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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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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鸟倦飞而知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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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少侠,本官公务繁忙,让你久等了。”

    这次知府卸下了流氓的嘴脸,换上官场的派头。

    不谈生意,自然用不到。

    崔元亨从椅子上坐起身,施礼道:“闲云散鹤,不敢劳烦大人。”

    知府摊手指向椅子,“请坐,坐。”崔元亨站立不动,等待着知府。

    后者当即先坐下,崔元亨方才落座。

    知府暗自拿捏着火候,思索为何今日崔元亨放下了姿态。

    “大人,可曾听说百面优伶一事?”崔元亨首先开口道,直奔主题,毫无遮掩。

    知府装糊涂道:“本府今日公务缠身,未曾耳闻,崔少侠可是抓住了他?”

    崔元亨回答:“大人,在下不力,优伶已死。”

    知府佯装惊讶道:“少侠何出此言?这等祸害已死正是百姓福分,本府头一次听说,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放了下来。”

    他挪了挪身子继续道:“崔少侠果真是侠义心肠,为民除害。”

    崔元亨摆了摆手道:“非在下所为,说来惭愧,本来在下与本地豪杰已经擒住此人,本打算第二天交与大人,不料被一人半路杀出,将优伶杀死后逃遁。”

    知府似乎颇感兴趣,并未因此懊恼,反而身子稍稍前探问道:“不知是何人?”

    崔元亨笑了一下,“他自称刀客。”他顿了一下,继续道:

    “有意思的是,在下和他打照面时,有过一番交流。”

    知府的身形一涩,随即道:“少侠武功高强,却没能擒住此人,让他逃遁?”

    他在飞快地思考着,算起来,刀客当时还没见到自己,他能供出的只有张爷,崔元亨不可能是来兴师问罪的。

    崔元亨继续道:“他和我交代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话,结合着在下在追踪优伶途中见识到的一些线索”

    知府稍稍吸一口气,正了正额头上的官帽。

    暗处,似乎有人影涌动,脚步声由远及近。

    崔元亨笑了一声,这暗号未免明了些。

    “知府大人何必紧张?莫非是对幕后黑手有些头绪?”

    知府右手捏着下巴,注视崔元亨道:“刀客和少侠谈过些什么?”

    崔元亨反问:“大笔生意,最后分红给谁?”

    “优伶果真已死?”

    “还剩一个,刀疤刘何在?”

    两个人你来我往,忽然间归于沉寂。

    “十步。”崔元亨重新打破寂静,双手在二人之间比划着。

    “二十步。”他指着厅堂的墙壁背后。

    “您觉得您的手下来得及吗?”

    知府故作镇定道:“本府还以为和尚才是那个干脏活的。”

    崔元亨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淡淡地笑着。

    知府继续道:“真的有必要鱼死网破?”

    崔元亨一正色,“此乃侠义本分。”

    知府冷笑,“那你之前何必客气?”

    又是一阵沉默,崔元亨说道:“麻药生意王麻子负责制药,钻山鼠负责运货,而刀疤刘是保镖,您则是中转站最终的后台该是在京城吧?”

    知府身子一震,他情知自己的表现是在露底,但他仍是克制不住。

    “追杀优伶自然是因为他知道了太多秘密。如此精神不稳定的人,谁也不知他何时就会把消息说给他人听。何况他的身体”崔元亨言及此处,知府一皱眉,仿佛是在疑惑。

    崔元亨收在眼底,话风一收,平淡地说道,“那么您猜猜”

    “他告诉了在下些什么?”

    京城。

    知府心底一凉,崔元亨知道的,已经足够他冷汗直冒了。

    当目送着崔元亨离去时,他皱眉招来心腹,“去,通知老张,今晚动手,没时间管什么避嫌了。”

    他心底也在疑惑,崔元亨和盘托出,分明是在逼自己灭口。

    揉着太阳穴,他又想起了底细不明的刀客

    优伶的身体?他不知道崔元亨是不是刻意提及此节的,但是这里面的内情他情愿不知道。

    此时支线越少越好

    他抬头,墙上挂着一副二虎相争的水墨。

    他还记得,这句话的下一计。

    驱虎吞狼。

    “等等,”他叫住了刚要出去的信差,“告诉老张安排一下,刀客”

    青楼,张爷方才落座没多久,他正在思考怎么处理刀客的事情,却听见了手下的通报。

    “这刚拜访完大人,立即下手”张爷发问道,江湖上谁也不傻,这点事情都能看出来。一旦被问罪,对于本就缺了人手的生意更是雪上加霜。

    “大人的意思尽早除掉,不论什么手段。”信差说道,随即补充:“大人特别提到,刀客如果可以,趁机交待。”

    张爷一凛,他不清楚二人在他走掉的一段时间谈了些什么,但是知府的意思很明白,崔元亨和长短非死不可,而且越早越好。

    既然如此

    “回复大人,老张不会让他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老本行,很好。

    张爷有些兴奋,暂时忘掉之后种种,还是不错的。

    干脆

    “叫上。”张爷在心腹走后对自己的打手说道。

    “叫谁?”打手问道,当他看见张爷的神色,哆嗦了一下。

    “所有的。”

    张爷用小刀削下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咀嚼,抽出刀时,他凝视刀刃反光出的镜像,犹豫了一下。

    机会吗?

    还是

    “把名字带刀的也叫上。”他最终说。

    “哪个?”打手又是问道。

    张爷哑然,才想起两个都是使刀的。

    “都叫。”

    过了几日,第四天傍晚,六月初。

    白氏武馆经历了近一个月的动荡,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白益送崔元亨和长短入室歇息,自己走在院落内散心,深深叹了口气。

    他清楚弟子们早已有诸多微词,两个客人不知给武馆添了多少事端。

    那又如何?

    白益知道自己完全是在一意孤行,但他有很好的理由。

    何况自己的心腹们也是知道的。

    “馆主好雅兴。”墙壁上一人的背影被黄昏独有的金碧日光笼罩,影子恰好遮住白益的身躯,两人的影子一瞬间重合,分辨不出你我。

    “哈哈,武馆被人闯的次数太多,白某都习惯了。”

    话虽如此,白益脚步走出蛇形拳的架势,双手如同出洞吐信的毒蛇,半遮着眼睛抬头,视线内是那儒雅倜傥的道士。

    最终,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的那把长剑上。

    “百面优伶”白益在嘴里暗暗念了一句,他记得真正的崔元亨的嘱托,没有刻意刺激他,反而说道:“崔道长不也在此品味夕阳?”

    谁知半晌没有回应,就在白益快要克制不住出手逼问的时候,上面优伶脑袋不住晃动,似乎是内心在转换人格。

    忽然间,他用满院皆闻的嗓音高声唱道:

    怜贫济困是人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

    蠢才问话太潦草,难免怀疑在心梢。

    你不该人前逞骄傲,不该费词又滔滔,

    休要噪,且站了,仇敌将与你这走一遭~

    白益低头思索,品味着歌词,猛然间浑身一震,抬头道:“你!你怎?”却没了优伶踪影,唯独月色嘲弄着他。

    难道他当时就已经醒了?

    白益想到,冷汗突然滴下。

    同时,歌词里的另一个信息

    “仇敌走一遭”白益喃喃着,随即醒悟,向着卧房高喊,“都来!与我戒备!”

    武馆弟子早已听到熟悉的优伶唱腔,惊疑不定地陆续赶到院子内,各持兵器严阵以待,同时也对白益投去疑惑和询问的目光。

    猛然间听到院落外发一声喊,随后传来看门的弟子的惨叫,声音很短很响,白益心里一沉,他听得出行家下手的动静。

    该死的。

    院落的大门轰然作响,一把硕大的斧子砍穿木板,随后抽出,一下接着一下。

    白益回头望着身后,常住在武馆的弟子只不过十一二个,只有自己的三四个亲信经历过大阵仗。

    又是一声木头破裂的脆响,一个弟子被吓得退了一步,上牙敲打着下牙,冷汗吹着夜风,格外的刺骨。

    咣!

    站在最前面的弟子暗暗向后挪动着脚,鞋底摩擦砂石的声响被巨大的动静彻底掩盖,手里的一把铁锏几乎忘记了怎么使用。

    哐!

    白益咽了口吐沫,回头却不见僧道二人踪影,隐隐听见长短的呼喝声,想来是已经另外和人交上了手。

    心底闪过许多念头,他隐约猜到门外的杀手们为何,或者说为谁而来了。

    官兵衙役?

    指望不上了。

    背后的势力

    白益心里满不是滋味,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随着咔嚓一声,门闸终于被劈开,亡命之徒们一拥而入,在呼喊声中与白氏武馆短兵相接。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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