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珊的身影渐渐消失的消失,消失在茫茫的空谷之间。
而陈宾的身体随着那脚步声传来而渐渐的绷紧,绷紧,再缓缓放松下来。就在那声音几乎就要消失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痉挛,他的手脚开始发抖,开始摇晃开始不受控制地去推拿车门。然后车门打开,陈宾像发疯一般,颤抖着冲下汽车,他跌倒在车外,他又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奋力地向山坡上跑去,他跌倒了两次,爬起来两次,他跑到坡上,然后匍匐下去,只抬着头,定定的看着远方。然后,他就那样呆呆的看了好久,他又俯下身子,在山坡上开始又一次痛彻心扉的哭泣。
肖剑拉着云梦从车上走下来,走到山坡上,他立在山坡上,看向脚步消失的地方,一个穿的红色的衣服的身影已经穿过好像越来越密集的枯败的树木,越来越远,远到好像一个微小的红点。然后那红点在山弯处一转,彻底的消失不见。
肖剑向寂寥空廓的天空吐了一口气,然后勉强地把陈宾扯起来,扶着他走向汽车。
陈宾一躺到座椅上,犹如瘫软了一般,再也撑不起来,也说不出话来。泪水和着汗水从他的脸上滴滴答答的滚落下来。
肖剑知道他这是知道雨珊已经离开,彻底地失去了精神的依托,才会彻底的心死,彻底的绝望,彻底地丧失了对疼痛的对抗。让疼痛全然地占据了上风。把他彻底地碾压在癌症的暴虐之下。
这可怎么办呢?肖剑想起车子里那个药箱。他赶紧到后面把那个药箱搬过去。药箱里有各种各类的药,他翻了一圈并不确定哪一个是可以镇痛的,于是,他勉强地把陈宾扶起来,让陈宾告诉他哪一个才是最适合陈宾现在服用的药。陈宾强撑着起来,他让肖剑用手抵住他的肝部,他则用他腾出来的两只手,一手拿出一个针管,另一只手拿出一根针剂,再两手配合把真系吸进针管,然后掀开自己的衣服,把针头扎进自己的皮肤把药剂推进去。
他又咬着牙忍耐了一会儿,等到药剂生效,他才硬撑着坐起来,发动了车子。
“好吧,你现在又可以笑话我绑架你们又是一件无用功了。其实我的生活可以很简单的,却被我这自以为是的弄得复杂而繁琐,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们两个看似无用的“小道具”让我明白了雨珊对我的心了……”
“一切都可以结束了,现在,让我把车子开到公路上。我不能送你们了,我怕我路上遇到雨珊,她认得我的车子。”
说着,他从口袋里摩挲出大哥大,递给肖剑:“你可以跟你的家人打电话,你也可以报警,我只求你不要打给医院,更不要打给雨珊……我不希望在我临死的时候还欠别人一笔债,一笔永远还不上的债。那样会让我死也死得心有挂碍,死得心有不安……”
肖剑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眼角的泪竟也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噼里啪啦的滚落到他的衣襟上。
他没有打给你医院,也没有打给雨珊,他把电话打给他的父亲肖名扬,他知道肖名扬的身边有警察,他告诉肖名扬,前天他和云梦在村边玩,遇到了一位大山里出去采购的伯伯,伯伯说现在的山里有一种叫做冰瀑的景观。他很好奇,便游说云梦和他一起到山里去看。他们给那位伯伯说了许多好话,才搭上伯伯的三马车,一路颠簸……中途的时候伯伯放下他们,向更深的山里去了。他们在在山里转了一圈,结果就迷路了……
一个小时后,几辆辆呼啸的警车拉载着肖名扬、云振国以及县局的领导,以及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出现在深山老林里的一段断崖前。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断崖前的阳光里,紧紧倚在一起,互相搓着手背取暖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本来都长得像白瓷娃娃一般地漂亮可爱。现在的脸上都蹭了些许的泥尘,使他们本来白皙光滑的脸蛋显得脏兮兮地,有些狼狈,也更招人可怜。
车刚一停住,云振国国就快速向两个孩子跑来。云梦惊喜地跳起来,扑向云振国,被云振国一把揽住,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扯到眼前看了又看,在确定云梦的手指完好无损之后,才又捧住云梦的小脸看了又看,然后长出一口气,一把把她抱起来。
而后面的肖名扬看上去要淡定很多,官场上的锻炼和磨砺让他沉稳很多,他和局长交换了下眼色,局长一挥手,警察就快速而机警地沿着断崖附近四散开始检查搜索。而肖名扬则大步向肖剑走来。
肖剑已经站了起来,他远远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肖名扬,脸上浮现出喜悦的镇定的笑。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在他脸上那一层蒙了些许灰尘的细弱的小绒毛上。随着他的微笑微微地动着,竟有了些生动有趣的意味。看到肖剑的笑,肖名扬刚刚还微微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肖名扬和云振国一样先检查了肖剑的手,再扳着他的脑袋看了几眼,然后拉住肖剑的手,可能他准备上警车离开。
“等等!爸爸,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刚认识的好朋友云……”
“肖剑!”肖名扬的脸色有些凉寒:“我们赶紧回去,你这突然地消失了两天两夜,把我们都吓死了了,尤其是你姥姥,从你失踪那天开始,心脏病就犯了,现在还在医院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可是你姥姥的心头肉啊,这一次你带给她的惊吓可真是不小……”
“姥姥……姥姥现在怎么样了?”
不得不说肖名扬这个养父真的是太了解肖剑了,他总是能准确而快速地抓住肖剑的软肋,肖剑虽然聪明,但是毕竟是个半大孩子,再说对面这个又是养育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父亲,自然很容易让他把话题带跑了。
肖名扬一边给肖剑介绍肖剑姥姥的身体状况,所在的医院,一边把肖剑领到第一辆警车旁。警车里坐着一个警员司机,看到肖名扬回来了,赶紧下车替肖名扬和肖剑打开车门,然后迅速回到驾驶座上,启动汽车,到前面的宽阔处调头,然后加速,载着肖名扬和肖剑快速向山外驶去。
“哎,云梦和云叔叔还没上车呢!”肖剑回头看着一眼,发现云梦已经被一个警员从云振国的怀里扯下来,正被两个警员围着,一个扯住她的胳膊,一个俯着身,向她低头询问着什么。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档案夹,和一支钢笔,明显地是在做笔录。
云振国有些局促地立在云梦身后,仿佛张嘴想要说什么,被第三个警员扯住扯到了一边,让他面对着崖壁立在了崖壁下。
肖剑的心头一紧,心里发慌,他明显的感觉到那个警员在吓唬云梦,而云梦也正在害怕。他的心怦怦地急跳起来。
他想也没想,直接冲着开车的司机说:“警察叔叔,请您停车我要下车。”
司机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肖名扬,肖名扬的脸色也是一凌,随即说道:“别担心,那是警察叔叔对小女孩在进行询问,毕竟你们失踪已经超过24小时,公安局已经立了案,虽然你们已经找到了,但是这个案子还是要结的,还是要做笔录。”
“那做笔录的应该是我,我比她年岁大,于是我主动领着她出来玩儿的,凡事也表达的清楚一些……”
“肖剑,你的笔录也是要早晚也是要录的,只是你张叔叔知道你姥姥因为你急病了,才让我们先回去的,等我们去医院看完你姥姥,我再陪着你一起去去做笔录。”
“不,爸爸,我想我姥姥现在在医院里有那么多的医生和护士守着她应该是没有事情。我想我应该留下来先配合警察叔叔的工作。警察叔叔请您停车。”
司机又看了一眼肖名扬,见他这次没有反应。便缓缓的把车停在路旁。
车刚一停稳,肖剑就推开车门,跳下汽车,然后飞快的向车后跑去。一直跑到正紧张地仰着脸看着那个警员的云梦跟前,一把揽住云梦的肩头,把云梦护在自己的怀中,语调因为跑得匆切而显得暗哑而急促。
“她还小,有些事还说不清楚了,让我来……”那个警员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着远处的立在远处的肖名扬。
“好吧!”他说。
他让肖剑大概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肖剑就把在电话里对肖名扬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然后签了字,他才牵着云梦的手走到云振国身边,把云梦的手递到云振国的手里。道了声对不起,然后,转身走回到原来坐的警车旁,又坐回到肖名扬的身边。肖名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冲着司机说了一声走吧。
汽车飞快地向前驶去,冲进那一片由一侧的崖壁形成的暗影之中。
这一次的事故的确把肖剑的姥姥吓得够呛。姥姥的心脏本身就有毛病,因为这次惊吓,直接导致心脏病复发,住进医院。一见到肖剑。也不顾旁边的肖名扬的脸上挂住挂不住,是直接抱住一阵痛哭。又是姑爷,又是闺女地点着名地各种埋怨。一会说他们不孝,丢下她这个孤老婆子既要忍受丧女丧婿之痛,又要替他们惦记、心疼这个他们的唯一的骨血。
还说,他们倒是心静了,谁来保护她的可怜的外孙子。这千好万好不是亲妈哪个能心疼肖剑像心疼自己的亲儿子。
肖剑知道姥姥这是故意说给养父肖名扬听的,便赶紧各种地打岔。
肖名扬也不搭什么话,只是静静地在门口站着,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的看上去有些幼稚的互动。
肖名扬其实是感激眼前的这位老人的,当初要不是她的女儿,也就是肖剑的妈妈在那辆大卡撞上来的时候,用身体护住了他的妻子的身体,而她的女婿也就是肖剑的父亲同时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出到安全地带,那里还会有他,那里还会有他的妻子。
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家待他可是救命之恩,并且是双救命之恩啊。让他们怎么报,何以为报。
所以,他对这位老人比对自己的亲丈母娘还要孝顺。对肖剑更别提了,他的感情里不单是感恩,更是打心眼里爱啊!他又只有一个女儿,他对肖剑就是比亲儿子还要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