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过,不久道上又挤满了人。茫茫人海之中,卖花的女子却偏偏找上了她。
“公子,买朵花吧。”
花篮里横竖倒着颜色各异的花簇,如同是那朵最鲜艳的红花一样,女子的脸只比它要浅淡一些。
“那,几文钱一朵?”
声音里虽带着些许阴柔之气,但听起来却是很好听的。
女子慌乱了一下,脸上变得更加绯红:“一,一文钱。”
苏玥挑了花篮里的一朵紫花,从袖中掏出了一文钱给她。
说来惭愧,那一文钱恰恰是她方才从路边捡到的。
本来想着买上半张饼吃,可眼下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女子希望自己买上一朵花的请求。
嘛,这花就当是买回去送给琴仙的吧。
“公子,你可是洛阳人?”
“不是。”
女子听后有些失落:“是吗?那,那花朝节时公子还在吗?”
“在的,至少这些日该是不会离开洛阳。”
“真的吗?那我明日能不能”后面的话女子许是觉得太过大胆,没敢继续往下说。
她匆匆转身走了几步,却是撞上了一个男子,急忙说了几句道歉的话,便连花篮都丢在了地上,羞红着脸跑开了。
花店门前,侍女看着自家小姐红着脸跑到面前,才是开口问道。
“小姐,怎么样?跟那位公子说了吗?”
女子哪是什么卖花的人,其实是一个富家千金,只是为了同苏玥搭上话才换上了这一身布衣隐藏身份。
她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只差半句。”
这么说,那就是半途而废了嘛。
侍女长叹了一口气:“小姐你可真没用,那般俊俏的公子要是让给了他人,岂不是可惜了?”
“哎呀,别说了!”
……
男子捡起花篮,左右望了一下,只有一人看着自己。
“姑娘,你的花。”
苏玥愣了一会儿。
“这些花不是我的。另外,我是个男的。”
男子重新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貌,然后讪讪的收回了伸出去的花篮。
“咳,兄弟别介意啊,是我一时嘴误,嘴误”
他相视一眼居然把别人误认成女子,确实多有冒犯。
苏玥心中松了口气,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的表情。
“无事。”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却也依然感觉的到他还在往自己身上看,真要是被他看出什么端倪可就麻烦了。
于是她当即便选择离开。
此时他若要想从熙攘的人群之中找出她来,估计多半得靠运气。
“奇怪,为何他身上会有股香味?”男子抹了抹鼻子,刚才那人离开后确实留下了淡淡的香味。
也许是他身上戴了香囊吧。
……
一路上倒是能看到不少来自西域、大食或是波斯等地的胡商。
他们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叫卖的东西往往叫人眼前一亮。从削铁如泥的宝刀到充满异域风情的罗群,几乎每个胡商的摊位前都站满了人。
那些东西的价钱可不便宜,买得起的不是富人就是达官贵族。
她这么个装作阔绰公子的穷鬼还是莫要去凑热闹了,省的丢脸。
“魏兄,今儿个定要不醉不归啊!”
“那是自然。不过,这酒钱你可记得帮我给付了。”
“哪里的话,哈哈,走?”
“走!”
那两个华衣装束的人互相搭着肩膀,一路笑着从苏玥身边经过,直至进了酒馆,笑声才是渐渐消失。或者说不是消失了,而是那里面的笑声大到盖过了他们二人的笑声。
在酒馆门前犹豫了许久,苏玥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想着到底该不该进去。
“没钱的日子真是难过啊。”
她还是个要脸的人,喝酒不付酒钱的事她可做不来。
扭头走了几步路,却是迎面碰见了那个男子。
“兄弟,来了酒馆为何不进去?”男子本是打算来酒馆喝上几杯,不竟想又遇上了他。
“唉,囊中羞涩。”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翩翩公子的人居然会囊中羞涩。
男子听后笑了一声,拍着她的肩道:“我请你,就当是我之前错认你的赔礼。”
“如此。”苏玥不经多想:“多谢兄弟了。”
有人请她喝酒,自然再乐意不过。
进了酒馆,抬头便见楼上的护栏之后坐满了人,无不是在豪迈的举杯对饮。
“小二,来间雅房。”
“雅房?”小二随即就道:“客官,小店的雅房都坐满了,还是请您去楼上找个空着的位子坐下吧。”
男子抓着钱袋放在了桌上:“十两银子换间雅房,要最好的。”
小二看着那袋银子,拿不定主意,只好跑去向酒馆老板说明了此事。
最终,酒馆老板亲自从柜台前跑了过来,脸上扯着一副淡笑。
“客官,最好的那间雅房已经被萧公子给包下了。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帮您备好另外一眼雅房,上最好的酒,如何?”
“不是说雅房都坐满了吗?”男子环手瞧了他一眼,语气略带不善。显然他也不喜有人欺骗他。
“是小二他脑子不好使,分明就还剩下一间雅房嘛,还请两位客官见谅。”
酒馆老板吆喝来了小二,让他带着他们去了一间正对着楼台的雅房。
关上门,小二十分不解的问道:“掌柜,这间房明明也被那位萧公子给包下了,这般让与他们岂不会使得萧公子责怪我们?”
“到时我自会同萧公子说明缘由。”
酒馆老板瞥了小二一眼:“还不去快给他们上酒?”
“是!”小二哪敢多言,乖乖的下楼端来酒水送去雅房。
除妖师的衣领上会绣着几朵黑色的花瓣以那些有心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而他方才看到的那个人的衣领上恰好就有黑色的花瓣。
“除妖师吗?”
……
苏玥实在想不出要先与他说些什么缓解一下这奇怪的气氛,只好自顾自的斟满了一杯酒。
叼着酒杯,一手撑着下巴,往窗外看去。
说实话,还是一个人喝酒畅快。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喝酒,终归是不自在。
男子抿了一下嘴巴,终于开口问道:“兄弟何许人也?”
“啊。”苏玥没回头,应了一声:“菏泽人。”
“菏泽?”男子低头细想了一下。
菏泽何处?
“在下林君平,敢问兄弟之名。”
苏玥沉默了片刻。
“许韶安。”
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回过头又倒满了一杯。
撒谎什么的,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了。
“许兄弟。”
“嗯?”
林君平也看向那窗外。
“你喜欢那个弹琵琶的姑娘?”
“噗!”苏玥喷出一口酒水。
“啥?”
“我看你一直看着那个姑娘,若是倾心,不妨作首诗赠予她,说不定可得到她的芳心呢。”
苏玥擦了擦嘴角:“玩笑可不能这么开。”
她刚才纯粹是在一边喝酒一边发呆,哪是往琵琶女的身上看?更莫说倾心了。
“许兄弟,到酒馆来你便只喝酒?”
“不然呢?”
苏玥摇了摇酒瓶,听不到声响只好放下。
“喝酒也不赋上一首诗,未免太庸俗了。”
“真不巧,我正好是个庸俗的人。何况让我赋上一首诗,可是要付银子的。”
“你很缺钱花?”
“当然。”
“俗不可耐。”林君平轻声又道:“可我们却偏偏都是俗人。只要许兄弟能作上一首好诗,君平愿意出千金买下。”
“千金买下?”
呵,抄袭古人的诗也行吧。
苏玥起身到了窗台前。
窗外,琵琶女与其他几个歌伎演奏着一首曲子,楼上的人时不时下去送上了几条锦,歌伎随之回以淡笑。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弦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这首诗像是早已作好,只需吟诵。
林君平苦笑了一声。
“许兄弟,你还说你没对那琵琶女倾心,这都为她赋了一首如此好的诗。”
顿了片刻。
“实在不知许兄弟竟有如此才华。你这诗就算出价万金,我都要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