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圈不远处,一摊鸡毛散落在地。
他们进了这家人的窝棚。主人仍拧着头忿忿不平,不愿意拿正眼看他们。
在他看来,这些人就是来和稀泥劝他让步的。一个个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友富他们进来,先东拉西扯问了问住的怎么样?漏不漏雨?老人还好吧?孩子怎么样?不像来调解的,倒像是节日慰问的。
估计是觉得这些人跟他想的不一样,没一来就劝他怎么做。伸手不打笑脸人,主人家的抵触情绪就小了许多。
见这人的态度缓和了,陆友富见机问道:“这件事情你怎么打算的?”突然转到正题上,这人还没想过怎么办。
他去找对方就是说一下,总不能不明不白少只鸡。能赔他更好,不能赔有个话也行。
他就没打算真跟只狗计较。说是看家狗算一口,但是再通人性也跟人差远了。谁知道对方直接给他一针锥。
见这人迟疑,陆友富反而来劲了,很严肃地说:“这种糟蹋东西的狗必须杀,太可恨了。……”吧啦吧啦,说得好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天理不容一般。
这人傻眼了,你不是来劝我的吗?你倒是劝劝我,你劝劝我我就就坡下驴给你们点面子。
村长不知就里,也觉得这样说太严重、太夸大其词了。忙制止陆友富,说了几句公道话。
这人找到知音一般,忙不迭的附和村长的话。说出他的真实想法:“能不杀狗尽量别杀。我确实是亲眼看到他们家的狗正在吃我们家的鸡。谁说谎谁特么是这个。”比了个王八的手势。
“你们当头的也说说他,我们是近房我这次不跟他计较,这么肉(一根筋),别人谁让着他?”
村长品出味来了,这个陆友富够狡猾的,几句话把人装套子里了啊。
出来这家进那家。这人正搁家里心虚呢。见他们来了,起身迎接。
陆友富也不客套了,直奔主题:“你哥说是亲眼看到你家狗正吃鸡。他那人你比我们了解,蠢是蠢了点,但是没有拐弯心眼。今天剥了狗肯定能找到鸡骨头。你想好到时候怎么办了吗?”
此地说人蠢,有两种情况,一是骂人笨,二是说人不知道变通。陆友富说的就是那人认死理,不懂变通。
这人搓着手,笑得勉强:“我这狗养了七八年了,从没有祸害过家里的鸡。”
陆友富问他:“怎么着,都这样了还死鸭子嘴硬,你跟你哥下个小能矮了你?”
这人就露出为难的表情来。后悔之前把话说的太满,如今再道歉太没面子了。
陆友富也知道真让他去道歉难为人,而且那只狗吃鸡也有原因。也不逼迫他,摆摆手,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家狗呢?”
狗就拴旁边的一棵树上,估计也吓着了,夹着尾巴瘟头耷脑低声呜呜着。
狗主人以为因为他不愿意道歉,陆友富要杀狗,忙跟上去:“别着,我不就这么一说吗?九叔,九叔,你这么着急干嘛?”
陆友富解开狗绳,一棍子打狗屁股上。狗“嗷”一声,窜得老远。陆友富喊旁边的人:“拦住,拦住,快,快拦住,别让它跑了。”
等众人看过去,哪里还有狗的影子,早不知道钻哪个僻咯啦(僻静的角落)里去了。
陆友富笑笑:“这狗跑得挺快。”村长也笑,只不过笑得意味深长。装什么?当谁看不出来是你故意放跑的?
陆友富回头跟狗主人道:“跑了也没完,赶紧跟你哥说两句好话,抓一只鸡赔了。”
跟被吃了鸡的人又耳语几句,就回家了。
众人只当他是又劝说鸡主人。实际他说的是:“你兄弟家狗养了那么老些年了,突然糟蹋鸡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制止了那人的辩解:“我没说你撒谎,你我还不了解吗?我是说你这鸡估计是野物咬死了,他家狗发现了,把野物撵跑了,看到死鸡没顶住诱惑吃了。”
见那人沉思,又问他:“你是不是听到狗叫跑去的,正看到狗吃鸡?”那人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陆友富:“要真是狗偷的鸡,它不会叫。抓紧把鸡圈加固一下,不然鸡还得丢。”
一场纠纷消弭于无形。
村长在自己的窝棚里跟他老婆在说话:“陆友富这人还真挺有能耐的。我想让他当四队的副队长。”
村长老婆中等身材,容长脸。面容凄苦,脸色蜡黄。给村长把饭端上来,又拿起旁边的一件衣服缝补起来。不对村长的话做回应。
村长并不需要人回应,自言自语一般又接着道:“友盛身边就缺少一位这样的得力干将。让他给友盛搭档,四队的工作一定是明年的先进。”越琢磨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陆友盛是村长陆友强的弟弟,也是四队的队长。只是这陆友盛跟他哥哥没法比。这人私心大,没有容人之量。之前跟他搭档的好几任副队长都忍受不了他撂挑子不干了。
他也乐得没有副队长掣肘他,一家之言多惬意。还没有人跟他分润那点不多的好处。
村长跟他兄弟的窝棚紧挨着,实际就隔着一道芦苇席做的墙。村长老娘在隔壁,听到他的话。
忙到小儿子跟前做耳报神:“盛,你哥要安排陆友富跟你搁伙做副队长了。”陆友盛大惊,追问她听谁说的。
听说是他哥亲口说的,心里就埋怨他哥:就是见不得自己人好,多此一举安排个人分他的权。让他娘去给他哥说说,他自己就能胜任四队的工作,不要副队长。
不说村长老娘绕到村长家那边,对着村长两口子摆足老封君的款指手画脚一番。
只说陆友盛跟她娘说话并没有避着他儿子陆佳会。陆佳会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龄,天大地大没他大。他大伯是水洞村的村长,这水洞村就是他们家的。都必须听他们家的。
也跟家庭教育有关。陆友强没儿子,两家就陆友盛家两个儿子。村长老娘跟陆友盛老婆婆媳俩从小跟他们灌输的就是:他们两家的东西都是他们的。姐姐妹妹们都得让着他们,为他们付出。
何小西家的窝棚外,陆友财弯着腰在学猫叫。
他刚刚在东山南坡那里摘了些野果子,送来给何小西尝尝。
柳氏听到这不伦不类的猫叫声,瞥了一眼何小西,抿着嘴笑笑。
何小西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纳着鞋底。陆友财叫了半天没人搭理。停下来,挠挠脑袋。纳闷为什么他学了这半天猫叫,何小西还不出来。
又叫了一会,还是没用。不能再叫了,再叫别人没叫出来再招来一群母猫。
谁特么说的,一学猫叫就能把人唤出来,骗了老子好几颗野果,一点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