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日,周六。天气阴,暴雨。
滨州乐华超市。
一声突来的尖叫,惊动了在超市购物的客人。
几分钟后,超市二楼服装区附近周围被拉上了警戒线,二十几个警察便衣和法医在里面忙碌,警戒线外面有不少市民围观,议论纷纷。
市局重案组探长谭士敏带着本组探员,一行四个人急匆匆的从外面赶来。雨下得太大,虽然坐车来的,但裤脚和鞋子也都被雨水打湿了。
几人撩开警戒线钻进去,谭士敏带人走到尸体旁,仔细勘察了现场后,询问情况。
先期赶来的探员夏杰报告说:“死者叫刘朝晖,男,三十一岁,未婚,东南大学服装学院硕士毕业,目前是坤丹集团首席设计师,负责研究女士内衣……”
谭士敏面色冷峻地打断了他的话,严肃道:“这些我稍后会看案情报告,现在告诉我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夏杰迟疑了下,表情很奇怪,又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招手把旁边的法医柳莹莹叫了过来,“头儿,还是让她告诉你吧。”
谭士敏把目光转向身材娇小的柳莹莹。
“死者是失血过多、缺氧导致的身体各脏器功能衰竭死亡。”
“有外伤?”
“是的。”
探员刑军插言道:“不可能!我们刚才和谭头儿查看过死者,现场没发现血迹,死者尸体上也没发现有外伤痕迹,哦,不是,有外伤,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而造成的伤痕,但那都是旧伤啊?”
“没错,我指的就是那些已经结痂的旧伤,而且……谭探长,我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匪夷所思,但我以我的法医身份和职业素养保证,我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实并且有科学依据的。”柳莹莹深吸口气,道:“根据我的检验,死者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一百四十四个小时,也就是说,他是在六天前死亡的!”
“什么?”周围探员同时发出惊呼,瞪大眼睛。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死了六天的尸体能不腐烂?还能到处乱走溜达逛超市?
这也太扯了吧?
邢军脱口道:“柳莹莹,你是不是检验错了啊?”
这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法医不仅仅是市局的法医,更是医学院的兼职副教授,更具有医学博士的头衔,是典型的学霸型法医。有多年的办案经验,别人或许在检验尸体上会出现差错,但她绝对不会。而且这妞脾气特爆,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质疑她的能力。
果然,听到邢军的话,柳莹莹秀气的眉毛都要立起来了。“你是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么?”
邢军赶紧道歉,作揖赔罪道:“不敢不敢,小的失言,失言了,您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哈!可是、可是你说这人六天前就死了,这事儿也忒玄乎了!”
谭士敏眉头紧锁,再次走到尸体旁,蹲下去撩开尸体的衣领,又撸起死者的袖口。看到不少旧伤,这些伤痕他刚才看过,思忖了一会儿,他抬头观察四周,忽然问道:“看过这里的监控视频了么?”
身后的夏杰赶紧过来道:“看过了。视频上显示,死者跟正常人一样,看不出任何异常,然后就忽然倒地。我们接到幺幺零报警中心的案情通报后就赶了过来,时间不超过八分钟。”
谭士敏道:“死者身上发现了什么东西么?”
“有,一个钱包。我已经查看过,除了身份证和各种卡以外,还有个纸条。”
“纸条呢?”
夏杰招呼过来不远处的一个警察,从他那里要过来证物袋,递给谭士敏。
谭士敏带上手套,打开证物袋,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挨个检验,最后抻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母,“mott”。
后面的探员凑过来瞅着,有人问道:“头儿,这是什么意思?”
谭士敏眼露思索神情,缓缓道:“一家咖啡馆。”
……
“咔嚓,轰隆,电闪雷鸣,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听着哗哗的雨声,店员小禾无聊地趴在柜台上,歪着脑袋瞅着窗外。
“老木啊,你知道不,我最害怕这种雷雨天了,小时候一遇到这种天气,我就钻到床底下,有一次还让老鼠撞到了脑门呢,害得我连续好几天做噩梦。”
老木叫木白,混血儿,人长得特别帅,干净,性格温柔,嗓音也特别有磁性。
从外貌到气质谈吐等各方面,几乎就是个完美男人,无可挑剔,很多来店里喝咖啡的女生都是冲着他来的。
这个人唯一一点不好,就是腹黑,嘴巴毒,经常动不动就把人怼出内伤。
比如现在。
听到小禾的话以后,他放下正在擦拭的高脚杯,很正经的问了一句,“那老鼠是不是死了?”
小禾惊讶地抬起头,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老木道:“老鼠没撞到过你这么大的一张脸,能不被吓死么?”
小禾气呼呼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小时候长得难看喽?”
老木在小禾带鱼似的娇小身体上扫了一眼,回头继续擦拭高脚杯,“现在也没好看到哪儿去,特征太不明显。”
扎着双马尾的小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作为十六岁的女孩子,是小了点儿。可这有什么办法呢,她也很无奈呀!最可气的是同班的女生有的都36d了,唉,她颓废的重新趴了下去,脑门抵着柜台边沿,双马尾贴着脸腮垂下,两条胳膊跟断了似的耷拉着,来回摇晃了会儿,忽然转头,压着头发的左脸贴在柜台上,瞅着老木道:“老木啊,你这样子会没朋友的。”
“没关系,我有老板就够了。”
小禾眼睛瞬间发亮,“你那么喜欢老板,我早就怀疑你们之间的关系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基友?”
老木放下擦好的高脚杯,轻轻叹息,“小禾啊,你腐了。”
小禾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两只小手直拍桌子,可下一刻,她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可爱地吐了下舌头,蹑手蹑脚地刚要朝后厨走,可是晚了。
喵!
小禾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慢慢收回伸出去的腿,耷拉着脑袋,对着后面的酒柜连声道歉,“对不起啊猫叔,吵到你了。”
离地两米来高的酒柜顶端慢慢站起一只黑猫,又肥又胖,一身缎子一样的黑亮的皮毛。一副被人吵醒后很不爽的样子支着两只前爪蹲坐再那儿,然后居然开口说话了!
“外面打雷下雨,你在里面拍桌子,嫌我睡的不够踏实是不是啊?”
小禾满脸堆笑讨好地说道:“猫叔,人家不是已经跟你道歉了么?”
黑猫很有脾气地道:“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没事别念叨警察,那个物种不扛念叨,他们来了!”随着一个突来的声音,大厅与后厨之间的门打开,一个头发有点自来卷,面庞清秀,*******的少年走了进来。
看到少年人,小禾的眼睛顿时亮了,兴奋道:“呀,老板,蛋糕做好了?”话音未落,又惊奇道:“老板你刚刚说警察来了,哪儿呢?”
少年人推推眼镜,看向门口。
叮铃,门上的铜铃铛响了,随着捎进来的雨滴,走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正是重案组探长谭士敏。
“谁是老板?”
“我。不知三位警官先生有何贵干?”少年侧身靠在柜台上,懒洋洋道。
谭士敏目光犀利,看向模样清秀的少年,稍稍打量一番,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警察?”
清秀少年笑容很腼腆,摘下眼镜,然后从白色短袖的上衣兜里掏出块软鹿皮擦拭镜片。
“看出来你们是警察,其实很简单。”
“说说看。”谭士敏也侧身倚在柜台上,饶有兴趣的盯着少年。
旁边的小禾也两眼迷醉,小手抱在胸口,小老板的这个样子最迷人了。
“你们刚刚进来的时候,直接就问谁是老板,这就代表你们不是客人。因为客人到这里不会问谁是老板,而是直接下单,要咖啡或者酒水之类的,这是第一点。第二,你和你身后那两位从进屋那一刻,目光就机警迅速地打量了房间内的格局,几个门,最近的出口在哪里,明显是准备一旦有事发生,确保第一时间阻截嫌疑犯的退路。第三就是三位的打扮,不时尚,不流行,有些保守,当然了,穿什么样的衣服,各人有各人的爱好,有的人就喜欢保守一些的服饰,这很正常,也说明不了什么东西,但三个同样保守的人走在一起,那就有些,呵呵,有些岔眼了。第四,就是阁下你的眼神,很犀利,很有压迫力,正常人跟人初次见面,不会用这种具有压迫性的眼神去跟人交流,这会让人反感。而你之所以这么做,可能不是故意,而是习惯使然,工作的关系嘛。综合以上四点,就足以证明你们是警察。”
谭士敏拍拍手,“厉害。老板贵姓?”
清秀少年再次腼腆的笑了笑,将擦好的眼镜戴上,道:“免贵姓苏,单名一个文字,苏文。警官先生,其实……”
谭士敏眉毛一挑,道:“难道还有?”
苏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先前那番话全是胡诌的,您别介意,我是在后厨窗户旁边看到了你们来的时候坐的警车。”
噗嗤,小禾忍不住笑出声了,赶忙脸蛋微红地捂着小嘴,去旁边忙活了。
谭士敏稍稍愣神,冷峻的面孔有些放松,这小子,有意思。
随即神色一板,亮出证件在给苏文看了看,“我是市局重案组谭士敏探长,这两位是也是重案组的探员,我们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想向你们打听一下。”
说着,从手包里拿出张照片,放到柜台上,推到苏文等人面前,“你们见过这个人么?”
苏文探头朝照片上瞄了几眼,招呼老木和小禾,“你们也来看看,有印象么?”
“我看看我看看。”小禾放下手中正在忙活的事情,小跑过来,这丫头好奇心特别大,蚂蚁扎堆她都能蹲那儿瞅老半天。
拿起照片瞅了半天,皱眉摇头,递给老木,“好像见过,不过我记性差,忘了,老木你呢?”
老木随便扫了一眼,一边忙活磨制咖啡豆,一边道:“六天前来过,当时他就坐在九号桌。”老木指了指九号桌的位置,因为下雨,店里没什么客人,挨着窗户的九号桌位置是空的。
谭士敏道:“请等一下。”这时,旁边的夏杰掏出一支录音笔,他才继续问道:“时间大概在几点钟,当时除了他还有什么人?”
“当时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有个女人跟他在一起。”
“能具体形容一下那个女人的外貌么?”
“年龄大概在十八到二十岁左右,身高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之间,长发,瓜子脸,穿着一身红色的阿玛尔裙子,气质婉约,应该受过高等教育。哦对了,她的左侧嘴角这个位置,有颗小米粒大小的黑痣。”
“很好,你描述的很详细。那么你再谈谈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谈情况,比如当时的气氛是否融洽,有没有争吵之类的情况发生。”
“那个红衣女人先来的,那个男人应该是赴约,两人之间差不多有十分钟左右的间隔,当时见面的时候还好,可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发生了争吵,那个男人情绪很激动,还把一杯咖啡泼到了女人的身上,然后就气冲冲的离开了。那个女人也随后去了洗手间,大约五分钟以后也离开了,当时的时间大概在八点半左右,具体情况就是这样。”
谭士敏问夏杰,“都记录下来了么?”
夏杰点点头。谭士敏问老木,“冒昧的问一句,六天前发生的事情,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问这句话的时候,谭士敏犀利而敏锐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老木的脸,注意观察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小禾忽然在旁边插了一句,“这有什么,我们老木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他见到过的人或事,就会完完整整记在脑海里,不信你问他前年的六月十八是星期几,阴历多少,那天的天气是阴是晴,他都能不假思索的给你说出来。老木老厉害了。”
“哦,是很厉害。”谭士敏点点头,随后收起那张照片,道别后,带人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店里的三个人表情都有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