,而今自己就是孤身一人。
三人走过长亭廊,着眼看这景色,有短句说的好:
飞雪飘零,羽浮徐落。晶莹剔透,纯洁至白。宛若仙娥柳絮,潦如婀娜纯衣。眷眷轻盈,袅袅幽匀。长亭盘曲,跨百丈冰晶;俏梅展枝,凝千里雪香。冬催百树枯,雪迎一枝开。她折枝前弄眉梢,伊卷花红画黛。红梅知钓雪,素湖晓藏冰。雕尽沧海,幻作生涯。空寂无声,却天籁传音;孤潦无景,而心绣成图。扶亭而观,非有不赞。取悦心怡,畅忘所归。
长廊的尽头是一座雅亭,但见亭子中坐着一位美人,绣色正紧。卷天地这景色,赏如此之画面,嫣然靓美。那美人是耶律嫣,着紫须长阙袍,戴凤朝霞披,正巧手织物。
耶律平叹道:“自从姐夫去世后,四姐便每隔几日就到这里来绣荷花,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都往常如旧。”
三人走了过去,耶律嫣见了,笑迎道:“五弟,你们来啦。过来坐坐吧。”
耶律平应道:“好啊。”于是拉着结义兄弟快步上去。雅亭中是石砌坐凳,眼下寒冬季节,石凳上已经是垫了一层金丝软毛垫子,坐在上面,柔软暖和,很是舒服。
耶律嫣手中的细绢上绣着荷花池,荷花池中绽放着两朵荷花,一大一小。那两朵荷花相依相偎,“感情”甚是浓密。只是这幅画卷只绣了一半。他们一过来,耶律嫣就连忙把它收了起来,随意笑道:“没想到昨晚下了这么大的雪。”
耶律平说道:“是啊,都快开春了,这下的一定是瑞雪。”
杨靖也赞道:“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说话间,只见一群婢女拥簇着慌慌张张地从长亭走过。耶律嫣叫道:“怎么回事?”
只见耶律婉儿和耶律云雁两人全身都裹紧了被褥,额头往上都是湿漉漉的,嘴里直哈着冷气。
耶律云雁打着颤,结口道:“四姐……都怪七姐,非追着我在……阿嚏……在这湖面冰上跑,哪知道……冰面那么薄,一不注意,都掉湖里了。”
耶律嫣蹙紧了眉头,说道:“赶紧的,快送回去。”随即又交代婢女熬好姜汤给二人送去。
耶律平笑道:“他们也是真够顽皮的。”
耶律嫣眉眼凝色,似有捉急地说道:“可不是吗,等大一点了,懂事了,应该会好点吧。”
耶律平想想小时候,自己也是这般闹腾,那会儿带着八妹可是一身泥土一身灰的……现在想想,倒是觉得稚嫩的可笑。
这时,王府里的金品侍卫疾步过来,拜道:“四公主、五殿下,皇上驾临了。”
耶律平赶紧道:“既是陛下来了,那我们快去迎驾吧。”
杨靖叫住了耶律平,说道:“我和三弟多有不便,且先回避吧。”
耶律平拉着二人,直说道:“不用了,我们一起去见陛下吧。”
杨靖面显难色,说道:“这样不好,我还是和三弟一起避开的好。”
耶律嫣也说道:“杨公子是宋人,这样……的确不好的……”
耶律平担心四姐的话有伤情面,赶紧抢道:“有什么不好的,既是我的结义兄弟,就一起去。”说着就拉着两人奔了过去。李云成看看杨靖,二人无奈下,被耶律平拉着去了。
出了后院,到了前厅,已见燕王府中的所有人都聚在了这里迎驾,以耶律莫合为首,其余人分批侍立着。
只见一队军甲扶龙旗当先,排成两队,进了燕王府一字排开。随后两路是身着锁子黄金铠甲、肩披赤色云丝挂的御前侍卫,分成两道,紧接着缓缓而来的是华盖大伞,上百名宫女太监随行,阵势及其宏伟壮观。
旌旗下簇拥着一人,头戴明珠翠玲珑,身着紫金软丝绣龙袍,脚行九天玄袄步云履,威武赫赫,霸气十足,正是辽帝耶律洪基。
耶律莫合率众人跪拜道:“臣耶律莫合携家小恭迎陛下。”众人也齐拜下,高呼“万岁”。
杨靖本不愿拜辽帝,只是这身在义弟的家里,与其极为不好,只得勉强下跪同耶律平一道参拜了辽帝。
辽帝下了龙辇,快步上前,扶起耶律莫合,笑道:“皇叔请起,都是自家人,就不用那么客气了。不是在朝堂之上,皇叔和各位姊妹兄弟都不用行跪拜之礼了。”话虽是这么说,却已然接受了众人的行礼。
耶律莫合说道:“陛下下榻府中,臣等甚是高兴,已备好了上等茶。”
辽帝笑道:“朕在宫里待腻了,就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过来了。”
听着这话,杨靖心里倒是笑道:“如此大的排场,岂是出来走走那么简单。”细观辽帝与南院府一家,表面亲昵,内里恐怕不是如此……
耶律莫合拜道:“臣倍感荣幸,陛下请。”
辽帝笑着大步前去,众人赶紧绕开一条道来。忽然,辽帝问道:“听说五弟回来了,可在这里?”
耶律平连忙走出来,拜道:“陛下。”
辽帝拉着耶律平的手往里走,边走边说道:“五弟,可是一年没见了。听说你去了宋国?还带了一位绝色的汉女回来,可是啊?”
耶律平笑道:“陛下,是臣弟无知。本想南下去闯荡一番,却差点没闯出大祸来。”
辽帝惊奇的“哦”了一声,问道:“怎么回事?说与朕听听,一年没见着你了,还真是不习惯。”说话间已进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