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于这种压力的存在,使得梁九每来一次难受一次。
在公众和下属面前或许他很强势,但在这座小院儿里面,他个人自尊什么的在这种看不见,摸不到,来自于精神层面的压力下,早就崩溃,消散,没了。
梁九是个警察。
身为警务人员,因为某件案子来求助外人,一个江湖组织,这事儿乍一看起来,似乎不符合规章制度,但没办法。
这年头办案,没点江湖路子,不少案子都破不了。
他每一次来这里求助帮忙,最后都能得到一个不错的结果。
可每一次来都得当一次孙子,这种感觉其实对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来讲,不是很舒服。
这次也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情势已然严重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他这个军人出身,转业后,进入警界,在社会大熔炉里淬炼了多年。即便是变得有些世故、有些圆滑,但根子里仍旧很爷们很汉子的汉子绝对不想踏入这里半步。
即便是这里面的人个顶个都是神通广大之辈。
身为基层的刑警,他心里有杆秤。一面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和社会安定,一面是他自己。
作为男人,他也想揽权,也想向上爬,更想成为人上之人,只有掌握足够的权势地位,才有话语权,才能伸正义、鸣不平,更进一步为社会为老百姓做些实事。不负自己当年从军后来从警的梦想。
说他市侩,利欲,没错。
现代社会里,笃重私利,物欲横流,纸醉金迷。妄想着单凭满腔正义就能还天下一个朗朗清平,那绝对是傻得不能再傻愚蠢到家的行径。
同样的,身不沾尘,清濯如水的正义使者也绝对活不长远。
举世混浊,唯我独清更是找死行为。只有在大潮流中,顺势而为,秉持良心所行所事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因而他为人做事方面,还是存在着一条最基本道德底线的。权利欲望存于心,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做一些蝇营狗苟的小人行径。
退一步来说,就算他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求到这地方的人身上,人家也未见得能搭理他。求人办事得找对人,摸到根子才能奏效,这东西就跟拍马屁一个道理,地方弄岔了,往往会适得其反。
梁九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让这地方的人感受到他诚意,这个地方他不想来,但不得不来。
而且,眼前这个小兄弟所说的情况,更让他陡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认识到刻不容缓,同时也清楚,这是个机会。
如果把手头这件案子办好了,以这件案子的严重性和影响,解决之后再宣传到位,让上上下下熟知,了解。那么挟此功绩在近期内想再上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但前提是他没有在此过程中被打压、排挤,甚至被剔除出局。在体制内混的人,都明白,很多人做事能力或许一般,但内部倾轧都是把好手。
机会大,同样伴随着风险也大,他能看得到,别人也不瞎。在还没有大面积铺开,动手之前,必须得找到能遮风挡雨,能扛得住一切内外压力,够坚够硬的乌龟壳。
这个地方虽然不是那个坚硬的乌龟壳,但通过他们可以找到那个把自己保护起来,不至于受到伤害冲击的壳子。
但前提是,他们肯帮忙。
他现在手头的这件案子涉及到外国人。
在当下这种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主导思想的大环境下,几乎挂着点身份,有点背景地外国人脑袋瓜子都顶着外商投资的那种金光四射的圆环,想要往细了查处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地方的警务人员职责与能动用的权限不对等。也就是说,他们在办案的过程中,将会在敏感的地方只能干瞪眼,却使不上力。即便明知是错的,但上峰的命令只能遵从,不得违背。火气再大,心里再怎么不忿、不服也没用。警察跟军人一样,命令大于一切。
正因为有着这样那样不得已的理由。让梁九呆在这屋子里很小心,再小心,严格管束自己的一言一行,可谓是如履薄冰。
苏文的冲动,吓得他心提到嗓子眼。可屋子里也没人,这倒是大出他所料。
因为前两次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谈的案情。当时接待他的是一位面相很严肃,身材魁梧壮硕的三十来岁男人。当时陪同的还有一位二十来岁,长得很文气的青年。可现在,那两位都不在这里。
他忽然想起,刚刚在前面旅店的时候,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曾经说过,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可能不能找得到,就不一定了。可是为什么呢?难道在躲着他们俩?可没理由啊?怪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在喃喃自问,苏文问他,“这里的人呢?”
他眉头紧拧,摇头道:“不清楚,奇怪,上次来的时候,就是在这屋谈的呀!怎么没人呢?”
“怎么样,这位大哥?瞧见没?这屋里屋外都没人,你刚才还想在外面傻等呢!哼哼,够矬吧?”
苏文的话打击得梁九脸色难看。
苏文可没管这个。转头紧走两步,伸手推开了里间那扇关闭着的门。边推边大声嚷嚷。里外都听得见他那刻意地大嗓门。
“喂?喂?有人吗?叔叔大爷,哥哥姐姐什么的,出个声,应个景啊!再不言语,偷东西啦!”
推开门里,这是间卧室。装饰的也很雅致,窗帘以及一些床上用品都是淡蓝色调,窗台上摆放着两盆兰花。
靠着床头柜子上摆放着一台古旧,放唱片的那种老式唱机,很古董了,机器开着,唱片缓缓旋转,那首歌曲正是从这里面放出来的。不过屋子里也是空的。还是没人。
但苏文肯定这院子里有人,因为不久前那两股扫过他的气息非常强大。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见他们,非要躲起来,没道理啊!
慢慢倚在门框上,眉头皱紧,一手托肘,一手摩挲着下巴寻思。
下一刻,他手上动作忽地僵住,眼眸睁大,惊噫了一声,豁然扭头望向门口的方向,紧接着身形闪出,箭步如飞,直冲出门外,站在屋门前的台阶上,有些目瞪口呆的眼睁睁看着葡萄架下的那座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