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赵思还没想好到底走是不走,就是她决定了过几天就走,她也得把赵四娘的戏份演好。毕竟做事就得有始有终,怎么也不能在最后关头露出马脚。可是她和赵二娘素未谋面,原身对于这个大姐的记忆又很模糊,于她来说,赵二娘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一时之间,她根本酝酿不出久别重逢时那种悲喜交加的复杂情绪。
没办法了,为了应景,赵思掏出一条小手绢,半遮着脸抽抽噎噎地假哭了起来。
赵四娘的家人都沉浸在赵二娘归来的巨大喜悦中,自然无法看穿赵思的拙劣表演。可作为旁观者的万俟弦却注意到,赵四娘对赵二娘的感情很淡薄,可以说是无喜也无悲。这不应该呀?赵四娘的反应太不正常了,这绝不是至亲该有的反应。
万俟弦微愕,她开始重新审视起赵四娘。
蓦地,万俟弦突发奇想,眼前的这个赵四娘和她的家人格格不入,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她并非是真正的赵四娘。
放在以前,万俟弦自己都会感觉自己的想法很无稽。可是姜荷莲子都能够重活一世,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万俟弦暗下决心,要将自己关于赵四娘的种种揣测一五一十地告知殿下。立誓一生效忠殿下的她,绝对无法容忍有谁披着赵四娘的皮,或有意或无意地接受着殿下对她的种种好。
此时的赵思还不知道,她捂了两年的马甲已经摇摇欲坠了。
正是由于自己当年的不作为,赵二娘才会被老赵家卖去那吃人的地方,这些年来赵永忠一直备受良心的谴责。赵二娘的归来,彻底打开了套在他身上的枷锁,他顿感心飞扬。
赵永忠行事素来低调,不过这一回,他决定挑一个黄道吉日大宴宾客,向所有人宣布——他的大闺女回来了。
这一回,赵永忠宴客的名单里不光包括了身在府城的诸人,就连远在姜家滩和赵家村的各路亲朋好友也赫然在列。
赵永忠当然不会承认,他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其实就是为了做给他丈母娘看的,想要借此在杨氏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过几天三叔家请人,咱送些什么好?只送炒米糖的话,这礼会不会太薄了?”
城南赵记点心铺里,赵二郎一边整理货架,一边询问陆锦的意见。
“是太薄了。听说三叔家要摆八十桌,场面铺排得很大,这显然不是一般的家宴,咱可不能像往常一样,拎着两盒子炒米糖就上门。”陆锦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除了两盒子炒米糖,咱再送两包点心,两包茶叶,外加两小坛酒,凑齐四样送上门。”
这样的礼绝对称得上厚礼,就是拿着去喝喜酒,也一点都不跌份儿。可赵二郎夫妇丝毫不觉得太过,都觉得理应如此。
赵二郎往货架上摆了几盒精装的炒米糖,忽然就停了下来,他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禁皱了皱眉。
“锦娘,要不这些礼盒待会儿再摆上去?”赵二郎迟疑了半天,开口道。
外人听来或许会犯迷糊,好好的礼盒不赶紧摆在货架上招揽生意,干嘛要过一会儿再摆,这不是耽误生意吗?陆锦却很清楚赵二郎为何会有此一问。
记得以前,以赵乔氏为首的老赵家人,经常会去赵四娘家和姜荷莲子家的铺子里兴风作浪。他们饿了就去赵四娘家的饭馆里吃饭,渴了就去赵四娘家的茶馆里喝茶,觉得身上的衣裳不鲜亮了,就去姜荷莲子家的春华堂置办新衣裳。当然了,整个过程中他们不会出一文钱,从头到尾都是白吃白喝白穿。
不过自从赵四娘和姜荷莲子联手吓唬了老赵家人一番,那些人就再也不敢去赵姜两家的铺子里打秋风了。
可是赵乔氏和她那几个儿媳妇,全是无风都要掀起三层浪的性子,哪里肯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去不了赵姜两家的铺子,她们就把目光瞄向了赵二郎的小档口,天天来这一带遛弯儿,东瞧瞧西看看,饿了就进来白吃炒米糖。白吃就算了,她们还不乐意吃散装的,非要拆开礼盒,拿最高档的炒米糖吃。
最高档的炒米糖原料讲究,做工精细,综合下来,需要相当高的成本。纵然赵二郎是个好性子,忍了几天之后,他也沉不住气了。算算时辰,赵乔氏她们就快要到了,便想在她们到来之前,把礼盒给藏起来。
赵二郎知道这样很小家子气,可自家档口小本经营,再让赵乔氏她们这么造下去,怕是要关门大吉了。
档口是自家唯一的营生,一旦歇业了,他就得带着媳妇儿喝西北风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陆锦扑哧一笑,很大度地说道:“行啦,行啦,吃又能吃多少呢?太婆婆、婆婆她们爱吃,就让她们吃好啦,还收起来做啥?”
事实上,陆锦哪里是真的大度,她早恨不得咬死那些母蝗虫了,只是碍于孝道,才不得不忍了又忍。其实,赵二郎的提议正合她的心意,就是赵二郎不说,她也打算这样做了。
不过,今天就没有这样的必要了——此时老赵家人应该自顾不暇,绝不可能还有心思跑来吃白食。既然如此,倒不如在相公面前充一回大度,展现一下她贤良淑德的一面。
原来,方才陆锦的弟弟陆钧匆匆跑了过来,悄悄告诉陆锦说,今儿个一大清早,就有一伙人持着刀棍冲进了赵二郎家的大门,逼着老赵家交出郑氏。
偏偏郑氏机警,一听见风声不对,连闺女儿子都顾不上了,直接从后门一溜烟跑了。
赵老爷子见那伙人来势汹汹,便很识时务地领着他们去了后门那里,告诉他们郑氏就是从这儿跑了,让他们赶紧去追。
可任凭赵老爷子指着半掩的后门怎么说,那伙人就是听不进去。一根筋的他们固执地认为是老赵家的人把郑氏给藏了起来,后门逃跑一说,不过是赵老爷子放的烟雾弹,为的是让他们走歪路,从而方便郑氏逃跑。
遇上这种武力值爆表却又自以为是的敌手,精明圆滑的赵老爷子也只能摊摊手。于是,双方就对峙了起来。
据陆钧所说,那伙人的脾气很爆,他们大马金刀地往堂屋里一坐,举着刀棍威逼着老赵家交人。要是老赵家再交不出人,估计他们就要动手了。
陆钧之所以火急火燎地跑来报信,是想让他姐姐赶紧找几个人回去撑场子。这当然不是为了给老赵家撑腰,而是担心双方一言不合就动手,赵二郎家会受池鱼之殃,被人一把砸了。
陆锦得知后,只是让陆钧带着他爹躲起来,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用管。
只要能让老赵家人挨顿教训,就是把自家房子拆了陆锦也不心疼,这个修房子的钱她很乐意掏。
其实,当时陆锦就是去找人也来不及了。陆钧前脚跑出来报信,那伙人后脚就把赵二郎家给砸了个稀巴烂。
那伙人不光砸了房子,还动手打了人。
当时在赵二郎家的诸人,唯有陆锦她爹早早躲了起来,后来趁乱溜之大吉,逃过了一劫。余下的众人中,除了两个奶娃娃不算,老赵家的男女老幼都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
这事儿还没完。那伙人放狠话了,老赵家一日交不出郑氏,他们就一日不会让老赵家好过。
尽管那伙人至始至终没把话说清楚,到底和郑氏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挖地三尺地找她,但很显然的,那伙人绝对是硬茬,是老赵家招惹不起的对象。
老赵家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上门求助于赵四娘家,直接被赵三娘给怼了回去。
后来还是姜氏念在大闺女平安归来,对老赵家的怨恨有所消减,开口劝说了一番,赵三娘这才勉强答应出手。
赵三娘出手之前,先打听起了这桩事的始末。
原来郑氏家贫,小时候被他爹卖给了人牙子,辗转去了邻县的大户人家葛家当丫鬟。
当年郑氏在葛家侧室的身边当差,由最初的小丫鬟慢慢升到了大丫鬟,深得那侧室的信任。那侧室一心想要转正,便承诺道,只要她下毒杀了正室的儿子,就抬举她当姨娘。郑氏信以为真,就真的下了毒手。结果事发,那侧室别说抬举她了,就连他自个儿的性命都没保得住,还是郑氏见机快,趁着葛家大乱的时候逃了出来。
郑氏为了不被葛家找着,不但举家搬离原籍,还隐姓埋名给赵永年当了外室,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不过她的做法还挺有效,一逃就逃了十几年。
如今葛家还住在邻县,前两天有人给葛家的当家主母陶氏送了一封匿名信,信中详细写出了郑氏如今的住址。
哪怕已经时隔多年,可陶氏一想到当年独子差点儿死在了郑氏的手中,依然气愤难当,便雇了十几个江湖上的草莽,指使他们打上了赵二郎家的门。
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赵三娘便和陶氏交涉了一番。陶氏原本不肯罢休,可当她听说赵四娘家的背后站着苏家,一番权衡过后,总算是答应不再去找老赵家的麻烦。
到了这一步,老赵家人才得以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