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金枝身后的女人嚷嚷:“狠狠打,打死这个吃里扒外的小杂种。”
何小西循声望过去。这个女人应该是小驹的二嫂,金枝的妹妹兼妯娌金叶。
比金枝矮,矮胖矮胖的。没有她姐姐那样妖娆的身段,相貌也更普通一些。看做派,智商也比金枝差一大截。
应该是仗着生儿育女,在家里地位稳固的缘故嚣张了些。也不想想,小叔子是小杂种,她自己男人是什么。
只骂了一句,就被精明的金枝制止住了。围观的人都开了回眼界,这样骂小叔子,还是当着公婆的面,真是闻所未闻。
何小西不担心原谅帽大哥和二哥他们仗着人多欺负她一个人。她大哥是她最大的依仗。
何家虽然人丁单薄,但只要何小东在,就能顶门立户。
柳氏和何小东为何结婚多年只得了露露一个孩子?就是因为何小东当年被抓壮丁一走几年。
柳氏当时怀着个孩子,被人推倒滑了胎。之后没养好,加上担心不在家的男人,又受到晚老婆婆的磨搓。
何小东回来的时候,柳氏瘦得皮包骨头。又是好几年没有生养。直到把身子养起来,才又怀的露露。何小东的同龄人,有些孩子都能下地干活了。
那时候两人新婚不久,何小东和村里的十一个青年一起被抓走了。
一批被抓走的人,六个生死不知,反正是没有回来。其余五人有两个自己逃回来的。另外两人,是何小东打死押送的官兵带回来的。
据回来的人说,他们被裹挟着到了南方。逃出来以后不敢走人多的地方,捡着没有人的小路或是秫秫地里走。走了一年多才到家。
回到村口河边的时候,比要饭的还惨。衣服被挂的一缕缕的,衣不附体。脚上冻疮和伤口都流脓了。胡子结成团,头发结成饼。渡口摆船的何中槐都没认出他来。
没有音讯的其中一个人,是个独生子。他的父母因为思念儿子,双双哭瞎了眼睛。
何小东回来后一直照顾两位老人。何小东在村里有义举,又有传说中的凶名,所以敢惹他的人基本没有。
小驹靠上来寻求庇护,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奔着何小东的义举和凶名来的。
何小西不屑于狐假虎威,但是如果有人敢炸刺,她也不会敝帚自珍,关门放何小东的事也可以偶尔为之。喝令何小东打何小北她都干过,打别人更不在话下。
正主都现身了,为何陆友财还不出现何小西腹诽:陆友财这人真不靠谱,这是要关键时刻掉链子。
何小西想的是这边吵起来,陆友财就会来了。他来了就让他去把几个陆姓族里德高望重的人请来主持公道。他倒好,都快结束了还不见人影。这是准备跟后世影视剧里的警察叔叔看齐了,总是等一切结束了才姗姗来迟啊。
正想着,人群闪开一条通道。几位陆姓族里的人从人群中间走进来。打头的是陆友财搀扶着的一位头发胡须花白的老人。
陆友财没有说话,但是何小西却看出来他从头到脚都在邀功。
有人主持公道就是比自己求公道扬眉吐气。当然也是因为陆姓族里对这件事已经有了定案的缘故。他们也忍受这一家子的无耻忍到极限了。但是跟何小西预想的还是有些差距。
何小西申明:“我不是想要那点子东西,我就是为了清白,我忍不下这口气。我哥大家都知道吧,他一年年的搭多少东西出去。跟那些比,小驹吃的连个角都够不上。”
何小东为了接济别人,遇到过河的客人有需要脚夫的,都自己接了活多干。何小西就是因为他经常不在,接替着也干起撑船的活。本地,女子抛头露面干活的不说没有,也是凤毛麟角。
陆氏族里,让原谅帽大哥给小西赔礼道歉,并保证不会再犯。责令陆老虾夫妇对子女严加管教。
当然这后一条说了等于没说。陆老虾家这种属于上梁不正下梁歪,最该管教的就是他们两口子。
已经不是旧社会了,宗族的权力被大大削弱。宗族存在的意义仅仅是立契约的时候做个见证了。
何小西也不失望,给了小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拿着给她的赔偿从人群中让出的通道往外走。
陆友财自告奋勇去送她。何小西边走边在心里数着数:一,二,三……。
走到篱笆门外路边,堪堪数到九,身后就传来金枝的声音:“我的娘啊,屈死我了。我没脸活着了,让我去死吧。死了就能证明我是清白的了。
我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穿,哪里对不起你啊,你伙着外人陷害我。我就是死了都得是那庙里屈死的鬼呀。”
金叶嚷嚷:“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撵滚蛋。”当着族老,倒是不敢再骂什么小杂种。
何小西转身进门。躲在人群中看热闹。只见金枝坐在地上,倚着她男人哭的梨花带雨。
原谅帽大哥蹲在旁边,怜惜的劝慰着。
何小西觉得倒牙,心底调侃:这是真爱啊。
金枝咿咿呀呀拉着长腔哭诉。话里话外无外乎是她冤枉,小驹伙同何小西诬陷她,家里容不下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让族老把人带走,他们不要了。
族老聚在一起,商讨怎么办。最后决定还是用来之前商量好的策略,以秋收禁止别人跟她家互助约束她。
跟何小西家没分家以前一样,陆老虾家里也是吃饭的人比干活的人多。又没有大牲口。
更重要的是人品问题不好。自愿跟他们家结对的一个也没有。
村干部硬指派都指派不下去。最后还是在几个族老的主持下抽签才解决的。
头发花白的陆厚诚代表众人发言:“族中这些年对你们诸多照顾,你们要知道感恩。若是再执意如此,今年秋收时候族里不会再照顾你们。”
听到这话,金枝的哭声只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哭起来。不仅她哭,陆老虾媳妇也哭。
族老面色一黑:“提前分家,把小驹的地分给他,族里出人种。”
金枝一听,滚地上发疯,叫嚣:“你们这是要断了我们一家的活路啊。好啊,分,今天就分。分完我就带着孩子们挨个到你们几家吃去。”
何小西心里暗乐:这话怎么跟刘氏说的那么相似。
从始至终,陆老虾两口子都没有替小儿子说一句话。
小驹冷漠的站在人群中,仿佛大家在决定的不是他的去向一样。
看时机差不多了,何小西拨开人群来到金枝边上,蹲下,盯着她看。
金枝没想到何小西又回来,做贼心虚,被何小西看得心里毛,哭声戛然而止。
往后退了退,下意识问道:“你想干什么?”对于装疯卖傻的人,不能指望她有正常人的思维。就好像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这些过去许多年的经验告诉何小西,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要瞎哔哔,浪费时间又浪费感情。
但是不能给对方自己是冤大头的错误印象。必须让对方知道,我不好惹,不要幻想着讹我,你占不着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