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向

    浮空战舰返回了罗天板块中心。

    硕大的舰体进入城市上空直径三千米的半球形防护罩内，与摩天大厦对接。

    直径四十米的钢筋水泥平台伸出了一个个管道对接舰体。而舰体上底部机械结构打开，北何璐走进了大厦通道内。

    在大厦大厅中。

    北何璐以正姿站立，而在其面前，直径三米的金字塔缓缓打开，内部出现了投影，以及多组资料阅览的界面。

    投影上的人看完了北何璐递交的资料，对其问道：“这个情况你怎么看。”

    北何璐说道：“波轮凯斯暂时没有反叛的野心。”

    北掠明无悲无喜道：“还有呢？”

    北何璐盯着地图上，再次挤出牙膏般说出了政客的标准答案：“但是燃轮必须要进行削弱。”

    在大厅中，北掠明的光影陷入了思考（权衡如何操作）。然后抬头说道：“现在还不能做得太过分。”

    北何璐没有说话。

    其实这位壁垒战士，隐隐为宙游的角度上觉得有些无奈。在他看来，宙游是在为芳明星效力，但是随着势力发展，却处在了被猜忌的位置上。

    而在北掠明这个老狐狸眼中，自己这个子侄（北何璐）没有对燃轮的负责人全面否定，显然就站在想保燃轮的立场上。他心里有数。

    北掠明把玩左边三千克拉的自然钻石摆件（地壳深处自然钻石非常多），将其举到眼前对准灯光，看着其折射出的美妙光泽，不轻不重：“现在不妨给他们一批龙心。”

    北何璐顿了顿，不知其意。

    北掠明手指动了动，大厅中浮现出界面。

    上面是浩洋板块孙思琼在这几个月内的战报，其战役情况上看，原本孤军深入的孙思琼不仅仅稳定住了战线，更是开始进一步发起了战略攻势。

    大界面开始分裂成小界面，将孙思琼那边的战况进行了清晰的分类。

    这些小界面依次在北掠明面前转了一圈，北掠明重点挑了一个，在北何璐面前播放。

    界面上的时间是9月30日，三叉戟海盆。

    孙思琼麾下第三陆地巡洋舰编队击溃钛钢神会十七个“末日”机甲编队的精彩场景：孙思琼主力在激光炮对射中，钛钢一方不敌，巨大的战争机器关键部位被融毁，摇摇晃晃倒塌，战线崩溃。

    屏幕上频繁爆炸火光的闪烁，在两人面庞上反射。

    北掠明看着“等待受教”状态的北何璐徐徐传授道：“政治很少存在全赢，所以不要太贪心。能够吃到大份就是最好的。”随即他列出了清单。

    清单上，罗天将批准供应了燃轮两千多枚三型号龙心，这是依赖外部重核稳定岛元素产能的设备。这是联邦许多大型载具的能源核心。

    而在此之外又供应了前线指挥官三颗二型号龙心，这是能自产核燃料的龙心，但却是要交给孙思琼。很显然，北掠明将盐碱治安军这个地方势力的控制，顺水推重的交给了自己传统的正政治合作伙伴

    更深一层意思是：他让北何璐专注驾驭西荒和冰原地区的燃轮。

    ……

    北原战役结束的三个月后。

    乱纪元457年1月。

    燃轮的高层权力开始转交，宙游让出了决策权，从管理岗位进入科研岗位（该打的都打了，下面的战略决策很平缓），而且陆博雅也再次晋升接近决策层，现在开始主持北原地区的武备制造工作。

    在各种电子系统的控制大厅中，宙游看着联邦下达的文件，抬起头朝着北方看了看，双手一摊，缓缓笑出了一个酒窝。而后坐进了工程舱中。

    宙游现在所在的控制室，坐落于一个直径六十公里的超大环形区域的中央。这个大型区域是燃轮现在十八个储能中心之一。

    而从整个地图来看，整个西荒漠地区上长803公里的主裂缝，以及45条辅裂缝，就如同一个叶子的主脉络和辅脉络，在这脉络上有3698个熔盐发电中心。这些电能顺着分脉络流入主脉络，而在主脉络上就有十八个储能电站对电能综合调配。

    整个乱纪元456年，燃轮联盟发电量已经达到了罗天板块的二十分之一，而且还在飞速增加。

    大裂缝地区熔盐回流设施中，除了带回能量，还有各种矿物质。而在各类矿物中，一些重核稳定岛的元素并不鲜见。——晖蟹星团内每一个行星地幔处，都有一批只适应于星球高压的“超级龙心”确保能源输出。在输出的过程中难免会代谢重核元素。

    能源，物资都增加了，干什么？当然是需要建奇观了！

    ……

    联邦那边，是不断扩充城市，建造生态园。

    这在某人看来，就如同帝国时代，人力资源多了，开始造宫殿，修园子，万国来朝时，来彰显面子！哦，这叫做帝国威严。

    整个东亚大陆两千年的王朝历史轮回的原因，基本上最强盛的时候，没找到用人力资源的正确用法。在财政充裕的时候，多修运河，多完善水利枢纽，也不会在国祚末期那么窘迫。

    划重点：修奇观一定要修公利奇观养人的（都江堰，郑国渠），不能修皇家奇观养物（卫懿公好鹤亡国）。

    燃轮这边有资源，当即批准了更加广阔的大裂纹区域建设方案，并且开始上能源科技。

    ……

    当然，宙游知道，燃轮距离龙心的科技等级还差多少科技等级。

    【龙心本质上就是高能核物理的应用。但是晖蟹星团大部分人类辅势力对龙心技术的概念，就停留在封建时代人类用水稻的程度，只会种植收获，至于微观上叶绿体、线粒体这种制造糖类的‘纳米机械’，对其结构是一无所知。】

    龙心的技术等级特别高，按照钟声文明的分类，应当是完成所在恒星基本控制的准超级文明才有的技术。其难点在于重核稳定岛元素这种燃料难以获得。

    而宙游对龙心的态度是先研究，——这是陆博雅负责的。

    宙游本人现在研究重点是托卡马克超环系统。

    ……

    现在在宙游所在的这个工业实验室。

    地下基地整整六层，每层都整一排排，三十米高，宛如金属电饭锅的超磁环锅炉。

    21世纪，地球是节省资金做一个堆收集数据。而宙游这边是节省时间，一个堆型做五十个，加速收集数据的时间。

    这个试验所室直接在研究柴油机多缸模式——核聚变堆交替点火。

    宙游的研究方向直奔主题：太空战舰能源技术。

    只有太空战舰，才需要将核反应堆并联系统设计得紧凑。

    至于地面上的能源，宙游觉得还是薅地热比较好。地核也是核反应结构，地心重核反应能加热整个地幔，其规模比人类捧在手里的能源要高多了。

    ……

    燃轮在科研上进行如此巨大规模的投入，背后是第三产业规模被压缩到了极低。

    宙游（狡辩）：“其实娱乐业还是有的，燃轮的游戏部不是专门开发了多款即时战略游戏，还有运动舱射击游戏了吗，你们下班打一下联赛不就行了；男人的快乐不就是简单的，嗯，啥，电视剧？正经汉子谁看那玩意。用不着，各个单位养只猫，温暖一下猛男心中的柔情就行了。”

    一直定体术的宙游（十分无所谓）道：“啥？偶像天团？那玩意太贵了，而且容易教坏女孩，还指望妇女劳动力顶住半边，三分之一天呢（目前时代女性承担种族延续重责，不可以和男子等量劳动）。”

    燃轮的娱乐业，没有任何的经济利益。

    纯粹是文工团（编程的，不是唱歌的）从政治角度出发，解决劳动人民工作疲劳之余，娱乐问题。

    也就是下班带上目镜进入游戏舱蹦跶一下，蹦跶累了好睡觉。

    游戏种类不乏有非常精良的作品，但是回馈的是点赞率，而不是市场，没有氪金的项目。没有盈利，所以创造的产值是零。——大家玩得愉快即可。

    没有三产消费，并且现在是战时，大家都在地下住分配住所。也没有房地产。

    【普通人八平方米标准，独立厕所，淋浴室，还有一张床。超过十平方米的住所，那就要看工龄和工种了。】

    燃轮还在发债，猛开印钞机，现在直接用了一点五万吨白银来铸币。但是目前为止，银币一点都没有贬值。

    在燃轮内部市场上完全挤压联邦的货币。也就是说燃轮内部没人认联邦的货币。

    燃轮货币——背后可抵押的消费价值是什么？不是衣食住行，燃轮的社会保障已经完全承包了相关体系，甚至医疗都承包了。

    燃轮培训了大量医生。全息监控出现后，医生的职业已经不是师徒传承，参与手术的医生团队后面是数倍同僚在集体关注观察。大批的医生足以为社会每个人提供每周五次，每次不低于一个小时的体检。

    【问题来了，燃轮内部的所有人为什么要赚钱呢？】

    燃轮有一项没有完全包揽，那就是关乎社会阶层晋级的教育。

    每一个孩童虽然义务教育是同样的课程，但是和岩晶星那幻灯片教育不同。芳明星的生产力可以让燃轮这样先进组织在教育上进一步升级。

    教育这种东西是可以精耕细作的。

    岩晶星那粗狂选材看似公平，但是这公平只是那个时代相对而言的公平，如果持续几代，那就是选早期孩童的天赋了。——但是这对晚熟的孩子很不公平。

    而教育吗，早期投入足够的资源，能砸出效果的。

    在芳明星这儿，公立教学的导师在平时课程上，管二十个孩子。公立导师一天平均在每个孩子身上用心不超过半个小时。

    但是对于一些产业链关键阶层来说，只要出的钱足够多，文化课、定体术、社会道德培养，以及政治思维，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每分钟都有三位老师在盯着。这些老师团队仅对家长负责，开通同步监控。

    社会技术人员用不着给公立老师送礼，因为直接雇一个小学校规模的老师来负责教育。

    嗯，谁叫一个大科学家一个人的生产力胜过几百人呢？社会必须给他们这个资本，来建立对后代的教育团队。

    好老师要钱，各种自然科学教育启蒙要钱。尤其是很多男孩不适合灌输，嗯，就是喜欢在冰面上放鞭炮，喜欢朝着下水管道投东西的那种危险性格。这类性格要从正面教育（直接呵斥阻止那是图省事的教育。），花费极大，例如一些危险化学实验，没有六个导师负责看护，这种开眼界的启蒙课不允许做的。

    现在家家户户都在算账，结果就是燃轮发多少银币都是被紧张的基层拿走。

    燃轮的经济联邦是无法复制的，因为燃轮充分开放高阶层。所以这种教育经济才异常激烈。当下大批人才竞争，也有大批人被拱下来。额，没看到波轮凯斯和陆博雅都会因为错误，不得不交出位子吗。

    而燃轮这个经济模式也不可能强行终止了，因为谁封闭阶层，面对的是下面比恒星喷涌还要猛的火山。

    ……

    至于陆博雅对这套经济模式有点出乎意料，但是觉得没错。因为不违反她认知中的法则。

    陆博雅金融概念，一个社会的金融不要看涨跌、负债，复杂的概念会把人绕晕的。

    站在总社会角度上，化繁为简，两点：

    第一，匹配的阶层是否合理。

    燃轮内，数字上的金钱没有集中在少数人手里，但是集中在高劳动价值的人群中运转。例如科研人员，还有军事人员、医疗人员。——符合多劳多得。

    第二，匹配的消费是否健康。

    在燃轮内，只要劳动报酬，没有被低价值的奢侈品，明星娱乐，以及损害身体的药物给吸走。

    只要满足这两点最简单的，那么金融调配，就是将资源分配给合适的阶层（鼓励众人加入这个阶层），让他们去做对文明来说最有益的事情。

    而与之对比的就是八瓣花联邦。按照这个次文明的一系列经济理论，目前一系列数据都是大好。各类科技企业，制造业全部是盈利。

    其高层阶层中积极性的确是在被刺激，开始增生，但是这只是一个稳固的权利基层，在瓜分社会权利。

    至于底层，则是在吃坠入深渊的“断头饭”。——疯狂地沉迷在高清晰虚拟享受中，以及药物，还有过量消费。当一切消费结束了，就是机械人偶的结局。

    金融没有调配资源给最适合的人（只是给了财阀和军阀），获得资源调配的人也没有在做最适合事情（只是在收拢控制权）。

    一旦联邦这波挂钩底层机械人偶的经济刺激吃完后——

    那么就必须要将饿红的眼睛对准燃轮，这个聚集了高价值劳动力的集团了，届时冲突必然激烈爆发。

    而现在，联邦只不过是刚刚推迟了掉入悬崖的时间。

    ……

    话题回到宙游这边。

    乱纪元457年5月，宙游退出决策圈的四个月。目前已经完全扎入了核聚变反应堆的研发中。

    12号。

    宙游照例检查完地下的实验堆。内部系统通报：陆博雅同志申请了，3453号实验堆的资料和样品。

    宙游楞了一下，反应过来。

    自己核聚变的实验过程中，检测了大量堆芯，检测完毕再设计，至于实验失败品则是存在了仓库中。而陆博雅刚刚就从仓库中提走了一批货。

    宙游想了想——那是个短期输出很大，但是磁环设计上有严重缺陷的堆型。

    宙游：“她想要，干啥呢？难不成想试一下车载核聚变体系。”

    宙游有些好奇。但是也没有询问，陆博雅有自己科研实验的自由。

    ……

    北原地区能量实验室中，陆博雅穿上了试验服。

    在她面前，是一个环形大厦设施。从西荒那边打包的堆型，还有相关的资料堆砌在这里。

    宙游是正统文明下生长的人，对于技术的概念，是低级工艺，达到高级工艺，累进制度的思维。

    而陆博雅比宙游，就少了这种文明技术攀爬的思维惯性。用宙游的话来说：“这丫头的脑洞有时候清奇。”

    可控核聚变，宙游想的是能源，毕竟核聚变武器已经实现了。

    而陆博雅在可控核聚变的思路上，还是武器。

    ……

    在联邦宣布支援的龙心抵达后，陆博雅也忙乎了半年。

    现在一个体积堪比一个水立方的真空激光实验室里，正在拆卸一个龙心。随着激光的切割，那个闪耀着光芒的龙心很快就被切成了两半，内部的核元素，几乎是迅速衰竭成了周期较短的元素。

    陆博雅的实验室已经是非常快速的拍照，但也仅仅只能对残留的，放射痕迹进行检测。

    龙心这种东西，涉及到了大量核反应的催化元素。这些催化元素半衰期非常短，但是却能在龙心的反应维持平衡，让反应持续下去。

    说实话陆博雅都觉得，自己这种研究不够值得看好。

    这就和原始人拿着石斧头，在发动机运转的时候敲开发动机，靠着飞散的零件，还有汽油的味道，来理解内燃机结构；在刚刚学会生火，就想钻研汽油是如何合成。

    在这个精密的实验室中，陆博雅的团队就这么切了大大小小四十个中级龙心了。

    一个中级龙心，功率上能够让千吨级别重型坦克保持充沛的动力；二十个中型龙心，足以为一个万吨级史诗级单位供能；而一个中型龙心，需要三百公斤的金、铂、铀、钍等。所以切这东西是真烧钱。

    ……

    不过饶是如此，陆博雅还是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数据和理论验证。（聪明原始人砸开发动机也是会发现齿轮结构。）

    在资料大厅中，陆博雅看着一个强磁约束结构。这个强磁约束结构是龙心诸多系统中的一个子系统，就相当于发动机内一个齿轮结构。

    然而就是这个龙心中的强磁约束科技，让陆博雅在制作可控核聚变的武器思路上通了。

    如下是陆博雅的记录：

    磁环科技：来源于龙心磁控制的子系统。燃轮的技术材料无法维持这个子系统运转，但是可以在武器设计思路上走通。

    （毕竟民用设施要求寿命，武器只要维持短时间即可。）

    在此之前，在代号“疯狂者”的武器项目上，在激发扩散的过程中，纳米颗粒云如何约束上千特斯拉磁场稳定扩散，一直是个问题。

    经过反复试验对比，可使用硅蒸汽离子态顺磁性（以下省略六万字论文。）

    ……

    乱纪元457年8月。

    在沿海东部盐碱地试验场上，随着一道强烈的闪光，地面上一道环形光芒以亚音速开始扩散。

    大片球形闪电如同海潮一样生成，随着扩散密集爆发。

    实验结束后六十分钟，陆博雅乘坐飞行器，抵达实验现场。

    直升机螺旋桨的噪音非常大，但是不妨碍陆博雅从机舱探出身子俯视大地的兴致。在洁白的盐碱地上，那些冒着青烟的坦克群，如同铁板上芝麻粒一样，黑乎乎的。

    随着直升机的俯冲，陆博雅在实验场地中，仿军事区的堡垒内，看到了那些被电光烧焦的模型。

    而手上的仪器显示，这里没有放射性污染。

    陆博雅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