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的士上,苏信翻开手机,找到彭文臣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还是在学校办公楼抄的,当时觉得有可能用得到,没想到今天真就派上了用场。
苏信拨通号码,嘟嘟想了一会儿,接通了,他道:“彭主任,我是苏信。”
“哟,苏信呀,找我有事吗?”彭文臣呵呵一笑,他一听声音就知道了,没办法,这家伙给他的影响太深,想记不得都难。不过他很好奇苏信找他干嘛?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
当下,苏信把赵小珊的情况说了一遍。
另一边的彭文臣在电脑上打开学生档案,查了查赵小珊这个学生的档案,高一新生,门门功课优异,是个学习尖子,在学校表现也很好,又是班干部,只是拖欠了一个学期的学费,自动退学了。
他为难地说:“小苏呀,这赵小珊是个好学生,只是她拖欠了一个学期的学费,当初学校并没有强迫她退学,让她早点交清学费就行,可她自动退了学,现在想重新回学校,不说其他的,最起码要把拖欠的学费缴齐。”
苏信道:“她的学费我来付,彭主任,你把学校缴纳学费的账号发给我,我等下打过去。”
“这样的话,这个学生可以回一中念书。”
现在既然苏信补交学费,这赵小珊又是一个优质生源,彭文臣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其实这么做,说起来是卖教育局长周朝阳一个面子,他知道苏信和周朝阳之间的关系,他不答应,苏信多半会直接把电话打到教育局去。到时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更加麻烦,因此当即应下这件事。
解决了赵小珊念书的问题,苏信想了想目前的局势,想要打破僵局,只有从赵三荣这里入手,可是自己没有证据,枪杀案过去八九个月证据也被有心之人销毁的七七八八了。那么,自己只有从赵川这里入手!
苏信转头对的士司机道:“师傅,去里津市警察局。”
来到里津市警察局,苏信直奔刑警大队队长办公室。
方海军正在打电话,见走进来的苏信,眉头一皱,说了一句“等会儿。”直接挂了电话,道:“苏信?你怎么来了?”
“叔,我来找你是想说说春阳湖枪杀案,我最近一直在调查春阳湖枪杀案。”苏信开门见山。这一次,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说服方海军助自己一把,如果软磨硬泡不行,那就来激将法!
“你……”方海军伸手指了指苏信,最后无力放下,叹气道:“事情的利弊我已经跟你强调过很多次了,这个案子本身就跟你无关,你为什么死抓着不放呢?”
“三十六湾夹皮沟爆炸案跟我有关吗?没有。在案发之前,如果我参与其中,你肯定和今天一样的态度,跟我无关,我会有生命危险。但我救了一百条条命之后,你们都说都说我救的对,说我见义勇为。为什么?”
苏信顿了一顿,继续道:“因为你们大人见惯了社会险恶,老于世故,价值观念就是这样,习惯于规避风险,对可能给自身带来危害的东西忌讳如深。但请不要忘记——肩膀上的臂章赋予你们的职责!”
“什,什么话,这是……”方海军张了张嘴,想出口训斥,可在巧舌如簧的苏信面前哑口无言,心下忽然冒有一丝惭愧,对苏信的欣赏却多了一分。
苏信没有听他老于世故的想法,依然坚持心中的观点。早在十多年前,他刚刚当警察是也是如此,一腔热血,只为维护心中正义。
但方海军早不是一个初出茅驴的愣头青,在刑警队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如今坐到副局长的位子上,见惯冤假错案,死的弄成活的,假的弄成真的,心肠极硬,绝不可能被苏信的激将法所感化。
就春阳湖枪杀案而言,本来当初局长石忠磊强行把这个案子推给他,他不查不行,只能顶着雷往前冲。后来石忠磊可能得到什么风声,亲自挂帅查办此案,他也就借驴下坡,卸了这副重担。
他知道这个案子不简单,事实上,他比许多人都要看得清楚,不过没有涉及到他的核心利益,他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寻找真相的必要。可能见惯了太多此类案子,他的心早就坚硬如铁。他能做的,只有独善其身,不昧着良心做伤天害理的事。
至于苏信,方海军欣赏归欣赏,但绝不会赞同,总之嘴巴磨破该说的都说了,既然苏信冥顽不化要调查这个案子,他也无可奈何,毕竟不是他的儿子。
方海军道:“苏信,你的想法很对,是叔老于世故。只是你还小,不知道社会险恶,调查这个案子,我担心你有生命危险。但是,既然你执意要追查春阳湖枪杀案,叔叔不能说服你,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你了。”
方海军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苏信知道想要让方海军帮自己,千难万难,因为方海军的话里是放任他不管,而不会插手进来。但他不想放弃,没有方海军的帮助,他将寸步难行。
苏信道:“叔,既然这样,你帮我一个忙成吗?”
方海军脱口而出道:“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一定帮你。”
苏信道:“我想要去恒东监狱,见见春阳湖枪杀案犯罪嫌疑人赵川。”
“什么?”方海军霍地站起,摆手道:“这我不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害了你。”
“叔!”
苏信站了起来,目光盯着方海军,恳切道:“你就帮我这一次成吗?就一次!我追查这个案子,确实是有说不出的苦衷。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想起曾经遭受过余靖宇的侮辱,想起余靖宇明年初就要出国。苏信的心愈发冰冷坚硬,眼睛里带着异样色彩,道:“不管怎么样,哪怕是天王老子,这个案子我一定要追查到底!但我是死是活,跟叔你无关。你只需要帮我这一次,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铭记在心!”
方海军心底一颤,在这一瞬间,他见识到了苏信从未展露过的一面,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神彩,带着一丝坚韧,一点点冰冷,还有莫名的疯狂!
这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方海军一言不发,背对苏信站在窗前,掏出一个中华点燃,放在嘴里吧嗒吧嗒抽了起来,掐灭烟蒂,终于被苏信感化,点头道:
“好吧,我帮你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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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东监狱,苏信和赵小珊方海军三人下车。
苏信特地穿了一件黑色西装,系上花纹领带,手夹公文包,脚蹬锃亮的皮鞋,带上黑框眼镜,很有种斯文禽兽的风范。
十二月初,苏信刚满十八岁,身高一米八二,时常锻炼身材结实,皮肤麦色,敛去平时的笑容,面色沉稳,再故意把自己打扮的成熟一点,像个刚刚走出大学的年轻律师。
苏信三人走进衡东监狱,一个中年白胖男人已经在哪儿等了,他见到方海军,立马迎了上去,拉着方海军的手,笑呵呵地道:“老方你可来了,你说咱两从部队就是战友,分配到里津又属同袍,这么多年你来我这不到三次,太不够意思了吧?”
方海军笑道:“老邓,你这地方阴气重,我还是少来为妙。”
“哪有你说的这么邪乎,这里改造犯人,让他们重新做人,相当于人造子宫。”
两人寒暄几句,监狱局长老邓终于把目光望向苏信和赵小珊,笑呵呵地道:“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们直接去就行了。”
“那就麻烦邓局长了。”
方海军笑着点头,转头想去拍下苏信的肩膀,可是看着苏信的这副打扮,收回手,心下叹了一口气,这个男孩子,越来越让他吃惊,也不知道,春阳湖枪杀案再给他这样查下去,会查出什么震惊里津的大事来。
方海军摇了摇头,道:“苏信,你去吧,我跟邓局长叙叙旧,你出来了直接来办公室找我。”
苏信点头,和赵小珊去探监。
在探监室门口,站岗的狱警把苏信的公文包收走,还要收赵小珊带来的水果和食物。赵小珊以为狱警不让带,心下焦急,恳求道:“警察叔叔,这……这是给我哥哥的,里面就是些吃的。”
“没事,他们检查完了,会直接给你哥哥的。”苏信见赵小珊表情紧张兮兮,小手互相磨挲,眸子通红,想必即将见到疼爱她的哥哥,情绪忍不住。
苏信拍了拍赵小珊的背,继续说道:“小珊,没事的。之前在路上,我已经把我扮律师的原因告诉你了,等下我不管说什么,你记得别打岔,可能我的话里有一部分是假的,但想要救你哥哥,你必须顺我的意思说下去。小珊,你相信我吗?”
“我明白的,放心吧,苏信哥。”赵小珊点了点头,尽管跟苏信认识不到短短的三天,但她早就知道苏信的一些事迹,其中最为熟知莫过于三十六湾夹皮沟爆炸案,和百年校庆的名人论坛演讲。
而且,中午赵小珊已经接到学校里让她回去念书的通知,她知道是苏信做的,心下感激。总之,她知道苏信这么做,是想要帮助她。
走进探监室,落入苏信眼眶里的是一间五十平米大房间,墙壁粉刷的雪白,遍布监控器,两名腰胯手枪的警察站在一边,房间中央有一张长方桌子,桌前坐着一名板寸头方脸男子,身材高瘦,带着手铐脚铐,想必此人便是赵川。
赵小珊立马朝那方脸男子冲了过去:“哥。”
“坐在那边,不许跟犯人接触。”一名警察拦住眼眶通红的赵小珊。
“小珊,你怎么来了?”赵川早已知道今天妹妹来探监,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此刻依然情难自禁。他虽然是个狠辣的杀人犯,却非常地疼爱自己的妹妹。
“哥,我来看看你。”赵小珊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地落了下来。
“傻丫头,别哭,这样子不好看啊,听话。”赵川眼睛也红了,他竭力控制情绪,问道:“傻丫头,家里情况还好吗?现在十二月了,你考完”
赵小珊想起日夜劳累的妈妈,想起这些天来受到的冷嘲热讽,响起因为没钱被迫离开课堂,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嘤嘤哭出声来,脑袋却是拼命地点头,哽咽着道:“好,好,我和妈妈都很好,我期中考试考了全班第一,哥哥,你不要担心。”
赵川放下了心,目光转向苏信,狐疑地说:“这位是谁?”
苏信将公文包放在桌子上,“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玉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苏信,你母亲李桂玉认为你的案子判罚过重,罪不至死,决定申请上诉,她把这个案子全权委托于我,我今天来这里,是想向你了解一下案情。”
“什么?!”赵川霍地站起,随即摇了摇头,“我妈这是胡闹,判决书下达半年,过了申诉时间,还怎么申诉。”
赵川略显慌张的反应全部落入苏信眼里,他道:“这没关系,只要你是清白的,我可以通过其他渠道替你翻案。”
赵川道:“什么清白的,人就是我杀的,我不需要翻案,因为翻案也没用,浪费家里的钱。小珊,你回家让妈不要上诉了,别浪费钱,那些钱拿来给你读书买些纸笔补品。”
“哥。”梨花带雨的赵小珊拉了拉赵川的手,“阿信是来帮我们的,免费的。”
赵川看着妹妹的样子,他打小最是疼爱这个妹妹,不忍让她失望,而这个案子已经被办成了铁案,苏信这个律师不过二十一二的样子,能有多大的能耐,他道:“你问吧?”
苏信点头,问道:“你枪杀张倩是在什么时候?是不是三月十八号?”
赵川想了一下,有点记不清,不过大概就是那两天,道:“是的。”
苏信继续问道:“三月十八号那天,你大概什么时间点动手枪杀张倩?”
赵川道:“早上七点左右。”
苏信追问道:“请告诉我具体时间,是七点,还是八点?”
赵川不耐烦道:“我哪里记得这名清楚,不是七点就是八点。”
苏信咄咄逼人道:“请回答我,是七点,还是八点?”
赵川猛捶了下桌子,“你不是警察,我没有配合你的必要!”
苏信笑笑,岔开话题道:“你认识赵三荣吧?”
“不认识,不知道这个人。”赵川心里惊惧,脑袋跟拨浪鼓一样摇,目光更是对准了赵小珊,似乎想要制止妹妹说话。
“看你妹妹干什么?”
苏信俯身向前,目光盯着赵川,咄咄逼人道:“因为你撒谎,怕被你妹妹揭穿!你和赵三荣是一个村子的,从小一起长的大,关系非同寻常。这一点,你妹妹完全可以证明。”
赵川脸红脖子粗,他本就不是善谈之人,面对苏信巧舌如簧的嘴巴,呐呐一句话说不出来。
苏信死死盯着脸色涨红的赵川,一字一句道:“请回答我,你为什么撒谎?”
“因为我是杀人犯,我不想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够了吧!”
“你又撒谎!”
苏信依然死死地盯着赵川略显慌张的眼角,穷追猛打道:“我来告诉你,因为,赵三荣才是真凶!”
赵川目光之中满是骇然之色,“你……你,你胡说八道,我就是真凶,我就是杀人犯,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苏信面无表情道:“赵三荣是杀人真凶,你替赵三荣顶罪,而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之前犯下一条命案,自知必死。我说的对吗?”
赵川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够了,够了,我不想听,警官!警官!我要回房!”
这两名警察早就被打过招呼,呵斥道:“谈话还没有结束,坐下!”
“春阳湖枪杀案,警方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物证凶器俱在,无论你翻供与否,赵三荣都难逃法网,但我是一名律师,我的职责是最大限度的帮助你,只要愿意充当污点证人,我有信心替你减刑。”
苏信满口雌黄,嘴巴是不依不饶,咄咄逼人,他已经看出赵川已经崩溃,此刻必须死缠烂打,最后再来一招致命一击。他道:“你是不是替赵三荣顶罪?现在请回答我!”
赵川用手撕扯着头发,“我是真凶,跟赵三荣无关,你说的我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到了现在你还要包庇赵三荣。”
苏信点了点头,收回身子,靠在椅子上,缓声道:“你有没有替你母亲和妹妹想过?嗯?她们作为杀人犯的家属,孤儿寡母的天天受人欺负,受尽白眼,连摊子租金都付不起,你妹妹没钱交学费,现在辍学在家里。这些你知道吗?你还是不是个人?”
“这……这是真的吗?小珊?”赵川陡然抬头,眼眶通红,尽管杀人如麻,但他还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辈子,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妹妹虎母亲。现在他已经被判死刑,死期不远,唯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们。
“呃……”赵小珊本意不想让赵川难过,却被苏信在他腿上抓了一下。
苏信生怕赵小珊说错话,导致前功尽弃,立马接话道:“就在昨天晚上,几个流氓砸你妈妈的海鲜摊子,猥亵你妹妹,梅西湖街道办主任张友庭你知道吧?他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要你妹妹陪他上床,不陪他上床就砸你家的摊子。你说,小珊她们孤儿寡母失去了你这个顶梁柱,以后该怎么活?”
赵川之前他也知道张友庭这个人,极其好色,一直在打赵小珊的主意,只是那时他还没入狱,张友庭不敢招惹他。现在,突听妹妹遭张友庭猥亵,不由地怒火攻心,霍地站起,猛砸桌面,“赵三荣这个狗日的!畜生!他说过替我照顾你们,我才答应替他顶罪的!”
话音刚落,情绪失控的赵川自知失口,闯了大祸,张嘴结舌道:“不,不不,赵三荣是我兄弟,答、答应替我照顾你们。”
苏信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起身,拍了下赵小珊的肩膀,道:“小珊,你跟你哥哥好好说说话,我在外面等你。”
他转身离开监控室,来到男厕所,拉开裤腿,从袜子里掏出一支录音笔,关掉电源,放入兜里。
苏信拧了拧僵硬的脖子,心情舒畅,拉开拉链,开始放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