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眼角,荣亲王也出了正殿。三人坐在慈宁宫廊下乘凉。
太后展开密信,笑了笑。
“进宫这么多年,今儿是哀家最松快的一天。”
魏公公当然知道为什么?荣亲王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母亲。
“娘,时辰差不多了,我去照应皇上,娘去行在避一避吧!”
“娘先走了,在行在等你们的好消息。”
“阿大不去嘛?”
太后笑着玩笑道:“你阿大要去跟新来的侍卫头领谈点交易。”
荣亲王紧张地说:“娘,你一个人出宫,儿子不放心。”
“儿啊,你一个人留在宫中娘也不放心。”
荣亲王听了这话,脸上有些为难。
太后乘胜追击,继续说:“要不娘留下来陪你们吧。”
荣亲王坚决地摇头否认道:“娘,你还是到行在里去吧,这里不是自己人,万一大动干戈,娘在这里,儿子也不放心。”
太后笑了笑,抬着胳膊,摸了摸荣亲王的脸颊,说道:“只许成功,娘在行在等你们。”
“娘,办完大事儿,儿子带着皇上去行在跟娘回合。”
太后看了看荣亲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又对魏公公说:“哀家走了,你们俩个好好照应着。天黑之前务必带着毓彦到行在,我在哪里等你们。”
慈宁宫密道,太后搬进来之后,暗中修了十年。只为今天能在铜墙铁壁中,走出紫微神宫。
下了绵寿桥,魏公公和荣亲王各自奔着自己的方向而去。
紫微门城楼下,京南大营的一名都尉流里流气玩世不恭地望着魏公公。
“范庸平,范都尉,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大内总管魏公公,这么热的天,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这几日,骤然暑热,弟兄们驻守大内,实在是辛苦,咱家拿了一百罐宫中珍藏的九酿春,过来犒劳犒劳将士们。”
范庸平老鼠眼一挤,呲牙咧嘴地说:“公公实在是体贴入微,这酒是多少年陈酿?”
“都是十年陈酿的,醇得很。”
范庸平走到酒车前,使劲解开一个通红的酒塞,鼻子凑过去闻了闻,阴阳怪气地说:“这酒里不会下毒吧?”
魏公公老成持重地走到酒车前年,拿了一个酒勺子,伸进范庸平打开的那坛酒罐里,舀了一勺,灌进嘴里,惬意地大喊:“九酿春,好酒,好酒。”
范庸平见魏公公这样自证清白,也不尴尬,但是也不会让自己手下轻易喝进肚子里。
走南闯北一辈子,他也算是老奸巨猾。万一魏公公自己吃了解药,喝下去没事儿,他们没吃解药,喝下酒,岂不是要被撂倒。
“谢谢公公的好酒,那我就收下了。”
“范都尉真是快人快语,痛快得很!”
“公公过奖了,能驻守在皇宫,也是我等的荣幸。”
“咱家听说都尉在当兵之前,在东北深山里做生意。”
魏公公将‘劫道’说得十分晦涩。
范庸平见魏公公单刀直入,而且说话十分讲究,心中也觉得惬意。
“公公连这个都打听清楚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魏公公毫不遮掩,直来直去。
范庸平不再摆着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流氓面相,走到魏公公面前承让道:“公公在宫中经营多年,按理说我前儿过来就应该去拜访一下公公,无奈我的官儿实在是太小了,走到公公面前也说不上话。”
“范都尉不必妄自菲薄,大家出来混,都是给皇上和太后效力,无论官职大小,只论贡献多少。”
“公公不嫌弃我们,我谢了,公公今儿来不只是送酒吧?有社么话咱们不妨直说。”
“好!既然都尉豪爽,咱家也不拐弯抹角。不知道都尉是在东北的时候生意好,还是进了京城手上宽裕?”
范庸平还没想好说辞,见魏公公就这么痛快地挑明,也不遮掩的说:“在东北虽说日子没有这里舒坦,但是自由啊,老子占山为王,上天入地随我心意。”
范庸平刚说完一个老子,第二个老子已经改成‘我’。
“都尉,你当年入伙的时候是一千人马,如今跟着你从东北过来的亲信,只剩下两百。”
“公公果然是了如指掌。”
“二十万两银子的请柬,不知道能不能邀请都尉喝一杯。”
范庸平原本以为讹上三五千银子就算不错了,没想到魏公公竟然豪甩二十万两。原本犹豫的心开始更加动摇。
二十万两回到东北的深山老林里,继续坐地称王也不错,二十万两弟兄们敞开花,二十年也用不完。顺带着伸伸胳膊动动腿,这一辈子也就够用了。
想当年东安郡王一个幕僚来深山里劝自己招安,一个破烂都尉,一年连三百两银子都没有。早知道当官儿这么潦倒,还不如回东北老林里当土匪。
“公公,你的事儿不用开口,我都知道,银子在哪里?”
“银子啊?方才将军已经收下了。”
范庸平不可思议地问道:“在酒罐里?”
魏公公说着走到前面,抽了一个热的大刀,冲着一个酒罐子猛劈一刀。
清冽的酒香,裹着灿灿的黄金一股脑‘叮啷’坠地。
“两万两黄金等价二十万两白银,也好搬运,我还没答应,公公就先给了,不怕我不答应吗?”
“咱家既然敢来,就知道都尉肯定会答应。”
“魏公公有心了。”
“咱家的心意都尉都明白,这些钱是太后送给范都尉当路费的。范都尉快意人生,不该卷进宫里的争斗里。带着这三千多侍卫离开,该遣散的,给些银子遣散。你们二百个兄弟,再过几年又是一千个好汉。”
“公公,不瞒您说,方才东安太妃已经进去了,我们走,公公也跟着我们出去避一避吧。”
“谢谢都尉的好意了,咱家在宫里呆了一辈子,出不去了。”
“公公,不瞒您说,我还有十几个好兄弟在京南大营,如果公公能给些银两,我们都不愿意做这穷兵了。”
魏公公没想到这个地痞流氓范庸平还是个号令群雄的头脑。
“你能劝降多少?”
“公公,京南大营只有一万是大帅的心腹,剩下的全是拐来的孩子,只要公公能给三十万两,我保证,能劝降五万大军。”
“好,咱家给你四十万,多的十万给你。你现在就去京南郊,能劝多少是多少。”
……
紫宸殿廊下,东安太妃卷土重来。身后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以及朝中的宗室亲贵。乌乌泱泱的跪了几百号人。
“张秀庭,你叫我们过来,都等了半天了,皇上怎么还不出来?”
“后宫不得干政,请东安太妃自重退下。”张秀庭毫不留情地说。
当着满朝文武,东安太妃自然不能随意发作,只说,“东安王今日身体不舒服,本宫代东安王给皇上请安。”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东安郡王身体又痒,应该是由世子代劳不老太妃辛苦。”张秀庭显然已经对东安太妃先发制人,剑拔弩张。
东安太妃站在那里,恶冲冲地说:“太后垂帘听政四年,你那时为何不狺狺犬吠?”
张秀庭抱拳举在身子左侧,然后说:“太后垂怜是万不得已,国有少主,太后为国分忧有古例可循。况且先帝大行之前,留下遗诏,让太后垂帘听政。”
“你巧言令色!”
“东安太妃你太不自重,臣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你依然恋恋不舍,到底有何居心?”
东安太妃真后悔,没带一把刀近年来,否者现在肯定冲过去,对着那张可恶的脸,狠狠地扎进他地心口。
‘吱呀’紫宸殿的大门开启。十几个小太监抬着一只雕龙卧榻,小心翼翼地出了紫宸殿。
雕龙卧榻放在大殿门前,几百亲贵重臣,无不面面相觑,惊慌错愕。
“皇上,皇上……”有几个连月不见皇帝的老臣已经开始嚎叫。
皇上已经无法动弹,由两个小太监扶着,勉强直起身子。身体露出来的皮肤布满了透明的水泡,再加上潮红的脸色,印证了京中甚嚣尘上的传闻。
“赤面疱疹,陛下得的是赤面疱疹。”几位离远一些的大臣窃窃私语。
躺在小山一样的靠背上,皇上依然直不起脖子,枯瘦的手上,爬满了水泡,颤颤巍巍地指着塌下的几百臣工。
“朕……朕……”皇上说完这两句话,忽然昏厥。
“陛下,陛下……”几百臣工哭起来山崩地裂,如同真的国丧一样悲壮。
太医们早就严阵以待,掐了脉搏,尚又搏动。院判当着所有臣工,掏出银针,在皇上脸上身上刺了几针。
脸上被zhēn ci破的黄脓顺着脸留在衣襟上。
片刻,皇上渐渐苏醒。脖子似乎也有了些力气。
“朕……自即位以来……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奈何天不假年……”说完这句话皇上脖子上的力气似乎用尽,重重地倒在靠背上。
正当许多人以为皇帝再次昏厥时,离得近的大臣们,清楚地看到皇上还睁着眼,嘴唇还在喃喃地说着什么。
前排的大臣不哭,后排的大臣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皇上还没咽气,谁现在要是抢风头,那就是诅咒皇帝早死。
皇帝已经无力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再次伸起脖子,瞪大眼睛说道:“朕命不久矣,决定将大位传给荣亲王武毓彦。”
毅亲王听得真切,但是却故意混淆视听说道:“陛下圣明,陛下英明!东安郡王武毓弘为后任新君东安郡王为后任新君。”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