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洛阳城夜袭的三百死士被团团围困,城头上温厚友不敢派兵出城相救,只是坐视。
守城官军远远望见三百死士虽然被围住,却还是拼死作战,心中难免戚戚然。
“倘若被困住的是自己,不知副帅是否也如现在这般见死不救?”
守军官兵,除了温厚友之外,都在思量这个问题。
“副帅,这些死士如今陷在敌营中,终不得脱。他们是为了咱们洛阳出击的,到现在都还没有投降,如此忠义之士,俺们不忍心看着他们就这么死了,恳请副帅派兵出击,迎他们入城。”
一将半跪,言辞恳切。
“万请副帅俯允。”
一将跪,众将亦随之齐跪,眼中满含着希冀的目光。
一直看着城墙外的温厚友,慢慢地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自己的部下们,淡然道:“敌军数万,派兵援救,无异于驱羊入虎口,洛阳守军仅有五千正军,你们说派多少合适,派少了不顶用,派多了,洛阳还要不要守,你们说?”
“”
众将无言。
“有这功夫,倒不如想想,天亮了,如何抵挡贼军攻城。”
温厚友说完,都懒得再看城外敢死队员们的命运,径直回到敌楼之中歇息。
自家主将走了,众将再无跪着的必要,只有都站起来,又齐齐看着城外。
城外,敌军火把围出来的那个黑色圆圈在缩小,说明己方敢死队员已然凶多吉少。
“唉!这个时间防守都还如此严密,这哪里是流贼,便是辽东军也不过如此罢!”一将叹息不已道。
“可惜了这些死士。”
众将再度沉默。
派敢死队夜袭,本想鼓舞士气,不成想士气却愈发低落。
次日,天色刚刚蒙蒙亮,天空还飘落着晶莹剔透的雪花,乞活军便兵分三路,每路各一万多人,同时进攻洛阳城。
洛阳是河南大邑,六朝古都,城墙高达四丈,寻常攻城梯只怕不够用,所以李自成特令手下匠人快些打制攻城云梯。
乞活军前头部队攻击城池,消耗敌军火炮的炮弹,敌军炮弹消耗完了,就派云梯登场,则洛阳城距离破城便没有多远矣!
洛阳守军,兵分三路,每一面城墙都有一千五百官军正军压阵,他们各看护着万余青壮守城。
这些个青壮们,只能在城头上扔扔石头,倒一倒金汁,做一些搬运伤员和武器辎重的活儿。
乞活军登上城头,还是要靠五千官军正军来杀退,温厚友撒出去一千五百人分布在四面儿城墙上,还有五百人则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救火。
那边儿乞活军先锋探路队,举着特制的大号儿门板出动,先行实地勘察洛阳北、东、西三面,哪一面儿最好攻击。
在探路队后面儿,跟着弓手,弗朗机炮队等远程支援的战兵。
乞活军越逼越近,城头上的守军,炮手、弓箭手、火铳手,各自准备着,只要乞活军停留在护城河边上,便可以集中火力攻击相对静止不动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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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听好了,李闯将说了,咱们今日只为探路,探明护城河宽度,河水深度,尔等且记住,保护好自己,闯王爱惜咱们,给咱们每人都打制了盾牌,到了河边儿,结成盾阵,保护探查的弟兄。都听明白了吗?”
郑家庄狗剩在出发前,对着自家手下们叮嘱又叮嘱。
“百总,您放心,俺们记下了。”
“好,听中军号令,准备出击。”
已是百总的狗剩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举着盾牌,攥着刀,做好冲刺的准备。
“呜,呜。”
乞活军中军发出进攻的号角声。
“杀啊!”
洛阳北、东、西三面儿,三万余人,齐声呐喊,前赴后继,好似无边海浪,将乞活军军营与洛阳护城河之间的地面都铺满了。
乞活军队伍的最前面,是负责勘察、试探的先锋军,后方则是弓兵,和弗朗机炮兵,负责提供远程火力,杀伤城楼上守军。
一次性派出如此之多的乞活军攻城,一是壮大声势,给守军压力,为后续的劝降打下基础;二来是人多分散,不利于守军集中火力攻击己方。
如此之多的乞活军冲向洛阳城,城上守军赶紧各自就位,组织防守。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来了,放炮。”
炮长发令,炮手们点燃引线。
呲
引线燃尽,火炮齐鸣,将铁制弹丸电射而出。
这些弹丸若是打在人身上,直接就带来一团血雾,被击中之人瞬间四分五裂。这弹丸击中了人,动能不减,继续飞行,在它的飞行轨道上,若是有人再碰到,自然是骨断筋折。
那些弹丸若是打在地上,就跳跃几次,但有中者,也是缺胳膊少腿,非死即伤。
城头上火炮不停攒射,乞活军这边儿也没有光挨打。
他们的炮兵为了打击城头守军,将火炮推到敌军的射击范围之内,直接互拼火力。
“咦,那不是偃师县的罗三炮吗,他也投了贼军。”
城头上一个炮兵打炮之余,忽然见到一个熟人,不免叫出了声。
“嘿,还真是他,从前胆小的要死,现在投了贼军,居然这么有胆气。”
一个炮手抽冷子探头看了一下,对自家袍泽道。
“娘的,贼军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这么拼命?”一炮手不解道。
“这你都不知道,说实话,俺都想投了乞活军。”
“娘的,收声,找死吗,快开炮。”
炮长凶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炮手一句,那小伙子自知失言,咧嘴一笑,抬起炮身,对着城下就是一炮。
守军大炮毕竟太少,不足以阻挡乞活军,几个呼吸之间,乞活军便冲至护城河下,此处距离城墙仅仅二十步而已。
守军弓手们发声了。
弗朗机有限,*炮弹也有限,弓手却很多,不止官军中有弓手,民间猎户也被派作弓手,居高临下,不停发射箭矢,攻击乞活军。
要是从前李自成手下义军,李自成不会在乎他们的性命,自然不会有任何防护,面对守军的箭矢,也只有以肉身挡者罢了。
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乞活军几乎人人都配有盾牌,不论是门板做的,还是缴获自官军的,总之都有盾牌。
官军箭矢被盾牌挡下不少,箭矢奈何乞活军不得,虎蹲炮发威。
守军抬起虎蹲炮,探出女墙,朝着护城河边的乞活军开炮。
一时间,虎蹲炮喷出的弹丸呈扇形喷射而出,乞活军的盾牌就跟纸糊的一样,四分五裂,盾牌后面的乞活军被强大的动能带的不住倒退,把后面的人给撞翻不少。
“好险!”
狗剩看了看自己旁边被虎蹲炮炸的满脸木头碎屑的袍泽,心中暗呼侥幸。
“怎么样,探清楚了吗?”
狗剩急声问自己正在勘察的手下。
“探清楚了,这护城河两丈深,河面两丈宽。”
“好咧,回去。”
狗剩说完,仍然举着盾牌,往后退。
他们这一路勘察大军,勘察速度有快有漫,退回去的时候,就成了波浪形。
东面撤退,西面和北面亦同时撤退。乞活军炮兵与城上炮兵对轰一阵,便也退了回去。
洛阳守军见乞活军退了,还道自己英勇作战,杀退流贼,就爆发出震天喝彩声。
李自成望见城头上守军将大明旗帜挥来挥去,雀跃不已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生气。
过不多时,各个勘察队将数据汇总以后,便报到李自成这里。
东面儿和西面儿护城河太深太宽,不适合大规模进攻。
北面儿,河水淤塞,河岸收窄,仅有一丈宽,正适合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