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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渡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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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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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李云成跌倒摔昏了头,醒来时,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了。他强撑起身子,艰难的往前走去。

    走了不久,李云成见到了前方的驿站。到了驿站门口,他的心里涌出了一阵“惧意”,他有些犹豫了:该不该进去?他驻足了片刻,两眼轻轻地朝里望望,还是进去了。

    驿站不大,里面的人也不多,倒是显得冷清。李云成没有见到杨靖和风云雷电,轻吐了一口气,却又有一丝失望。通过驿站小厮了解到,原来义兄他们昨晚到了驿站,没有见到自己,都十分担心的在附近找了一宿。

    小厮告诉李云成:“今早杨公子留下了一锭银子,要我们在这周围找寻李公子的下落。杨公子说:‘如果找到了李公子,还望告诉他,杨靖有急事在身,必须速回文宣阁。他可到九江如兴会,自会有人接应他。’”

    闻杨靖有此暖心,李云成长舒了一口气,想起义兄找了自己一个晚上,心里倒是过意不去。他谢过了小厮,在这驿站中吃了些东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所幸身上的伤无甚大碍,敷了些膏药,已经好多了。

    驿站的小厮对李云成很是要好,既是送吃的,又是给膏药,让李云成的心里倍感不安。心细的他看得明白:杨靖在宋国的“势力范围”绝非仅限于江湖。

    李云成对这位“义兄”又生了“惧意”,能做到如此的“大势力”,绝非是一般人,他的内心又岂能是常人能窥探得了的。

    含着对杨靖的万般揣摩,李云成没有直接去九江,而是选择绕庐山而行……

    李云成登上了庐山,放眼望去,盘桓妖娆的山峦,碧波荡漾的葱林,宛如秀女般轻柔盈盈,玉洁冰清。此景,他是十分的喜欢,让他原本“忐忑”的心情变得舒畅了许多。

    转而,一道瀑布直泻而下,玉珠飞溅,雾气萦绕而生。雪色的水珠落在石壁上,激起层层炫纹。此景映有参天古木,溪水流淌,一股清凉之意扑面而来。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李云成吟诵这首绝句,不禁赞叹道:“李太白此诗写的大有气魄,将这里的瀑布给传神了。能写出这种意境的诗句,心胸该是如何豁达啊!”

    如今的世道,人心难测,更有些泛泛君子,徒有之名,哪有像李太白这般的豁达、洒脱。李云成的心里嘀咕道:若论心胸豁达、真诚善意、表里如一,唯有耶律平……

    对于耶律平,李云成的心底是担心的:纵然他有一身高强的武功,可没有心机的他,难免不会被人利用。李云成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李兴夏那冷峻的眼神,令他不由得心颤、发怵,他已经看不透李兴夏的内心所向了……还有杨靖,虽然都是结义哥哥,但他外表“豁达”,内敛极深,让人感受到了“恐惧”……他们都有可能对耶律平不利……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半山腰,李云成有些乏了,见旁边有座寺庙,有些许游人在那里驻足休息,遂走了过去。

    寺庙名叫西林寺,靠山而立,面向群峰,山间云雾缠绕,脚下雾气萦生。

    望向群峰的李云成感慨万千,内里五味杂陈,脱口朗声吟道:“飞云绕足下,半壁倚天峰。不识庐山面,身在此山中。”

    “好一句‘不识庐山面,身在此山中’,”突然一阵朗朗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李云成一惊,回头望去,只见有五人从西林寺中出来。当先一人步履清风、黄杉飘逸、中峨冠而多髯,约莫四十岁。他身后是四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俊生,皆是对襟长衫,从模样上看,应该是宋国的“文人雅士”。

    李云成向他们施礼。那中年人躬身回礼,拜道:“在下苏轼。”

    苏轼轻弹衣衫,说道:“刚才听公子吟得一句‘不识庐山面,身在此山中’,备有失意之感,可是为何?”

    李云成微微一笑,礼道:“在下李云成。刚才只是胡乱一说,不足提及。”

    苏轼摆摆手,笑道:“不然,李公子能以庐山喻世,岂能是胡乱一说呢。”

    李云成轻吐了一口气,哂笑道:“只叹这身在江湖中,却是看不透江湖。”

    苏轼笑道:“你我也算同道中人了。居庙堂看不透庙堂,居江湖看不透江湖。以李公子刚才的佳句,苏某可否添上四字?”

    李云成礼道:“请便。”

    苏轼吟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一语落地,竟渗透了心扉,李云成叹道:“一个‘真’字,可将这世道喻得更贴切了。”这仿佛就是李云成的心声:他曾经“谋略定天下”,而如今遇人皆迷,连自己也深陷其中……当真看不透,看不透……

    苏轼盈袖一拂,微笑道:“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苏某携有茶具数副,寺中品茗如何?”

    “甚好,”李云成恭礼相对,拂衣伸手,礼让苏轼先行。

    西林寺中,苏轼和李云成对坐煮茶,闲聊酣畅。苏轼门人盘膝围坐,聆听于耳。文人之间的惬意,无外乎吟诗作赋,填词编曲,聊得开心时,皆是郎朗歌唱起来,好生欢快。

    临近傍晚,寺中传斋,苏轼髯须连动,笑道:“不知不觉中,竟是这般时候了,可真是饿了。鲁直,告诉了元师父,我们就在这里用斋。”

    “诺,”一旁俊生出了禅房。

    吟诗、歌唱了一天,李云成也是困乏、空腹了,面对苏轼的热情相对,甚是感激,连连道谢。

    “子瞻,可又是欺压小僧了。”门外一法师进门。

    李云成观其人:体胖身缓,笑容灿烂,宽松的僧服大方敞开,袒胸露乳、矫首昂视,绝类弥勒。他的手中挂有一串念珠,念珠上有字,看得清楚:文成武德,宣名四海。

    李云成一怔:这是文宣阁的印记……

    李云成的心头蓦地一冷激灵,两眼小心翼翼地看着那法师。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可大意,得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轼轻笑道:“了元,我怎么欺压你了?”

    那法师了元拍腹一笑,双手合十,朝李云成示礼。

    李云成赶紧回礼,勉强露出“尴尬”的笑容。忽然,他拍拍脑门惊道:“与苏先生聊得开心,竟忘了有事。云成得走了,万分致歉。”

    苏轼一愣,说道:“怎么?这就要走。”

    了元亦道:“天色已晚,下山多有不便,公子大可留宿山寺中。”

    李云成起身恭谨施礼,带有“歉意”的说道:“云成与义兄有约定,本是今日到九江的,不想与苏先生聊得兴起,竟是忘了时间,再不赶去,义兄该着急了。”

    苏轼倍感惋惜,双眼停留在李云成身上,有些舍不得道:“那只能后会有期了。”说着起身,拱手相礼。

    李云成再次向苏轼等人行礼,“连忙”出寺下山了。

    出了西林寺,李云成只感觉后颈发凉,心里十分不安,总觉得那了元法师的笑意中带着诡异。他快步沿山路往下走,耳旁风声拉紧,身后树枝婆娑交汇,似有人之感,可每每回头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李云成快速地下了庐山,眼见天快黑了,连忙朝大道靠拢。只是这荒山野岭的,没有客栈、也没有人烟,只有“深邃”的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鸟叫,似平人心。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道路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周围是漆黑一片。

    “夜里盲目行走,恐有危险,”李云成无奈,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拾了些干树枝,升起火来。他倚靠在一棵小树旁,从怀中摸出几个馒头来。馒头是他在驿站中带上的,现在有些生硬了,不过还能凑合着咽下。

    李云成仰着头,靠着树干,心道:“刚才似乎可以不用那么急的。可为什么会遇到文宣阁的人?他在那庐山上,为得是哪般?难道是杨靖在试探我?还是秘密杀手?”

    自从与李兴夏见了面以后,李云成的心就绷紧了,他总是担心杨靖探知自己的秘密,他害怕杨靖知道自己,却又装作不知道。他开始“神经质”地认为所有人都挂着伪善的皮囊,有所图谋似的……

    李云成的脑海里胡乱的想了许多,撩撩篝火,哂笑道:“分开时,都是称兄道弟的,感情没什么异样吧。这么担心,还不是自己心里有鬼……”

    无论是怀疑还是安慰,李云成的心始终难以平静。他双手互抱着,倚着树干,准备平复心情,好好的睡觉。

    突然,一阵嘈杂声传来,李云成惊坐而起,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他定了定神,赶紧熄灭了篝火,悄悄地走向了传声的地方。

    扒开草丛堆,不远处火光闪闪。李云成看到了有十数个汉子,正举着火把朝前方走去,嘴里“叨叨咕咕”的说些什么,夹着风声,听不清楚。那些汉子中间抬着一个用布罩着的笼子,只听到里面“挣扎着”发出细碎的声音,像是人。

    李云成猜不透这些人大晚上的要干什么去,心里生成了一阵好奇,遂悄悄地跟了上去。

    李云成跟着那些汉子走到了一湖边,为了不被发现,他藏在芦苇丛中。在蹲下的那一刹那,李云成的心里莫名的一阵心痛:此情此景,甚是相识!

    只见湖边的那群汉子对着笼子“咿呀咿呀”的说了一大通话,看样子似乎很生气。一会儿,一个佝偻的老者从汉子群中走出来,站在湖边上,双手抬起,似乎在做祈祷的仪式。

    最后,由两汉子担起那笼子,朝湖里走去。只见那笼子摇摇晃晃,黑布脱落,里面有个人在挣扎着,他嘴里歇斯底里的发出阵阵哀求。可是,无济于事,那两个汉子走到半腰水深处,将那笼子抛出。笼中人惊叫了起来,大呼求救。片刻之后,笼中人随着笼子淹没在了湖中。随后,那些汉子像松了口气一样,拍拍手,拍拍身子,转身离去了。

    如此一幕,勾起了李云成尘封许久的往事,深深地刺痛了他。他见那群人走远,连忙摸索着朝湖边走去,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和力量,他不顾一切的跳进了湖中。

    李云成在湖中焦急地来回搜索着,终于摸到了那笼子,他奋力地将笼子拖上了岸。

    李云成解开了笼子,里面确有一人,已经昏迷了。李云成担心有人追来,赶紧将那人带回了之前的营地。

    李云成已经全身湿透了,他脱掉了衣服,生了火取暖。

    借着火光,李云成朝那人看去,是个女人。他将那女人翻转过来时,不由得吓了一跳:这是一张糜烂、长满了脓疮的脸,额头、脸颊、颈项上到处都是脓疮,有的已经溃烂了,正渗着脓水。

    李云成有些害怕了,不敢再去碰那个女人了,脑海中闪现出“麻风病”三个字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却又带着怜悯,竟是十分地心疼。

    李云成见她一动不动,恍如死了一般,忽然大哭起来,不顾一切地用力按压她的腹部,然后将她面朝下,拖起小腹,用力拍打她的后背。

    不一会儿,那女人将湖水吐了出来,有了微弱的呼吸。只是,仍处于昏迷当中。李云成抹掉了眼泪,喘着粗气瘫软在地,说道:“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了。”

    李云成将那女人靠在树干上,紧挨着火堆,又赶紧寻了些干柴来,将火生得旺些。他找来几根木棍,把湿衣服支撑在上面,放在火边烘烤着。

    看着那女人良久,李云成深吸了一口气,也顾不得许多了,将她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放在旁边烘着。

    但见那女人从颈项往下,全身上下都长满了脓疮,密密麻麻的,看着十分的渗人。这样倒是让李云成“别无他想”,正好避了男女之嫌。

    过了不久,衣服烤干了,李云成先自己穿好衣服,然后轻轻地望了一眼那女人,看到双峰隆起的她,竟是绯红了脸颊。虽然该女人丑陋,可如此直视和触碰,到底有悖“传统”伦理,于是,他闭着眼给她穿衣服。

    无意之间,李云成的手挪到了胸前,摸到了软乎乎的东西,他吓得一缩,心下直道:“罪过罪过。”他的手赶紧是避开了,乱乱糟糟的把衣服给她穿上,将她倚靠在了一边。

    忙了这么久,李云成拖着身子坐在一旁,带着疲惫闭上了双眼,慢慢地睡着了。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换有麻风病的女人被一群人装在笼子中,拖到湖中淹死了。人群中一个孩子瑟瑟发抖的看着,双眼通红,嘴里哭喊着:阿娘,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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