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慎回想起初入宫的时候,安德海只是一个口齿伶俐的孩子,如今,快二十年了,他已经成为历史上那个肆无忌惮的大太监了!
安德海长大后长相俊美,身形挺秀,又善于察言观色,巧舌如簧,哄的慈禧对他极为宠幸,日日留在身边伺候,连他在宫外娶妻慈禧不仅不责怪,还大行封赏,惹得朝野上下很是不满,甚至生出许多不雅的言论……
慈安之所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为同为年轻寡妇,她深知慈禧内心的孤寂,有个安德海在她常常玩笑一两句宽宽心也并非坏事,毕竟,安德海是个太监,宫外的传言大多言过其实。
一个人在宫里的日子非一般的冰冷寂寞,就连她自己,也会时常传黑牡丹来听段戏,或是说笑几句,黑牡丹是她的知己,安德海又为何不可是慈禧的知己?若论起身份来,一个戏子又比一个太监高贵多少呢?
“安德海已经嚣张至此了么?”良慎轻轻的叹了一声。
“太后有所不知,这个安德海仗着西太后的宠爱无所不为,视宫规于无物,离了两位太后,他便是个霸王!”常青忿忿的说道。
“青姑姑说得对,他平日连朕也不放在眼里,朕说他几句,他非但不听,还要告到额娘那里,额娘竟然向着他来责备朕!可见,他已不是一次两次挑拨朕与额娘的关系了!安德海以功名利禄为钓饵,培植党羽,广交朝臣,现在他可算得上权倾朝野了!”载淳怒言。
“有这等事?”良慎一听便生了气,太监只需服侍好宫闱内的事,若伺候好了主子若张扬些也无可厚非,可置喙朝政中事,离间帝后关系,这便是犯了大错。
“这也没什么新鲜的,安德海连六爷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咱们钟粹宫,谁没受过他的委屈?如今更好了,连咱们钟粹宫的人他都敢下手了!”常青搂着浑身湿透的金铃子说道。
“看来,这安德海,留不得了……”良慎低声说道。
“皇额娘若真要除了安德海,朕第一个赞同,朕早就有除了这狗太监之心,只是苦于有心无力!”载淳神采飞扬的说道。
“太后可要三思,安德海是西太后最宠信的人,太后若想除之,西太后势必阻拦,恐怕难以成事啊……”常青忧心说道。
“那便要看哀家能不能找到好机会了!”良慎深深的一笑,“眼下最重要的事,首先要护住金铃子!不管安德海是否真的要求娶金铃子,为保万无一失,都不能给他到哀家跟前请求赐婚的机会!”
“从未听说过太监要请求赐婚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载淳鄙夷的说道。
“去年冬天他大张旗鼓的娶了徽班的一个女子,这样的先例一开,恐怕他又生出三妻四妾的野心,安德海还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良慎正色说道。
“哼,他求娶太后不允也就是了!金姑姑是太后娘家带来的人,从小伺候太后,岂是一般宫女,怎容一个太监玷污名节?”载淳怒言。
“金铃子是哀家最宠信的宫女,安德海亦是她最为宠信的太监,若当真论起来,也并无不配……”良慎说道。
“太后!”金铃子一听立刻闹起来,“太后难道真的要将奴才嫁与那无耻阉人?”
“你闹什么?哀家自然不会委屈了你,也不会再这个时期给他们离间两宫皇太后的机会!”良慎笃定的说道:“哀家自有办法!你们都先下去吧,皇帝也回去歇着吧!”
众人虽不解,也都纷纷散去,次日,良慎便将黑牡丹召来,黑牡丹穿着精白的长袍,外头罩着牙色的毛领坎肩。
良慎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
“什么时候了?还穿着毛衣裳呢?”
“连日阴雨,今年的倒春寒厉害的紧,你也需注意保暖才是!”
黑牡丹进到内殿,又觉得热了,便信手解了坎肩拖下来扔在一边,说道。
“越发胆子大了!”良慎朝着他拖下来的坎肩努了努嘴,“被下人看见传了出去,哀家可当不起这些流言蜚语!”
“若想生事情的人,看不见也是要嚼些舌头的!连安德海一个太监都背了祸乱宫闱的名声,我一个堂堂男儿,背了这个恶名总也不亏!”黑牡丹仰头笑了起来。
“你也知道安德海的事了?”良慎问道。
“满大清国,还有谁不知道安德海吗?如今安德海可是朝中的红人,多少人巴结他,连卖官鬻爵的事都做出来了,人人都说,他可比魏忠贤了!”黑牡丹说。
听了黑牡丹的话,良慎更加肯定,安德海此人若不除,朝纲必乱!
“今日找我来为的何事?”黑牡丹问道:“是听戏呢?还是听听宫外的新鲜事?”
“找人!”良慎抬眼看着他,简单的说了两个字。
“谁?”黑牡丹一笑,问道。
良慎掀开茶杯盖,以食指蘸取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
“是他?”黑牡丹疑惑不解,问道:“找他做什么?”
“你只说能不能找到?”
“此人生死不明,需得时间查访!”黑牡丹有些犯了难。
“务必要快,若慢了,恐来不及!”良慎立刻说道。
黑牡丹见良慎如此紧张,便知她必有大用,只要她需要的事情,无论再怎么艰难他都会尽力完成。
“若此人还活着,五日内,交给你!”黑牡丹沉吟了一下说道。
良慎莞尔一笑,点点头,说道:“我就知道,有你在,没有办不成的事!”
黑牡丹朗朗一笑,说道:“我若真有你说的这样神通广大,能得到所有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的人,那就好了!”
良慎看他盯着自己看,便知他话里有话,她不再回他,而是端端正正的坐着,目不斜视。
“原是我不对,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像如今这般,已经很好了!”黑牡丹见她不说话,又笑了起来。
“若无其他事,我走了!”说着,黑牡丹拿起脱下的坎肩,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既然天冷,又为何不穿好了回去?”良慎叫住了他。
“也是,若这样出去,定会被人猜忌。”黑牡丹住了脚,又将坎肩穿好在身上,这才迈步离开。
出了宫,一阵冷风袭来,黑牡丹拥紧了身子,心中自嘲似的暗叹,再暖和的衣裳也温暖不了孤独呵……
五日后,皇帝在钟粹宫斥责了宫女金铃子,只因金铃子仗着自己姑姑的身份怠慢皇帝,皇帝执意要下旨惩罚,闹到了慈安太后跟前。
“宫女金铃子仗着自己是太后宠信的人,便目无帝王,对朕苛责怠慢,实为大不敬!念在金铃子这些年服侍太后也算尽心,朕不忍施以重罚,金铃子已年满二十五岁,勒令其离宫返乡!因其是因过遣返,故不能带走宫里的任何财物!太后以为如何?”载淳怒气冲冲的说道。
众人皆以为太后断断不会依了皇帝的意思,毕竟,当今皇上并无一丝实权,金铃子又是伺候太后二十多年的贴身宫女,若没了金铃子,太后如同断了一边臂膀,其损失可想而知。
为此,慈禧太后特地赶过来劝解,以为做个和事老,便可平息此事。
慈禧太后劝道:“皇帝切莫太较真,金铃子毕竟是母后皇太后的近侍,为着太后的颜面,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额娘此言差矣!若顾及皇额娘姑息金铃子的恶行,那此后但凡有脸面些的奴才都能爬到朕的头上来?朕的皇威何在?”载淳据理力争。
“皇上,容奴才劝一句。”安德海见金铃子要受罚,便也想出言劝解一句,因为他确实早就看上了灵巧秀气的金铃子,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向太后开口而已。
“金姑姑是太后用惯了的人,乍然没了太后定然多有不便,为着对太后的孝心,皇上就别与一个奴才计较了……”
“朕与太后说话,岂容你一个奴才插嘴?”载淳怒目圆睁,瞪着安德海,安德海见自己碰了一鼻子灰,立刻沉下脸,虽十分不服气,但鉴于两宫皇太后在此,便也乖乖闭上了嘴。
“都不必劝了!”良慎说道:“哀家虽不舍得金铃子,可她不尊重皇帝便是不尊重哀家,无论皇帝做出任何判决,哀家均无异议!”
“姐姐,她一时犯错,教训一顿改了也就罢了,何苦非要赶走,让姐姐不便呢?”慈禧说道。
“皇帝不过一时年幼无法亲政,可这大清江山是皇帝的,若仗着是哀家身边的人便不敬皇帝,便是置哀家于不义!此事听皇帝的,皇帝说如何便如何!”良慎郑重说道。
这句话一语双关,今日她与载淳合演这一出戏,便是要告诉有些人,皇帝就是皇帝,既是为新帝立威,又给在场的某些人敲了一次警钟!
最终,金铃子被送出宫,谁知,刚刚出了顺贞门,便看到一辆朴素的乌篷马车,坐在车上的正是黑牡丹!
“先生,您怎么在这里?”金铃子十分诧异。
“出来了?”黑牡丹一笑。
金铃子正要答话,却见车篷里钻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