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尔回来了,赶在天亮之前。¤頂點小說,www23虽然看上去他和走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没有遭受一点创伤,但是阿佳妮知道,他成功了。因为她闻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那是一种阴冷到近乎残酷的血腥味,阿佳妮并不清楚扎尔是否自己意识到了,但她很小心地选择了沉默。
每个人的身旁都有一个用来保护自己的空间,对于其他人来说,站在这个距离之外,代表着安全,尤其是生活在云台之上。对于这一点,扎尔清楚,阿佳妮同样清楚,他们都在默契之中保持着这个距离,或者说,尽量避开所谓的“实话”。
不过有一点,阿佳妮还是非常开心的,因为整夜未睡的她终可以真正放松地休息一会了。昨天晚上林中不停传来的声响几乎把她折磨疯了,那声响有时像低沉的窃窃私语,有时像恐怖的嘶吼,还有时飘忽不定的,就像有人在不停窥视着自己一样,她甚至完全不敢闭上眼睛,哪怕只有一刻都不行。
于是,在看到扎尔平安无事之后,她轻轻地打着哈欠,露出一抹歉意的眼神,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她信任扎尔,虽然如果问她为什么的话,她也不说不清楚。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原本晦暗无比的森林在此时就像褪掉了颜色一般,泛着淡淡的灰白。淡黄色的火苗还在火塘中燃烧着,断裂成一段段的暗红色木炭下面,已经积出了一层黑白色的草木灰。
扎尔又在上面填上了一些木柴。待到火苗重新烧旺之后,他看着甜甜睡去的女孩,小心地退到了旁边的树下。他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或者说在平复着躁动无比的血液,沸腾的血液——那身体中疯狂奔流的红色液体就像流淌的钢水一样,灼烧着每一寸的皮肤。
他记得自己在林中闻到浓烈无比的血腥味时,是什么感觉,就像体内所有的细胞发出了欢快的共鸣,品尝到了灵魂深处的快丨感。他记得远离战场后的失落,似乎体内的某种欲丨望在疯狂地嚎叫着。对这个身体的主人宣泄自己的失望与不满。
扎尔坐在树下,一手持着一截雷农树的木料,一手拿着“灭坏”。低头垂下的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一刀连着一刀,狰狞的青筋与血管遍布在他的手背上,全是恶魔。雕刻出面孔全都是恐怖无比的恶魔……比之前跟清晰。比之前更逼真。捏碎,再次开始,捏碎,再次开始……扎尔在不停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坐在那里,一遍一遍……
初升的朝阳终于冲破了天边的浮云,将柔和的暖光铺洒在层层叠叠的,翠绿色的丛林华冠之上。穿林而出的飞鸟扑闪着翅膀。鸣叫着,似乎在提醒着崭新一天的到来。轻飘飘的半透明雾霭在林间的缝隙中升腾而起。打着旋,被照入林中的光线耀出五颜六色的亮斑。
裹在斗篷中的女孩微微动了一下,小幅度地眨着有些迷离的眼睛,醒了过来,确切地说,她是被钻入鼻孔的香味从睡梦中叫醒的。转头看去,她先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碎木与木屑,稍稍一愣之后,在火塘边上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女孩藏在面纱下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伸出一只胳膊勉强地抻了个懒腰,她的气色看上去比昨天好上了许多。“早上好啊,扎尔,早餐我们吃什么?”她看着扎尔不停翻弄的几条烤鱼故意调笑道,就好像醒来的地方不是荒无人烟的森林,而是在舒适非常的卧室里面。
扎尔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女孩。“早上好,我的小姐……”他语气听上去就像最尽职尽责的老管家,“我们这里有几条鲜嫩的烤鱼,还有几颗带着水珠的戈罗果,当然,还有刚刚折下来的面包藤,以及几样正在烘培的烤菌菇。”
阿佳妮一愣,再也忍不住了,大笑起来。不是歇斯底里的那种,更像是听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无法控制地要笑。她用手捂住面纱下的嘴唇,笑得全身乱颤,眼中挂满了明亮的色彩,好奇地看向扎尔。
“你,你确定自己是个角斗士么?扎尔……”她按着胸口,好让自己不至于被呛到,“我,我可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日子里,还能吃到如此丰盛的早餐。”
扎尔也笑了,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表示事实如此地耸了耸肩。随后拔起一条串在木棒上的烤鱼,拿着洗净的野果,还有一小杯盛在果壳中的清水,走到了女孩的面前。“尝尝吧,尽可能多吃点,我们今天的路程可有点远。”他说。
女孩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接过食物,先喝了几口清水,随后便细细地吃了起来,不过她的目光却时不时地看向了扎尔。“一个问题。”
“请说……”扎尔退到了火塘边,继续翻弄着另外几条烤鱼。
“你都不用睡觉么?”女孩好奇地问道。
“暂时不用。”扎尔很简单地答道,其实自从他开始一系列的精神韧性训练之后,便不再需要大量的睡眠时间了。对此,扎尔还特意表示担忧地问过半精灵,不过后者的答复更简单。他说,如果想要不睡的话,精通刺杀武学的木精灵可以保证整整半个自然周期不眠不休,就比如加维拉,这是训练的结果,不用太过担心。
“为什么?”女孩追问了一句。
扎尔挑了下眉毛。“抱歉,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阿佳妮似乎早想到了会是这个答案。“你就这么喜欢说这句话么?”她掰了一小段面包藤像吃零食般地在嘴里嚼着。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失礼的答案了。”扎尔很诚实地说道。
“哦。这样的话,似乎我还要对你的体谅表示由衷的谢意呢!”女孩故作气愤地说着,将目光转移到火塘边插着的烤鱼上。似乎感到有些奇怪。“我们的早餐有必要准备这么多东西么?你应该不会想把它们全吃掉吧?……”她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许多野果,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的笑意。
“当然不会。”扎尔摇了下头,“这些食物是我们今天的干粮,”他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恐怕我们今天的旅程,很难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悠闲地坐下来。燃起营火,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顿饭。了”
阿佳妮点了下头,表示理解。“那个追踪者。你杀掉了么?”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她第一次开口问道。
“嗯。”扎尔将烤好的烤鱼小心地用树叶包好,连同用来临时充饥的水果与面包藤,一起放在了铺开的皮革上面。
女孩拍了拍手。吃完了早餐。“这样的话。我们还会遇上那些追杀你的人么?”
“也许不会了。”扎尔想了下,转头冲女孩咧嘴一笑。“不过到底能不能遇上,就要看我们的运气,还有你怎么带路了,我的小姐。”
阿佳妮扬起了眉毛,神情一亮。“终于能让我发挥点作用了,感谢主神,这种一直被人照顾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她感叹着说道。
扎尔微笑着摇了下头。示意并不要紧。“对了,你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放心吧。没问题。”女孩说着便要站起来,但很快被扎尔制止住了。
“等等,暂时先不用,我需要先给你换药,这样能让你在路上轻松一些。”扎尔说道。
不过女孩听着,脸上却显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非换不可么?……”她的神情看上去就像和家长商量着是否可以不喝药汁的孩童一般。不过还有一层意味是扎尔并不知道的,对于阿佳妮来说,随着伤势明显好转,原本那种有病治病的豁然渐渐多出了一丝本能的抗拒或者羞赧,这是种很奇怪的转变。
“恐怕,不行……”扎尔摇了摇头,“因为我也不确定下一次我们停下来,好好休息会是什么时候……”他为难地说道,“也许是今天晚上,也许是明天。为了你的伤势着想,最好还是在出发之前,换过最好。”
女孩的脸色不停变换着,似乎在挣扎着什么,最后,她像泄气一般颓然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那就听你的……”
扎尔再次拿出剩下的粘稠物,蹲到了女孩的旁边,在他眼中,女孩转向一边的脸颊与紧闭着的双眼,看上去就像地牢中等待行刑的犯人一样。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处理伤口的水准有这么差么?……
解开绷带,小心地揭掉敷在上面的树叶与药膏,扎尔用蘸湿了的亚麻布细细地清理着女孩的伤口。创面整齐干净,血水鲜红没有异色,扎尔放心地点了下头。主神在上,他不禁有些感谢半精灵教给自己的这种神奇药膏了。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扎尔完全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种强力的治伤药,自己面对着一个受伤的女孩,将会是一种何其艰难的困境。不要说找机会杀掉追踪者,就是他自己,恐怕都要想想,如何才能活着离开“隐秘云台”了吧?
“怎,怎么了?”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听上去很细,很轻。“是恢复得不理想么?”
扎尔回过神,抬头对上了女孩的目光,他在里面看到的不是慌张或者恐惧,而是坦然,似乎任何结果,她都能坦然接受。“不,很好,出乎意料的好。”扎尔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那,会留疤么?……”女孩脸上更红了,不过话音却有些意外的急切。
“这……”扎尔的大脑有点不受控制的跳线感,难道是否留疤比是否有命活下来还重要么?不过他说出口的,可不是这句话。“我不敢保证,我的意思是,应该不会吧……”他的额头有些微微冒汗。
女孩好像顿时放松下来一般,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感谢主神,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扎尔有些完全理解不了对方的想法了,赶忙手脚利索地重新敷药,用剩下的窗纱细细地包扎好。在完成了所有工作之后,他就像打了一场艰难地战斗一样,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退到了一旁。
而女孩则轻轻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用另一只手扶住身后的树干,挣扎着站了起来。“谢谢你,扎尔。”她诚恳地道谢,虽然看上去还有些虚弱,但是应该已经渡过最危险的阶段了。
扎尔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有匕首,这个我知道。我想问一下,你对武器的了解,或者说战斗方面?……”
没等扎尔说完,阿佳妮很自然地将话头接了过去。“当然无法和你相比,角斗士先生,”她拢了下耳旁的褐金色长发,露出一副自信的神情。“短剑、匕首、弓箭、弩枪……这些是我从小时候便开始训练的东西,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扎尔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如果说埃法兰家族的继承人,完全不会一点战斗技巧,反而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阿佳妮有些捉摸不透扎尔的想法。
“没什么,仅仅是问一问。”扎尔最后说道,“如果你的身体没问题,我们就出发吧。”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回答之后,扎尔便将连帽斗篷以及干粮一起裹进了皮包裹,系到了肩上。
临时营地中的火塘与留下的行迹扎尔并没有采取任何掩饰措施。没有了追踪者的存在,他不相信法师和他的手下们能找到这里,更不相信,对方在找到之后,还能追上自己。
最后又确认了几遍阿佳妮的身体状况,扎尔终于感慨着结束了逃亡之旅,踏上了返回云台的路途。当他们走出密林,重新看到了那条飞流直下的“碎银瀑布”时,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眼中放射出兴奋至极的光彩。而扎尔呢,他遥望着飞瀑的顶端,心中却想着另一个问题——昨夜的挫败者们,现在在哪舔着自己的伤口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