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轻舞目光平静看着叶诺,忽然抬起手,接住落叶:“这些人,对于二十一世纪的我们而言,只是活在纸上,活在文字之中,也许偶尔会为他们的遭遇他们的生死而感怀,却绝不会将他们与我们联系到一起。可是现在,他们却活生生的站在我们面前,他们的生死开始于我们有着么大的牵连。”
“就像着看起来风光无比的大秦帝国。”
“可是你和我都清楚,一旦他死了,这个庞大的帝国便会轰然倒塌,而且倒得不会有丝毫的余地,也没有丝毫挽回的办法,这是从一个新的制度建立的时候便注定了的。”
“嬴政用一种近乎残暴的手段,硬生生的将原本的制度抹去,建立起了中国历上上的第一个封建统治王朝,第一个君主中央集权制。六国百姓没有不痛恨厌恶他毁了他们家国的,他在铸造这个庞大的帝国的同时,却也给自己留下了太多的掘墓人。”
“可也正是从秦朝之后,中国才开始了另一个新的篇章。”
“是。”叶诺接着轻舞的话,微微点头:“千古第一帝,谈何容易。可是,轻舞,这就是历史,不是么?”
轻舞轻轻的摇了摇头:“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们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究竟是改变了历史还是推进了历史。”说到这里,轻舞微微一顿,缓缓道:“我小的时候学字的时候,常常抱怨一个字为什么要有七种写法,那个时候他问我对此有什么看法,我就说,一个国家,若是不能统一文字,使百姓的思想依附于一国,若是不能统一法度制量,使得其真正融为一体,便总有一日如同散沙四散开来。”
“他又说,可是不会有人立刻就接受这种改变。”
“我说,当然,可是当十年,二十年,甚至几十年,当这些东西已经变成加诸在身上的条条框框,一种习惯的时候,就会不在想着改变,而这种东西也会流传给他的子子孙孙,至于很久以前的事情,没有人还会去在乎。”
“就像,齐国人原来也不一定是从来就是齐国人,可现在的他们却都认为就是齐国人。”
叶诺有片刻的呆滞:“书同文,车同轨。”赢政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做了决定么。
“谁知道呢。”轻舞看着树上纷纷落下有些枯黄的落叶,不知为何心中竟有着伤感。
“你想改变历史?”
轻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我知晓的是,这大秦的命运早就已经写定,秦二世无论是扶苏还是胡亥,甚至与别的什么人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唯一的差别或许只在于十五年还是二十年的问题。”
“大秦的隐患太深,而且已经没有人能够改变,除非他烟消云散,因此就算没有秦二世变本加厉的暴政,没有大泽乡起义,还会有别的起义作为导火索,一个六国遗民都需要的导火索。”
“相较之下,汉朝就聪明许多,他有着一个过渡期,也就是我口中的那个几十年,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同化,当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习惯了,也无力去改变了。”
“可嬴政没有那个时间。”
“又或者说,他太心急了,他想用几年的时间,就做完需要百年才能做的事情。”
叶诺看着轻舞:“其实你并不恨他,是么?”
轻舞抿了抿唇,半响才是缓缓道:“也许,我只是无法原谅。他是一个好皇帝,甚至是一个好父亲,唯独不是一个好夫君,他已经负了我母亲那么多,可到最后为什么又要负她一次。”
“小魅。”叶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握紧轻舞的手:“那些都过去了。”
“这就是我与你最大的不同。”轻舞摇了摇头:“你是来自两千多年后,你看着这一幕幕,也许更像是一场有趣的旅行,一场四维电影。可我却本就是这时代的人,阿房女,秦始皇,秦二世,扶苏,项羽,虞姬,张良甚至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多人。”
“也许正是像你说的这样。”叶诺没有否认的点了点头,因为小魅说的没错,这里对她而言太陌生,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与她而言更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没有人会为一个陌生人的生死感怀伤感的太多,而她本身更不是一个感性的人。
“因为他们就算活生生的站在了我的面前,可在我的脑海中,依然不过是一段会被固定的历史。可是,小魅,你不一样,再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唯一熟悉,唯一可以相托可以依赖,只有你。”一边说着,一边够了勾唇轻笑:“所以,无论小魅想做什么,我都是会陪着的,他们的一切和我无关,可是你的一切却与我有关。”
“谢谢你,叶子。”
叶诺也是扬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么。”
可是,又有谁知晓,命运究竟会给他们怎样的安排。
轻舞和叶诺正往宫外的方向走,准备回阴阳家,却正好碰上迎面而来的胡亥。
轻舞和叶诺的目光自然一眼便落在了那裹着纱布的胳膊上。
轻舞缓缓开口道:“十八世子运气真好,这伤若是再多深上一分,只怕这条胳膊就再也不能用力了呢。”
胡亥脸上扬着笑:“多谢皇姐关心。”就好像真的是觉得请勿是在关心他的伤势一般。
叶诺嘴角抽了抽,那次在天牢,这秦二世的鬼畜她可是全看在眼里,而这小子转眼笑的这么‘阳光’,这么‘天真灿漫’,这么的自动过滤掉轻舞分明是讽刺的话语,还真是要晃瞎她的钛合金眼。
“本君说过,本君不是大秦的舞公主,担不起十八世子的这一声皇姐。”
胡亥依旧是一副天真烂漫的小孩笑脸:“既然皇姐不喜欢这个称呼,那皇弟还是称呼皇姐为姐姐好了。”
“本君更担不起这一声姐姐,还请十八世子称呼本君为云魅或是少君吧。”
“就算姐姐不是我的舞皇姐,可是我一见着姐姐就觉得很亲切,姐姐年长于我,就算称一声姐姐应是可以的吧。”
轻舞磨了磨牙,为什么这一刻她有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叶诺顿时如见神人,这世上能将小魅吭的回不出话的人绝对不多啊。
“十八世子太客气了,本君何德何能……。”
胡亥毫不客气的打断轻舞的话:“我觉得姐姐担得起这一声姐姐就担得起。”
看见胡亥摆明了就是‘我就赖定叫你姐姐了,你能那我怎么滴’的意思,轻舞袖下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几分,明面上揍他是没可能了,毕竟是大秦的十八世子,而自己现在身份却是阴阳家的少君殿下,就算嬴政对自己这个女儿再怎么好,自己也不能扇他的脸吧他也无动于衷吧。但是暗地里,那个黑袋子一套,敲两下闷棍应该还是可以考虑考虑。
而这个时候轻舞又迎来了她不想直面面对的第二号人物,好吧,准确的说,这位才是第一位,胡亥只能靠边站。
“舞儿……你原来还没走啊。”嬴政看见轻舞,眼睛明显一亮。
“儿臣参见父皇。”听到声音而后才看到了站得更靠前的胡亥,顿时更加诧异:“十八,你也在啊。”
胡亥:“……”
轻舞:“……”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便宜爹还是有一丝可爱的。
轻舞突然一愣,便宜爹……顿时眉头皱了一下,自己竟然下意识的这样称呼他,就像儿时那样,自己对他的怨恨,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开始消减了么?
虽然心里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轻舞口上和面上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所以面上还是一副冷淡淡,我和你没关系的表情。
嬴政面上浮现一丝尴尬,但毕竟是一代帝王,自然也不会表现的太明显。要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谁不是只能立刻照做,不敢有半个不字,可偏偏到了自己女儿这里,说,说不得,凶,更凶不得。
明明他才是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皇帝,可现在却觉得他比那小媳妇还要更小媳妇。
天地之间,做父亲做到她这个份上的,也是头一个了吧。
“咳。”分明是掩饰的咳了一下:“云魅少君不再多待些时辰了么。”
轻舞一抱拳:“天色已晚,我还要回去向东皇大人复命。”
天色已晚?嬴政默默扫了一眼挂在天空,无比耀眼的太阳。
复命?嬴政又感觉心里一抽抽,你进咸阳宫分明只是为了看春日大典的热闹,和阴阳家有什么关系,这又是复的哪门子命。
想起东皇太一,嬴政又是感觉自己心猛地一跳,阴阳家东皇太一据说是常年闭关,故而自己也是极少看到此人,但不知为何,除了图安公主的那一次,再见到东皇太一,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却不知道为何,上一次东皇太一给他的感觉却有些特殊,和他多年前见的那个有些不一样,而且那天的东皇太一给他的感觉很是熟悉。
但是想了一下又只能将这认为是自己的错觉,微微叹了一口气,莫不是当年阿房似乎与阴阳家有着什么牵连,自己便总是将注意力多放在阴阳家上三分么。
“还要感谢云魅少君今日的出手相助。”
轻舞似是不解的眨着眼睛,然后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哦,我只是手滑。”
众人:“……”你敢不敢红口白牙说瞎话的再瞎一些。
这个时候嬴政忽然瞄到了胡亥被包扎的伤口,眉头顿时微挑,当即便是说道:“朕听闻云魅少君医术高超,十八为朕挡剑受了重伤,不知云魅少君可否留下为十八诊治一下。”
说着众人迅速瞄了一眼胡亥胳膊上的那几道纱布,然后又品味了一下‘重伤’两字,然后对轻舞高山仰止的眼神顿时转移到了嬴政的身上,果然是有了虎父,才无的犬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