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去细一看才发现,这个村子实在不大,连几头像样的牛都没有,何况是拉载的动六七个人的高头大马,问了好几户人家,都说到晋阳府这一路也没有个合适的镇子,很难租到车马,崔利贞得意的对纪芙说:“师妹你看,不是小女不乐意,实在是天意呢,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赶路吧。”
纪芙只好沮丧的跟着师姐走回村口,却看见此时道路上停了一辆大敞口的木板车,几乎挤占了多半个官道,这是用来运载茅草木材的那种大车,载下六七个人绰绰有余,两匹高头大马拴着缰绳在车前嘶叫,一匹棕红,一匹乌黑,一眼就能看出是良驹。
纪芙大喜过望,连忙四处寻找车主,崔利贞却敏锐感觉到蹊跷,这两匹骏马别说平民,就是一般的达官显贵家中都很难觅到,又怎么会有人舍得它们来拉车运柴?要是说偶尔农民家里也能埋没良驹,也绝对没有两头都是的道理。
正疑惑间,背后不到三尺却响起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几位劳驾让让,我还要赶路交差,银子可不等人的。”
崔利贞一哆嗦,连忙转身,自己竟然让人悄无声息接近了背后?
一转身,却看见一个高大男子从身侧走过,“喁喁,乖,来喝口水。”
崔利贞定睛看了看出声人,说话的男子年岁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也不结发箍头冠,任由长发披在脑后,简单的用粗绳捆成一束,却又有许多“露绳之发”,显得有些邋遢和随性。
他穿的是粗麻布衣,下身长裤布鞋,一双小臂露出。剑眉朱唇,长相十分英俊,只有一双眼睛眼神迷离,说话没精打采,腔调顿挫,整个人显得吊儿郎当。惹人瞩目的是身材,男子身高得有六尺一寸(一米九),细腰乍背,肩膀壮硕,四肢较之常人更长,浑身肌肉分明,皮肤黄中发白。尽管十分健壮,但脚步一步三转,游离不定,不像寻常武人身负轻功,踏实有力。
华山小师妹纪芙天生自来熟的性格,看见男子的车马,立马两眼放光,凑上去问道:“诶,这位大哥,你的车租不租呀?我们这几人实在赶不动路了,还请行个方便。”
崔利贞眼见这男子不似常人,却在这偏僻的山路赶车,透出一股诡异,可小师妹已经招惹了人家,总不好当面把她拉回来,只能静观其变。
男子撇嘴思索片刻,回答道:“看你们去哪了,要是顺路就捎你们一程,也不用出银子,毕竟也是举手之劳,可咱们目的地要南辕北辙,还请见谅。”倒是很痛快答应下来。
纪芙一听更是开心,说道:“那敢情好啊,我们是要去晋阳府,跟大哥顺路吗?”男子并未立刻答话,打量一番一行人,反问道:“哥姐几个是华山弟子?”崔利贞上前一步答道:“这位请了,小女崔利贞,领一众师兄弟回家贺寿,未请教阁下名号。”
一席话不卑不亢,若是此人真乃邪道,有图谋的也多半会先说明再动手,没图谋的就会打个哈哈糊弄过,若是想沿路暗算或者突然袭击,自己可不是吃素的。若是正道自然无事。
那男子听到崔利贞名号,却丝毫没有动摇或惊讶的意思,只是慢慢腾到了车夫的位子上,招呼道:“我也去晋阳府贺寿,几位上车吧,一路上也有伴了,对了,就先恭祝令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了。各位可一定跟我说说这华山风景人文。哎呀,说了这么多,还没回崔姑娘的话呢。在下是秦岭山水门大弟子,诨名海一粟,说起来咱们还是邻居呢。我跟你说啊”
不张嘴还好,一说起话来就如连珠炮一般,却是个话唠。崔利贞本来以为这人说不定埋伏了同伙于附近,打算不利于华山弟子,可现在看来,或许他真的只是去向自己爹爹贺寿的?
尽管如此,崔利贞仍旧用场面话告诉海一粟自己一行要稍作休息,把门人聚集到一旁说道:“大家小心为上,切莫大意。”
纪芙不解的问道:“师姐,他不像是身负多高的武功啊,你看他那个脚步”
“不要坐井观天,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是想像他那般健壮,就是普通人也应当脚步沉稳,他这般飘忽的身法反而说明其武功高强,就像我刚才竟没察觉他走到背后。话虽如此,既然人家说是贺寿,咱们也得好好相待,不可失了礼数,免得让人说华山弟子对黑道畏首畏尾,对同道不懂礼节。”
此时海一粟招呼众人上车,崔利贞一点头走了过去。
纪芙终于不用赶路,一个箭步就蹿到了车上,她也是个多话姑娘,两个人刚一相识就聊得热闹无比。其余华山一行人也都坐上木车,海一粟一挥缰绳,两匹良驹就这么拉着一行人前往晋阳府。
在路上行进了几天,崔利贞对海一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喜欢插科打诨,虽然没有轻薄女弟子,但是行为放荡,经常开一些不清不楚的玩笑,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偏偏自己几个师弟妹都还年轻,倒觉得他这样十分风趣潇洒,尤其纪芙和他只短短一天就混熟了,整天谈笑,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说她一顿。
不过一路上海一粟干活倒是十分勤快熟练,把劈柴刷洗的活全都揽了下来,用他的话说就是习惯了。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自己的师弟却觉得习武之人不应该和普通农民一样干活,没有一点矜持,背地里说话时被自己听见,着实骂了一顿。
养尊处优与武道可是背道而驰的,前些天年轻弟子们不会露营,真的是叫苦不迭。
话说回来,每天看他空手进树林,出来时却怀抱着一捆柴火,烧的比之前自己一行人捡来的旺多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劈柴的。
到了第六天夜晚,海一粟替两个女弟子搭好帐篷,在附近找了片树林准备去砍柴生火,崔利贞叫住他,“等等,小女也去。”海一粟一乐道:“这种脏活交给我就好了,哪用得到姑娘大驾。还是说想跟我夜晚森林中来一场幽会不成?”
崔利贞脸一红,好在也习惯了,只是斥责道:“请公子自重。小女只是觉得不能光让公子出力,还请让小女子帮忙。”海一粟噗的笑出来,说:“我这德行还公子?浪子还差不多,姑娘你可真是给我脸上贴金了。走吧,捡柴去。”
刚走进树林里,崔利贞二话不说,拾起一摞树枝,打算回去生火。
海一粟看见,摆出一副微妙的表情对她说:“我滴个大小姐啊,你不会真打算用这个生火吧?”崔利贞有些奇怪:“这些树枝不行吗?”
海一粟挠了挠头,“也是,你这从小锦衣玉食的,就算旅途生火也轮不到你。你捡了一堆湿柴,还净是容易吸水的杨树,光冒烟呛死人,能点着火就有鬼了。”
海一粟看了看周围,走到一棵歪脖槐树树下说:“你看这个就很干,而且木材质地坚硬,烧起来火才会旺盛。”
崔利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提剑就要劈,海一粟连忙挡在树前,“我去,那细剑劈木头,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我来吧。”
崔利贞打量着海一粟,“公子身无寸铁,如何劈柴?”“我可舍不得花买斧头的钱。所以嘛”
海一粟走到槐树下,抬起双手就握住了头顶上的树枝,那虽然是歪脖树,但最低的树杈也得有两米二左右,然而海一粟双臂修长,再加上身高就够的到了。
崔利贞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海一粟抓住树杈,突然间啪嚓一声,他再放下胳膊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截木头,竟然是单凭臂力轻描淡写的掰下了小腿粗细的树杈。
崔利贞看着海一粟在树下像摘纸片一样掰下一段段树杈,震惊不已。武林中修行外门硬功,勤练身体的大有人在,但外门功夫总是不凭借内力,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自己曾经在少林寺门人拜访华山交流时,见过达摩堂的一位高大僧人用一双手表演将一段红木掰成碎片,但每次用力都是面色一变,花上些许功夫,何况当时那段红木不过小臂粗细,此刻的树枝堪比崔利贞的大臂。
难道这人年纪与自己相若,不仅轻功了得,硬功修为竟然更在少林达摩堂僧人之上?
只花了不到几分钟,海一粟脚底下已经多了一捆柴火,而刚才的歪脖树已经光秃了一大片,他的神色一如既往,仿佛这不过稀松平常。崔利贞惊魂未定的说道:“海公子神力惊人,利贞佩服。”
海一粟倒是不以为然,单手就提起起少说也有三四十斤的木头,就这么提溜着走回营地。崔利贞连忙跟上,思考道:“这海一粟虽然品行一般,吊儿郎当,可确有过人之处,这次寿宴上不妨把他介绍给爹爹,也好结交一下山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