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蒙蒙亮,号角声又自乞活军军营中连绵响起。
过不多时,乞活军大军出动,很快又把洛阳城北边儿的地界铺的满满当当。
被人叫醒的温厚友,拿着千里镜望了望,发现昨日战守如此激烈,乞活军伤亡惨重,今日攻城,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乞活军士气依然高昂,他们脸上透露出来的表情,用一个成语来说,就是视死如归。
温厚友心中寒气再度上涌,自打乞活军围城以来,寒气就没有离开过他的心。
“娘的,他们又来了,咱早饭还没吃呢!”
“他们就不累吗?”
城上守军见乞活军再度来攻,身体实在疲敝,却又不得不强自打起精神,准备接战。
此战,乞活军不再全员出动,而是将队伍分作三波,李过,顾君恩,白广恩各统一军,每军万人,行车轮战法。
战斗持续进行,洛阳北面城墙下积尸数层,血水流入护城河之中,河水为之赤。
不断有乞活军士兵登上城头,复又被守军挡到城下,温厚友四处救火,场面一度十分危急。
李自成远远地看着洛阳北面儿情状,料定此时守军吃紧,南面儿守御必然极度空虚,此时这可以趁机登城。
洛阳南面儿,密林中的高杰,接到李自成使者发来的命令,便令手下信使发暗号。
潜伏在南面儿城墙下听的暗号,便将飞爪拿出来,先来回旋转,再借势扔到女墙垛口处。
随后,这些自军中细细挑选精悍死士,彷如猿猴一般,顺着麻绳,脚尖轻点城墙砖石,快速攀爬,城头上没有一丝反应。
“看起来洛阳南面儿果然毫无防备,洛阳破矣!”
高杰大喜。
有一个身手敏捷的翻过女墙,正寻思着如何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迎接高杰大军进城之际,不提防眼前忽然闪出几十条人影,他定睛一看,鸳鸯胖袄,不是敌人是谁!?
这乞活军死士顿时心中一炸,汗毛倒竖,着实骇了一跳。
“驴日的,不成想有官军。”
他心中发炸,手上动作却是丝毫不慢,转眼间就抽刀在手,打算拼杀,无论如何也要拖住这些敌人,给自家兄弟袍泽争取上城的时间。
他欲拼死杀敌,他面前的敌人们却只是定定站着,丝毫也没有要拼杀的意思。
“兄弟不必如此,昨晚上你们过来,咱们就看见了。若是想杀你们,昨日请了援兵,你们没有后援,焉能逃过一死,即便是今天你们上城,咱们只需叫人来割断绳子,你们也就死了,你觉得呢?”
“既然看见了,为何不阻止我们?”
那乞活军死士很是惊讶。
“哎,你们!?”
陆续上城的乞活军死士一看见早已等候在此的官军,都是骇了一跳,好在最先上来的那个死士正与敌军攀谈,他们才没有马上上前杀敌,但是却仍然警戒。
“说吧,为何不阻止我们?”
“咱们当兵的,也就这两天活的有个人样,饷银也发了,赏银,福王说是有百万银两给咱们分。哼,打退了你们,咱们就又是讨人嫌的贼配军了,日子又没有什么指望。
俺的姐姐嫁在卢氏县,她跟俺说了,你们分田地,俺姐姐终于过上了好日子,俺爹,俺娘,还有俺的几个儿女也想过好日子,大家也想过好日子,乞活军能够让咱们过好日子,所以咱们帮你们。”
“几位高义,咱们自会禀告闯王,给你们几位家里多分几亩地。”
“既如此,就谢过几位兄弟了。”
这些个官军听说自己家可以多分几亩地,眼眸中顿时燃起熊熊烈火,似乎马上就可以把往日的穷困烧的干干净净。
“乞活军的兄弟们,走罢,跟着咱们去开城门,你们的接头的人呢?”
“就在城外树林中。”
“好。”
那些投诚的官军当即与乞活军死士一道先放下吊桥,再下到城门洞子里,开了城门,且让高杰所部骑兵进城再说。
高杰带着手下骑兵望眼欲穿地等了好一阵,忽见吊桥放下,城门洞开,敢死队员们与一队官军正在往自己这边儿张望。
不是陷阱,没有疑虑,高杰知道洛阳城已然被攻破了。
“走罢,今日福王宫中喝酒去。”
高杰兴奋地大喊一声,带头冲向洛阳南门。
“冲啊!”
乞活军的骑兵们也呐喊着,跟着高杰一起冲进了南门。
“乞活军进城了!”
“乞活军进城了!”
这样的声音在洛阳城里四处传扬开来,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实在是之音,对于贪官劣绅和为富不仁的大户来说,却是索命之音。对于洛阳、乃至大明最大的富户福王来说,乞活军入城已然是绝命之音。
福王完了,他宫里的人都知道,大树倒了,猢狲们自然也要走,而且这当口绝不会空中手去,福王富甲天下,宫里的东西当然价值不菲。
宫人们在逃走之前,大肆搜刮宫中宝器,有些人为了争夺宝器,甚至还大打出手,福王宫顿时乱作一团。
王府管家眼见得昔日的下人们如此做派,当然是一顿呵斥,可这并无任何作用。
什么时候了,福王且不怕,还怕你个管家。
“殿下,且管管吧,他们吃您的禄米,到了这当口却如此的狼心狗肺,不思保护殿下出城,只知抢夺财物。”
王府管家见管不了这些下人,只好一把推开大殿的大门,跪爬几步伏在福王身前,语带哭腔,跌声对朱常洵哭诉。
“嗨!到了这当口,还管这些作甚,贼军来了,他们翻身了。本王行动不便,想跑也跑不远,世子们都还小,烦请你带着他们跑出去。本王谢谢你,去了那边儿也会念你的好。”
朱常洵平静地望着王宫里的下人们肆意抢夺,平静地安排后事。
“大王,您这话怎么说的,都走,咱都走。”
管家不从,走上王座就要拉朱常洵。
“罢了,”福王甩手,推掉管家的手,又将手探入袖中,摸出一叠银票来,举到管家面前,涩声道:“集藏虽多,终究不能全部带走,这里有些银票,八百多万两,够他们吃用了。带他们到南边儿去吧。”
“大王”
管家犹自不动,只是哽咽。
“快,你想让本王绝后吗?”
福王顾不得那许多,厉声喝问自己的管家。
“唉!大王,您,保重。”
官军知道,乞活军只怕饶不过自家大王了,此去将是永别。
但他不能回头了,他只有泪别朱常洵,自去找世子们。
在路上,他正好碰到带着世子们来找福王的妃子和世子们,他也顾不得许多,时间紧迫,他赶紧带着这些妃子和世子们要出城。
出了门儿,他们正好看到同样想要逃走的那些个大户人家们。大伙儿就像没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不断地有从北面儿城墙上跑出来的青壮们从他们身边儿经过,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无一不是幸灾乐祸。
嘿,你们也有今天!
青壮们之所以逃回来,却是因为南门已破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到了北门。
温厚友带着手下四千余官军拼死力战,左支右绌,堪堪才能挡住乞活军,怎料南门那边儿告破,本来就不愿意守城的青壮们马上就一哄而散。
守城官军们没有阻止,也没有必要再阻止。
守城官军们其实大部分也并不十分情愿为官府出力,如今南门破了,青壮们各自逃散,他们也不再动弹,无人防守的情况下,乞活军趁机纷纷登上城头。
他们上的城来,望见城上居然还有守军,赶紧举了兵刃就要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