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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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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诡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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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一处大宅院,远远听见呼喝声。这里是南拳总舵,位于江南杭州,天下习拳脚者,一半是门下弟子,分舵遍布天下,除了丐帮,单论规模南拳说一不二。

    其中南拳十三势更可说是万般拳法的总纲,棚,捋,挤,按,正四方坎离震兑,采,挒,肘,靠,斜四角乾坤艮巽,总为八卦;进退步,左右盼,中定,金木水火土五行。合而言之十三势,人人都可入门,却是最易学的。

    常言道闻道有先后,武学只有修为高低,不言品质恶劣。方天寿便是凭着谁也懂得的南拳,一路修行比试,成为了天下有数的高手,立足江湖,雄踞一方。

    大厅中,一众亲信弟子分立两侧,方天寿此时坐在太师椅上。

    方天寿四十七,五尺六寸国字脸,一双豹眼,双臂筋肉分错,长袍也掩不住他威武的气势。

    他面前跪着一名满身血污的汉子,手脚都露出一大截,苍白的皮肤更衬出鲜血的扎眼。那人磕头道:“方爷,求您替我们百姓主持公道啊!”

    以头抢地,铿锵有声,两边弟子无不动容。

    方天寿喜怒不形于色,站起身将他扶起来问道:“节哀,敢问可是那倭寇作乱?”汉子不听二字还好,猛然间放声大哭,“苍天啊!小人一家老小做的什么孽?全村谁不是好人?七十余口人全被那倭,倭寇杀啦!村庄也毁了,一把大火我六岁的娃儿啊啊”

    哭的是昏天抢地,几乎背过气去。双手锤在青石砖上,更是敲打在这些习武之人的心头。

    弟子多有家乡在江南的,此时都是义愤填膺,一名弟子上前一步,抱拳朗声喊道:“师父!倭寇滥杀无辜,伤天害理!请让我带师兄弟们杀过去,为民除害!”

    那汉子手脚并用,爬到弟子面前磕头:“多谢大爷,那倭寇现在盘踞嘉定山中,请您为我报仇啊啊啊啊”哭声撕心裂肺,整个院落也能听见。黄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掉在石砖上,于心不忍的都已别过头去。

    那弟子连忙将他扶起,询问地看着自己的师父。

    方天寿脸色不变,“少安毋躁,你把经过说一遍,有多少人?什么时候的事?”两旁人都是讶异,这还有什么经过可说?

    那汉子怔怔道:“方爷,三天前夜晚,我听着婆娘哭号,就起身谁知村子里处处起火,我刚抱着娃儿跑出浓烟,那倭寇挥舞那怪刀,怪叫着冲过来”

    说着浑身哆嗦,显然不愿回忆起这段痛苦的经历,“娃儿娃儿”

    一旁的二把手刘宝道:“舵主,莫要再问了,先安排下,让他歇息吧。”

    两旁的人看着汉子,眼神中全是怜悯。

    方天寿大步走到汉子面前,忽然单手抓着他衣领提起,双脚离地,那汉子惊慌的扭动双腿,但是方天寿身材高大,竟将他举在半空。

    “你突破大火浓烟,为何身上只有血迹?倭寇浪人剑术有其独到,能让你逃出来?放眼周围三天路程的村子,哪个不在我南拳庇护下?伤口在哪,留得你哭号中气这么足?”

    每说一句,他便踏前几步,逐渐走到门口,当最后一个“足”字出口,外面的仆役忽然间看到厅堂大门夸嚓一下子破开,一人被摔出来,木屑纷飞,磕在台阶上,喃喃呻吟。

    方天寿掰着指节,“咔吧咔吧”,右手将他小鸡一样拎起,左手抓住衣襟,一把扯开,众人追出来查看,只见脖子上挂着一吊坠,垂在胸膛。

    “弥勒”刘宝瞬间认出那吊坠,亲信们都是吃惊的望着汉子。

    方天寿冷笑,“老子也是被忒地小瞧了,带下去,好生看管!”

    两旁跃出两名弟子,将那汉子架着胳膊抬走。

    “舵主,不审?”“我问你,我若是中计不曾看出,怎样?”

    刘宝咬下唇道:“要么是借刀杀人,嘉定的不是倭寇;要么是请君入瓮,摆了鸿门宴等咱上钩。”

    方天寿重新走回厅堂,坐在太师椅上,“如此蹩脚的细作,弥勒教要么把我当作蠢货,或者”

    方天寿一挥手,弟子们纷纷退下,只留刘宝一人在身边,“根本没有审的价值,不过是告诉我嘉定而已。”

    刘宝怔怔道:“这是走双计齐发?”

    方天寿点头道:“我若是中计调动人手,懵然不知地过去,正中他们下怀;即使我现在看出来他们的计策,也说明为了使我中前一计,嘉定那里也绝不会是空穴来风。算准了的一石二鸟,阴谋阳谋融会贯通,好计谋,好算计。”

    “那咱们还去不去?”

    “我亲自走一遭,”方天寿双手嘎啦捏碎了太师椅的扶把,“对了不急先去一趟那厮那里。”

    片刻后,一盆冷水一泼,汉子打了个激灵,忐忑的看着面前铁塔般的方天寿,“想活命?”

    那汉子磕头道:“方爷,小人也是被逼无奈!您大人有大量,放小人一马吧!”磕头如捣蒜,铿锵有声。

    “让你活命,可以,知道该怎么办?”

    汉子傻眼的看着方天寿,后者摇头道:“等妖人联系你,就说我信了你之前的说辞,懂么?”汉子拨浪鼓似的点头,方天寿随即对刘宝小声说道:“调两个干练的,有人接触他就当没看见,别露陷。”

    两人出门,刘宝招呼着调集人手,故意做的大张旗鼓,四方百姓听闻要讨伐倭寇,都是竖起大拇指赞扬南拳仗义英雄。

    方天寿一边冲街坊挥手,一边对身旁刘宝道:“将计就计,通知弟子,暗携暗器兵刃,伏兵?伏中伏了你。”

    “弥勒教,我还没去找他,倒是先老虎下巴拔须子了,倒要看看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当得当不住老子一双拳头。”

    刘宝笑着答应,总舵主终日都是以鲁莽粗犷的模样示人,但粗中有细却是他的特长,对头们吃了无数亏,还都当他是运气好。

    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孙子,始计篇。

    装孙子,装“孙子”,究竟是个巧合?还是天意?

    当天夜晚,看守的两名弟子佯装喝酒,稍有醉意,果不其然余光瞅见一道身影从房梁溜进屋中。

    二人暗赞一声师父智计过人,随即嘴里呼喝着酒令,耳朵却留上了心。

    一个声音在屋内问道:“方天寿可识破了?”汉子道:“不曾,已经入瓮。”“好,本师这就通知教主尽起圣兵,让他知道什么叫神机妙算。”

    汉子拍了几句马屁,那人飞身上梁,走脱了。

    二人推门入内,说道:“演得不错,我们言出必行,必会保你无恙。”汉子再三拜谢,二人出门写下书信,系在信鸽腿上,双手一扬,鸽子便飞向方天寿一行的方向。

    夜晚还很长,某间不起眼的屋内,一个人托着腮帮子,跷二郎腿听着报告,“所以原话是‘不曾’,而非‘未曾’?”

    方才的梁上君子躬身道:“是的。”

    座上那人冷笑,“方天寿还是有几分脑子,也罢,做作的如此明显的破绽,我还怕他反倒起了疑心,另做怀疑。现在看来,呼”

    底下那人咽了口吐沫,座上笑道:“怎么欲言又止?”

    “属下不敢”“疑心为什么不做的精细点,让嘉定那伙和南拳直接自相残杀是吧?”

    “是。”

    座上赞许的点头,“就要你们自己有想法,我才轻松些,不必怕直接说就是。只是这次咱们初来乍到,根基不稳,图的一个乱字,把弥勒教拉下水才方便行事。好了,弥勒教这边”

    “钉子都在,已经说动了,只是教主身份”

    座上那人敲着桌面,“官兵围剿无功而返,侠客惩奸大海捞针,这人很厉害吗,既懂得江山事,又晓得江湖事,倒是跟我蛮像,啊?呵呵”

    虽是打趣,全无笑意,底下属下冷汗直冒,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人笑出来,意味着什么。

    “下去吧。”底下人如获大赦,连忙退下。

    “三国再乱,比不上五胡乱华”

    李珍,一心门最大的幕僚,一半江湖纷乱的罪魁祸首,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提笔写起书信。

    鬼谷鬼写信的对象

    是另一只鬼。

    江南,魑魅魍魉,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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