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日后,荧惑之石如期被压往咸阳,押送队伍自然是以钟离昧为先锋。
正值春末,雨多的季节,小雨连绵不绝的已经下了整整一夜,看起来不但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反而似乎越来越大。
在钟离昧及帝国的押运对于出发前,轻舞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右手掐着手指,俨然一副半仙的模样的拍了拍钟离昧的肩:“小伙子,我观你印堂发黑,面有黑气缠绕,恐有血光之灾。”
钟离昧:“……”
上司精神不正常,怎么破?在线等,急!
“冷雨滂沱,果真是适合杀人放火抢东西的绝佳日子。”轻舞眼神微微流转,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们也该去看这场好戏了。”
“对了,怎么不见晓梦大师。”叶诺四处瞅了瞅,好奇的摸着下巴。
毕竟初次见面时,那个天宗的晓梦就那么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还真是将她吓了一跳。
而且道家天宗,听起来就好高大上,有木有!
“晓梦姑姑……”轻舞摸了摸下吧,轻微咂了咂舌:“估计是找某人的麻烦了吧。”毕竟除了上一次,自己把逍遥老头框去天宗,逍遥老头就更是躲着晓梦姑姑,这一次好不容易让晓梦姑姑逮了个正着,晓梦姑姑能轻易的放过逍遥老头才奇怪呢!
于是,轻舞顿时感慨万分:“出来溷的,总是要还的。”
……
押运队伍必经的峡谷,农家共工堂和蚩尤堂的人,早已经恭候多时了。
随着车轮之声的传来,浓密的树叶之中传来轻微的声音:“大人,秦兵到了。”
“大人,据说这一次帝国对着荧惑之石十分看重,甚至排了阴阳家的人前来,可以带的押运队伍之中,不曾听闻有任何厉害之人,恐怕有诈啊。”
“哼。”澹澹而不屑的冷哼:“大小姐自有安排,一切按计划行事。”手掌扬起又勐的挥下。
“行动。”
……
“报。”
“第一队押运队伍的将士们……”
“无一生还。”
那名影密位又接着道:“所有将士全部肝肠寸断,身体没有一个完好的。”
轻舞懒洋洋的躺在铺着白色软毯摇椅上,眼角将山崖下的风景尽收眼底,听着那名影密卫的回禀,轻舞却是不紧不慢的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啪。”装酒用的尊鼎被轻舞压在身旁的矮桌上:“阴柔无骨,肝肠寸断。出手的是蚩尤堂的骨妖。”
“骨妖?”叶诺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不同寻常。”
“自然。”轻舞轻笑一声:“农家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自然不仅仅是因为那十万农家弟子。”
“骨妖,真实姓名早已不得而知。据说是早年间在太行一带的独行杀手,亡国以后就加入了蚩尤堂。其人性格乖僻,嗜杀冷血,是蚩尤堂下沾血最多的一个”一边说着,轻舞缓缓起身,双手合十阻在下巴下,神色之中多了几分认真:“想来朱家那边很快就会有动作了吧。”
“这场戏似乎越来越精彩了么。”轻舞目光转了一圈,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之间涌上一抹异色,又像是叹气般的折了一下眼。
这时,那名前来汇报的影密伟才是有些犹豫着开口:“大人,我们明知道有埋伏,为什麽不去救下那些将士。”
叶诺也是看着轻舞,因为她很清楚真正的计划和命令都是轻舞下的,而并非是章邯,可在她印象之中的小魅……虽然秉承的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的原则,但是也绝不会平白的牺牲无辜的性命,即便那些只是最普通的士兵。
章邯也是看向轻舞,这一次舞公主回来,似乎和当年有着很大的不同。
当年的舞公主,即使只是错杀了那些山匪,却惶惶不安,愧疚自责。
现在的舞公主,眼睛只是一闭一睁间就可以葬送上百名无辜的大秦将士,面不改色。
虽然他们的想法实际上不谋而合,但他还是无法相信当年的舞公主和现在的阴阳家少君会是同一个人。
似是看出了叶诺的疑惑,轻舞却只是澹澹的轻笑:“叶子,很快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与我们曾经的那个世界不同。”
“不是这裡的生命太廉价,而是这裡的生命太脆岁。”
“几百条生命与数万条性命相比较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也许吧。”叶诺看着轻舞微微蛰了一下眼,然后将头转到一旁,寻了个空地缓缓坐下。
轻舞见此,不在多说什麽,只是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天下涂涂,苍生寥寥,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她在这营帐之中,大秦的数百,上千的将士,甚至农家的十万弟子的性命,彷佛都掌控在她的一念之间。
然而,没有丝毫的喜悦,没有丝毫的天下尽在握手的感觉,而是,更深的迷茫……
他们的命运被自己掌控,那麽谁又掌控这自己的命运?
……
“啪。”的一声收了扇子,玉湛含眉头紧锁,连语气也不由得冷了几分:“为了区区侠魁的虚名,田虎堂主真的要置农家十万弟子的安危于不顾,将整个农家都架在火上去烤么?”他与高渐离违背那小魔女的意思,想要试图劝说田虎和田仲放下六堂之间的恩怨,避免让奸人的计谋得意成功。
却不想这两个人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区区侠魁的虚名。”田仲眯起眼睛,冷冷的笑了一声,转身对田虎道:“二当家,他们这是瞧不起我们农家啊。”
听见这话,饶是高渐离,眉头也不由得紧了几分,却还是保持平静的道:“诸子百家,唇寒齿亡。”
“先是我们墨家,现在儒家也被盯上,如履薄冰。而现在一系列的事情,很显然,你们农家就是下一个目标。”
“天降荧惑之石,不应该出现的神农令突然重现,得荧惑之石者得侠魁之位,农家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而这个时候田勐堂主有突然离世。”
“两位堂主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巧合了呢?”
田虎能成为蚩尤堂的堂主,自然也不是全凭一身蛮劲,头脑还是有几分的,即便高渐离不说,他也知道这次神农令的出现有问题。
可知道有问题,和停不停止下来却又是两码事了。
理智人人都有,但却不是人人都能在利益面前依旧保持着理智,尤其是,开了笼,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
“呵。”田仲冷冷的笑了一声:“你们墨家则是非要把我们农家一起拉下水啊。”
田虎亦是缩了缩眼:“我们走。”
待田虎田仲等人走远了之后,轻舞和叶诺才是从一旁树上跳了下来。
轻舞喂喂叹了一口气:“这下死心了吧。”之前她便知道,高大哥这个死脑筋和玉湛含这个山里长大的小白同学肯定回来劝田虎和田仲。
虽然她认为这个行动有些脑残,但又觉得没有阻拦的必要。
毕竟,这正是墨家的行事风格,况且,一些事情,尝试过后的事实比道理显然更有说服力的多。
高渐离对轻舞的突然出现似乎没有感到丝毫意外,沉默了几息的时间,才是突然开口道:“这个结果,你早就预料到了么?”
“是。”轻舞点了一下头,所以她才会根本没想过化解这次神农令给农家六堂带来的矛盾,而是直接选择一方,让他们彼此之间该怎么撕还怎么撕。
因为农家的情况根本不是大家坐下来吃顿饭,唠唠嗑,讲讲道理,就能解开的。
“可我还是不明白。”玉湛含皱眉:“这么明显的计谋,让人两败俱伤的小把戏,可农家的人为什么就来不出来呢?”
“不是看不出来。”
“而是对于他们而言,侠魁的诱惑太大,大到足以让他们失去理智,明知道前方是陷阱悬崖,可还是想试一试,典型的赌徒心理。”轻舞眯着眼睛:“这也是,那个背后的谋划者说设计的关键,不是么?”
开了笼,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他会撕裂掉一切挡在它面前的东西,在看不见其他。
对于这种情况,轻舞摸着鼻子,晓得澹定:“先打一顿,打老实了就好了。”
“你觉得农家可笑。”
“那上千年来,黑苗和白苗,天宗和人宗呢?那千年之前,你们昆仑的截教和阐教之争,本质上有什么不同呢?”
“只是这一次,你们是局外人,农家侠魁的归属对于你们来说毫无意义,所以才看的清楚罢了。”
“是么……”玉湛含轻微叹了一口气,半响才是又接着道:“既然田仲和田虎已经出手,想来朱家也快了吧。”
“蚩尤堂派出的是骨妖,那神农堂派出的又会是谁呢?”叶诺咋了咂舌,眸子里显然闪着兴奋,对于他而言,农家内部斗成什么模样和她没有半分钱关系,但是热闹么!她还是要看滴。
“骨妖的武功至阴至柔,所以,如果我是朱家的话,到时有一个人是最佳人选。”
“魏国,典庆。”后面突然传来的澹澹的声音,让四个人都是有些意外的回头去看。
“神农堂的典庆,魏国人,据说一身外家本事极为强劲,整个身体犹如铜墙铁壁,据说曾在战场上连续撞坏十叁辆战车而毫发无伤。所以有着“铜墙铁壁,百战无伤”之称。”星魂接着之前姬千宸的话补充说到,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武功至阳至刚的典庆,正好是骨妖的克星。”
“阿央。”看见星魂,轻舞唇角不由得翘了几分:“你们那边安排好了?”
“当然。”
“舞儿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看到轻舞只注意到星魂一个人,而且那样欣喜的笑容,也只是为了那个人,眸子不由得微微暗了几分,但转瞬即逝。
“对了。”轻舞眉头一挑,看相高渐离:“高大哥,还是没有师父和师叔的消息么?”
高渐离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要不是他们离开时候明确说了回来东郡,我真以为他们根本不在这里。”
闻言,轻舞眉头又紧了几分:“按照朱家所说,师父和师叔似乎是去查某一件事,而且还是一件十多年前的事情。”
“高大哥,你知不知道,师父和师叔失去查什么事情了?”
“而且他们是在见过朱家之后才决定的,或是说得到了某个原本就想知道的事情和线索。那么就跟可能是和农家或是与农家的某一个人有关。”
“当然,是朱家提供了什么线索也说不定,甚至还有可能是和突然出现的神农令,以及……农家侠魁有关。”轻舞分析下来只感觉有了一点思绪,可是线索又太凌乱零散,似乎有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自己却抓不住。
“在高大哥的印象之中,有没有这样的事情?”轻舞嘴唇抿起:“或者干脆说,是一件师父和师叔十多年前都有参与的事,或是交情都很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