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三山关,总兵府内,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进书房里,俏生生的对邓九公唤了一声。
邓九公老脸浮上一抹喜色,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邓婵玉,邓九公的次女,今年才十四岁,正值风华正茂的大好年龄。
想起刚刚接到的来自朝歌的诏书,邓九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他看着一脸天真浪漫的邓婵玉,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叙说这件事情。
蝉玉今年才十四岁啊!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那是人待的地方吗?年纪轻轻,就被锁在深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能得到君王宠爱,还好一些,若不得君王青睐,后半辈子就只能孤苦无依的守寡,郁郁而终。
再有,凭邓九公的地位和身份,无需傍上王族,一样是殷商境内顶尖的豪族。
三山关总兵啊!而且还是掌握实权的总兵,纵使是九卿,都要以礼相待。
可以说,邓九公如今已经算是位列人臣之巅了。
但……君命不可违。
如果是圣旨没有下达之前,邓九公尚能与帝辛争一争,试着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但圣旨一出,即使帝辛想要反悔,却也不能了。这样一来,君王威严何存?
正如帝乙在世时,明知道伯邑考逃婚,却也只能忍着满腔怒火,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西伯侯姬昌为妻。
西伯侯可以不要脸面,被世人所嘲笑,但王室绝不能让天下人轻视。
帝王无情,可见一斑。
邓九公犹豫片刻,微笑道,“蝉玉啊,今年你也已经十四岁了,也是个大姑娘了,有没有为自己的后半生想一想?”
邓婵玉望着邓九公,黛眉微蹙道,“爹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孩儿不明白。”
“咳咳,就是心里面,有没有一个意中人?”邓九公轻咳道。
邓婵玉娇羞的哎呀一声,扭捏道,“爹爹,孩儿自幼被养在深闺之中,空闲之余,就是跟随爹爹学武,哪有时间接触外人啊。”
邓九公笑道,“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爹爹便做主,给你寻了一门亲事,男方呢便是当朝的大王,大王对你也是属意多时了,你看,这是大王亲笔书写的诏书,指名道姓,说你呀秀外慧中,蕙质兰心,想要纳你为妃呢。”
邓婵玉一怔,低下头,看着邓九公手里的龙纹木简。
“爹爹刚才说什么?”
邓九公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敛去,他沉默片刻,无奈的叹道。“蝉玉,爹爹也是身不由己啊,大王的诏书已经下发到了爹爹的手上,不从也得从啊。再有,大王乃是当世人杰,模样也英俊神秀,你若嫁过去,那便是当朝的妃子,在外面有爹爹给你撑腰,即使外臣干预不了后宫之事,但大王顾忌爹爹我的面子,也必定不会冷落了你……”
“爹爹,我不想嫁,后宫是什么?那就是一个大笼子!女儿的志向是想要像爹爹,大哥那样,征战沙场,凭借自己的武艺和本事,为咱们邓家挣得军勋,光耀门楣!爹爹也曾答应过女儿,说女儿一旦成年,就准许女儿随军的,你现在怎么说话不算数了?”邓婵玉咬着薄唇,眼眶泛起两团水雾。
邓九公哑然,他沉默半响,低下头,闷闷道,“蝉玉,就当,就当……爹爹求你了。你若不嫁,就不单单是违抗圣命那么简单,大王一怒之下,兴许会牵连到咱们整个邓家!大王年轻,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年轻人,火气大,一旦恼羞成怒,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不!”邓婵玉大叫,转身飞奔出了书房。
“蝉玉!蝉玉!!”邓九公起身,追逐了片刻,便缓缓地停下脚步。
望着邓婵玉离去的背影,邓九公陡然仰天长叹了一声。
…………………………
总兵府外,后山湖泊旁。
邓秀着一身便服,缓步来到抱着双膝,轻声抽泣的邓婵玉身旁。
“喏,擦一擦吧。”邓秀从怀里取出一张白帕,递给了邓婵玉。
“是爹爹让你来当说客的?”邓婵玉没理他。
“是。”邓秀点头道。
邓婵玉抬起头,满脸倔强的看着他,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死也不嫁!一入宫门深似海,入了王宫,我还有什么自由?”
邓秀在邓婵玉身旁蹲下身来,平静道,“行,你可以不嫁,但你想过没有,因为你的一时任性,不仅会牵连到咱们家,更是会波及到整个邓氏家族。我邓氏,奋发图强几百年,才有了今日的门楣,若是因为你的一时任性,毁了咱们邓氏几百年的积累,你,我、父亲死后,有何颜面面对邓氏家族的列祖列宗?”
“把自家女儿贡献出去,换一世平安,这就是所谓的邓氏门楣吗?”邓婵玉反驳道。
“在大家族中,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一生下来,就已经背负了家族赋予他们的使命。婚姻之事,身不由己。纵然有千百个不愿,也只能为了家族的利益,忍辱负重的前行……刚才你走的匆忙,父亲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大王已经下旨,择一位王族旁系族女,下嫁给我为妻,圣旨已经下达,不日,你的哥哥就要去朝歌接亲了。”邓秀淡淡道。
邓婵玉一怔,“王族旁系族女?那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啊,哥哥见到过她吗?漂不漂亮?人品怎么样?”
邓秀没好气的在邓婵玉光滑的额头上弹了一记,“你说呢?!”
邓婵玉捂着额头,略微琢磨,便了然,恨恨道,“又是政治联姻。”
“所以,我说过,自从我们生在大家族那时候起,在我们身上就已经背负了家族赋予我们的使命,蝉玉,父亲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如非万不得已,父亲岂会忍心把你远嫁朝歌,孤苦无依的在深宫中蹉跎?”邓秀劝道,“还有啊,我朝高宗武丁帝的王后妇好,不也是个妇道人家吗,可人家呢?出能征战四方,入能辅王安民,深受高宗武丁帝的喜爱,我看当今大王,有高宗神似,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必定是一位开明英主,将来你也是有机会率领军队,为国征战沙场,光耀我邓家门楣的……”
“大哥,你走吧,让我好好想一想。”邓婵玉把头埋在臂弯里,闷闷道。
邓秀点了点头,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
“秀儿,你妹妹怎么说?”书房里,邓九公垂眉问道。
“爹,看样子蝉玉的思想已经松动了不少,估计这件婚事,能成。”邓秀说道。
“哎,苦了她了。”邓九公喟叹道。
邓秀轻笑道,“爹,也不能把事情想的太极端,儿子听说,姜恒楚之女姜氏。并不得大王宠爱,凭咱家蝉玉的姿色和文采,再加上父亲你的职位,若是嫁过去,必定能获得大王无上的恩宠。不然,大王指名道姓,纳蝉玉为妃,又给儿子许配一位王族庶女做什么?还不是想通过联姻的方式,将咱们邓氏,牢牢束缚在殷商战车上。”
“大王看得起你爹我,所以才会如此的煞费苦心。对了,你从哪听说,姜氏不得大王宠爱?”邓九公问道。
邓秀道,“爹,你想啊,若是姜氏真的得宠,她嫁给大王也有六七年的时间了,为何直到现在,也没有诞下一儿半女?”
邓九公抚了抚胡须,微微颔首,“是这个理儿……不过这种话,你跟爹说说就得了,千万不要在外面乱嚼舌根子,毕竟涉及到后宫之事,都不是小事,弄不好就是杀头的罪过。”
“爹,孩儿明白。”邓秀拱手道。
……………………
朝歌,禁宫,一座宫殿内。
“王后娘娘,秀女们在今日都已经入宫了。”姜小媛的贴身丫鬟,侍女小玲,附耳低声道。
姜小媛黛眉一挑,她放下茶杯,淡淡问道,“大王呢?”
小玲迟疑片刻,如实回答道,“大王一早就带着苏妲己出宫游玩去了。”
“苏妲己?又是那个狐狸精!”姜小媛俏脸骤冷。
自苏妲己入宫后,便集帝辛万千宠爱于一身,两人日夜如胶似漆,据说为了苏妲己,帝辛不惜动用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修筑了名为鹿台的奢华宫殿,偌大鹿台,只住帝辛和苏妲己两人,整体建筑风格,也类似于有苏氏,就是想要苏妲己,在鹿台找到“家”的感觉。
圣眷不可谓不重!!
“娘娘,您是王后,这后宫的女主人,那苏妲己,不过是美人,治她都没话说!当然,苏妲己正值圣眷最浓之时,再不济,可以把此事如实的汇报给王太后,请她老人家出面,处罚魅惑圣上的那只狐狸精。”小玲说道。
“大王虽年轻,但我了解他,他是一个不会妥协,永远强势的帝王,他厌恶别人的意志,强加在他的身上,王太后的话……他虽然会听,但会不会遵照王太后的懿旨,就是个未知数了。”姜小媛平静道。
“好了,先不谈这个了,今日秀女们入宫,随我去看一看,这批秀女中有没有像样的苗子。”姜小媛起身,冷冷道。
…………………………
邓婵玉终究还是来了。
她也想清楚了。
自己终归是要嫁人的,若能牺牲自己,保全家族,为邓氏争取最大化的利益,也算是对得起邓氏对她十四年来的养育之恩了。
略施粉黛的俏脸,虽死气沉沉,但却依旧难掩其明珠般的美感。
在众多秀女中,邓婵玉的确是鹤立鸡群的一位。
令冲笑眯眯的扫了扫邓婵玉,还是老邓公家的姑娘养眼啊,不说别的,单说这姿色,就没有哪个男人不动心的。
想必大王也必定会开怀备至。
“王后娘娘驾到!”一声尖锐的喊叫传来。
令冲眉头微动,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对迎面走来的姜小媛微拜。
姜小媛不得宠,这在禁宫里,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对于善察言观色宦官宫女来说,自然对姜小媛没有多大的尊敬。
若非她是王后,若非有一个侯爵父亲,凭令冲今日的身份,顶多就是拱手问个好,弯个腰都算是抬举她。
又比如近日风头正盛的苏妲己,不论是令冲还是辛五亦或是黄忠贤,那都是上赶着巴结的存在。
后宫就是这样,谁得宠,谁就光芒万丈,如丑小鸭中骄傲的天鹅一般。
“不知王后娘娘驾到,可有什么事要吩咐?”令冲笑眯眯的问道。
“没你的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为大王选的秀女,到底都是些什么姿色。”姜小媛平静道。
令冲道,“王后娘娘此言差矣,这些秀女并非是奴才挑选,而是王太后她老人家,按照名册精挑细选琢磨的。待会,奴才还要领着这批秀女到椒玉殿,由王太后再亲自筛选一批。”
“是吗,倒真是辛苦母后了。”姜小媛淡淡道。
姜小媛挺着胸,眸光锐利的扫过成排站立的秀女脸庞。
“都是一群庸脂俗粉罢了。”姜小媛心中暗暗冷笑。
一个苏妲己,就已经让她感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哪怕之前有白雪儿、王颖、崔玉在前,她也仅仅是感到了些许不满和愤怒。
因为姜小媛知道,凭这三人姿色和学识,固然能得到帝辛一时宠爱,但却还动摇不了自己位置。
但自从苏妲己入宫后,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便蓦然浮现在姜小媛的心头。
她感觉,苏妲己将会成为自己最大的敌人,自己王后的位置,也是最有可能的会被那个狐狸精夺走。
一个苏妲己,就已经让姜小媛寝食难安,若在多一个“苏妲己”她的大位还能保得住吗?
念及于此,姜小媛忽然停下脚步,她侧着头,眸光越过人群,看到了俏脸平静矗立在原地的邓婵玉。
眼眸缩了缩,姜小媛缓步走上前去,仔细地打量了邓婵玉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姜小媛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望着面前故作雍容的女子,邓婵玉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眼眸略微出神的缄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