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干云未跳悬崖时,只觉跳下山崖,定然十分痛苦,不免十分恐惧。
当他真的身入悬崖后,不仅没了恐惧,心底竟是出奇的平静。
他一生中,只觉从未这般平静过,脑海中一片清澈,全身更是说不出的畅快。
他心中默默念道:“人之将死,万事空空,有何所念,有何所悲。”
眨眼间,往事历历在目,他只觉眼前闪过了无数人,有他的妻子,有静静姑娘,也有老乞丐,还有关凌、关之灵等人。
他只觉自己这半身,如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似一切都是万般的虚渺。他长叹一声,心道:“梦醒的时刻终于来了,一切都要解脱了。”
想起关凌的惨死,他心底只觉一阵苦涩,喃喃道:“关大哥!我马上来陪你。”
他俩死的都是稀里糊涂,当真是难兄难弟。他自己死不足惜,只可惜关凌雄霸一时,忠心报国,死的却也如此不堪,段干云有点惋惜,更多的还是伤心。
这辈子对他真心好的人不多,而关凌可说是对他极好了。
一阵疾风在段干云的耳畔掠过,他眼前漆黑一片,也不知是夜太黑,还是他已经晕去。
段干云微微闭起双眼,只待死亡的来临,迷迷糊糊中,他只听一阵闷响,然后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飘了起来。
过了许久,他不但没感到一丝疼痛,隐隐还觉得周身极是冰凉舒服。
他暗暗心道:“难道这就是粉身碎骨的滋味吗?看来也并不十分疼痛。”
突然!段干云只觉呼吸艰难,他呛了几口水,心下暗道:“难道我掉进了水里。”
段干云匆忙睁开双眼,只觉眼睛一阵刺痛,模模糊糊,也看不清什么,只是断定自己掉进河里就是了。
段干云不会游泳,只得憋住一口气,让自己身子自然的浮起来了。
当他脑袋突然伸出水面时,他猛的吸了一口气,只觉时间,从未此刻这么长过。
望着满天的繁星,段干云惊喜若狂,虽然死了一了百了,但能活,谁又想死呢,他突然大叫道:“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他本想再大骂几声白袍人,瞥了一眼四周,突然不再乱叫了,远远望去,只见两人正呆呆的望着自己发笑。
段干云只觉右手突然碰到了一个棍子,便匆忙胡乱抓了起来。
段干云身子缓缓水边移动,片刻后,他已看清了这二人的身形。
只见是一对少年男女,黑夜中看不清容貌,但观其身形,他思忖这二人定是标致的人物。
只见少年正用一棍子拉着自己,这少年旁边,一个姑娘却望着自己不断嬉笑,她时而又在少年身周不断吆喝,似是在为少年助威。
段干云这才发觉,自己掉入的似乎不是河水,而是一个五丈方圆的池塘。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自己运气还不算坏,若是掉到池塘边上,只怕早已摔的粉身碎骨了。
看这二人一身粗衣,他料定这二人定是此间生活的村民。
段干云来到塘边,看这二人果然眉目清秀,似乎还有一股仙童的韵味。
这少年拉了一把他的右手,段干云便一步一滑的爬出了池塘。
突然!段干云只觉浑身一颤,不等自己向这少年致谢,便匆忙运转内力,缓缓和白衣人残留的阴寒内力相抗了起来。
相抗了片刻,段干云虽不能完全化解这股寒气,但这股寒气也无扩大的趋势。
段干云长长吐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望着这少年躬身行礼道:“多谢小哥相救。”
段干云在身上匆忙摸了片刻,便摸出几块金子,双手向这少年给去,同时说道:“救命大恩,无以为报,这点金子,权当在下的一点心意。”
这少年男女,呆呆的望着段干云的双手,看他狼狈不堪,突然两人同时嬉笑了起来。
少女笑道:“公子客气了,救你的不是我们,是这个池塘,若不是这池塘,神仙也救不了你的。我们常年居住在此,要你的金子也没用,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少年看段干云神情尴尬,便拿了一块金子,笑道:“公子的心意我已收下,你还是快进屋换身衣服吧,此地极是阴冷,莫要着凉了。”
段干云微微一笑,便揣上了剩下的金子,跟着两人只向一片竹林而去。
看两人牵着双手,在前方一路走一路笑,段干云只觉心中说不出的温暖。
他此刻料定,这二人必是两小无猜的情侣,否则怎能这般暧昧呢。
突然,段干云又是一阵心酸,他想起了关凌,也想起了李夏,李夏姑娘看似活泼,但关凌一死,想必她也不能独活了。
看着这少年男女的恩爱,他此刻更是心酸,他一时为关凌的死而大痛,一时又为李夏的遭遇伤感,不禁泪流如雨。
深夜之中,两个少年,自然没发觉段干云的神情,因此还是一路直行。
经过一片竹林,只见来到一处树木稀疏的开阔草地。
段干云远远望去,只见前方坐落着三间茅屋,虽说简陋,却布置的极为整齐,一丝淡淡的高雅气息萦绕四周,如同来到了某处仙宫。
一间最大的茅屋里面,淡淡的烛光从茅屋四周透过,从竹帘望去,似还侧身坐着一个老者。
这少年站在这最大的茅屋门口,向段干云招了招手,笑道:“公子请进!”
段干云匆忙擦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衣衫,看一脚的泥巴,他微微一笑,道:“你看我脏兮兮的,别要弄脏了茅屋。”
那少女嘻嘻发笑,那少年刚要开口,只听里面那老者微微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身虽脏而无妨,进来坐吧。”
段干云听这话语雅俗参半,不免微微一笑,想来这老者即便高人,也不是那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怪人。他抖了抖身上的污迹,跺了跺脚,看泥巴已净,向少年二人拱了拱手,便揭开竹帘,向里面缓缓而去。
段干云跨过一道低低的门槛,看到屋内整洁的摆设,他犹豫片刻,还是走进了屋里。
只见屋内中央放着一个小小的竹桌,桌上放着一部竹简,这老者似乎正在看这竹简。
老者坐于东侧,向他对面的一个蒲团挥了挥手,笑道:“公子请坐!”
段干云看老者长须及腰,白眉盖脸,微微一愣,如此模样,怕是谁见了都会惊奇的。
茅屋深处有一盏小小的油灯,虽不明亮,也不算太黑。在这灯光下看老者,只觉这老者如一副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