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早在刘氏一出现开始叫骂的时候,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有周围的人想抱着她哄哄她也不愿意。何小西只好自己抱着哄。
如今不哭了,趴在何小西肩头依旧抽搭着。这孩子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特别的敏感。
何小西此刻心力交瘁,没精力跟她们吵、跟她们掰扯。摆摆手:“你们走吧,放心,我就是要饭救我哥,也不会求到你们门上去。”
陆友富兄弟也帮着赶人。
马婶和三婶也过来了,两人把躲在人群后边的何中槐也一并提溜了进来。何中槐叫着撇清自己:“跟我没关系啊,我不知道她跑来闹腾。”
两人见此情景,哪里还不明白是被人算计了。刘氏是没什么脑子的,被人一说就当了真。柳老娘精明一些,本来没当真,来打探一下的。谁知道来到的时候看到刘氏都骂上了。就觉得这事没跑了。
两人四双眼睛,赶紧往人群里找何老四媳妇。边找边辩解:“何老四媳妇说她替你们传的话。”
何老四媳妇没想到这俩老货这么不通人气,会大庭广众做的这么过分。正想着这事不成了,正想溜呢。没想到会被揭露出来。忙往人后躲。
但是有点迟了。她旁边的人见里面还有她的事,闪开来把她露出来。刘氏两人把何老四媳妇也揪到场中。
何老四媳妇没办法,硬着头皮狡辩:“我不是看她们都没来,以为都不知道呢,去通知一下。我可是一片好心啊!”
这话换个人说或许有人相信。何老四媳妇一贯喜欢在各家之间挑拨是非。她说的话,当个屁听大家都嫌不臭。
何老四媳妇把责任推诿给两人:“我就是传个话,给不给的,该不该给还不在你们自己的心意。我又没让你们来骂人。”
双方都不是什么好玩意,也都不是能吃亏的瓤茬子。就在当场骂起来。
何小西哪有心力听她们狗咬狗,骂道:“滚!”
正吵嚷着,人群外有个声音喊道:“妹子,怎么回事?谁敢欺负你。”随着声音闪开一条通道,一高一矮两个人挤了过来
跟何小东当初一起逃回来的两人,在这个当口突然回来了。两人也没家没院的,除了农忙的时候或许能见到人,现在这种水泽连天的时候能见到他们,大家都很讶异。
何小西因为知道前世他们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回来过,所以没有太惊讶。
看到是这两个人,刘氏也不撒泼了,拔腿就跑。
何小西家的窝棚里,看到何小东伤重昏迷,两人抹着眼泪,把身上的钱全掏了出来交给何小西。
何小西虽然平日不太待见这两人,觉得这两人总是拖累哥哥,却还是接了过来。哥哥的伤不知道要花多少钱,现在他们正是缺钱的时候,没法硬气。
这二人也愿意出一份力,跟着送何小东进城。但是他们中有一人当初在战争中受了伤,一条腿有些跛。另外一个身材矮小,瘦弱。何小西担心他们支撑不了那么远的路,就有些犹豫。
窝棚外有人喊何小西,说有人找。何小西出来一看,是被救下来的那孩子的家人带着孩子上门道谢来了。
这许久不见人上门,何小西只以为她大哥这回救的又是一家子白眼狼呢。原来不是。
孩子的父母和祖父母都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家里的其他人。孩子爷爷叫柳老营,以前东山上住着散兵游勇的时候,他跟着给做过饭。柳老营生了三个儿子,老大叫大虎,老二叫小狼,老三叫狗黑(熊)。出事的孩子是小狼家的孩子。
柳老营攥着一把纸钞,各种面额都有。满面羞愧的对何小西说:“找人凑了点钱,事情出的急,也没凑到多少。你放心,我们家不赖账,花多少钱我们将来一定还。
让大虎他们兄弟跟着一起去。他们二姨家住街上,应该还能借点。”这里说的街上,指得是城里。
村里不是没有人嘲笑柳老营两口给孩子取的什么名字啊。
事实证明,叫狼的也有老实忠厚的,不叫狼的也有狼心狗肺的。名声跟名字,一点关系都没有。
何小西本来焦躁不安的心情,得到一点缓解。毕竟跟前世不是完全相同,救的没有缩着不出头推诿扯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人手这一下就足够了。柳家的三兄弟人如其名,都是高壮的身材。
何小西并没有说不用对方给钱的大方话。现在情势未明,到底多少钱能治好都是未知数。多一个家庭来帮着托底,她哥能得到更好的治疗。
何小西客气了一下:“现在说这些还早,先把人送去治伤。许不严重,花不了多少钱呢。”即是跟对方客气,又是自我安慰的话。
柳老营顺着她的话安慰:“他哥底子好,好的应该也快,好人有好报。”他哥是比着他的几个孩子叫的。
柳老营以前跟着那个队伍做饭、做杂役,跟被抓壮丁也好不多少。家里也顾不上。唯一好点的是不用跟何小东他们被抓去那样上战场堵枪眼。
因为顾不上家里,上头养的几个孩子都没养活。直到那帮人被打散了,才回到家。四十多上生的这几个孩子。为了好养活给孩子们取那样的名字。
他家还有一个闺女,他非得给闺女取名叫小豺。他媳妇跟他干了好几仗不同意。真叫这个名字,闺女大了还要不要嫁人了。当然最后这个名字没叫成,但是也取了个谐音,小彩。
这件事目前唯一庆幸的就是何小东救的这家是拿孩子当眼珠子的人家。不然跟前世似的,救了人还被说:你不救,他也不一定出事,说不定他自己福大命大呢。
找谁说理去?
正说着话,窝棚外有人进来。何小西忙起身迎接。自从何小西去近房几家求过以后,其他有来往的人家来探望的人就没断。
有些人家给凑的钱,大多数拿的鸡蛋。人来人往的,基本都是女人,都是马婶和何三婶帮着出面接待。
看清楚来人,何小西一愣。是褚凤雏。
褚凤雏进了窝棚,拿了一叠钱放在床头箱子上:“那个,我来看看小东兄弟。”或许是能察觉出何小西每次看到他时候眼神里的异样,每次看到何小西他都有些不自在。
陆友财的第六感也很灵敏,每次褚大哥一出现,他就如临大敌,护食一样窜过来。
他挡在两个人中间,学着他大哥往日跟人寒暄的样子,道:“褚兄来了啊,有些日子没见了,最近在哪发财啊?”
褚凤雏:“……。”
现在的半大孩子都这么不着调了吗?这个女娃娃,每次看到他眼睛都直勾勾的;这个男娃娃,每次见到他都做些奇怪的举动或说些奇怪的话。
陆友富站在他弟弟身后,听到陆友财不伦不类的话,在背后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瞎说什么呢。”
又跟褚凤雏解释:“小孩子家就喜欢胡闹,让褚兄见笑了。”
两人寒暄完了说起正事。褚凤雏说起来意:“我爹在世的时候有位故人,住在城南,擅长看这种跌打损伤。”
听到他的话,旁边的柳老营问道:“可是住地藏庵边上的冯先生”
褚凤雏道:“柳大叔也知道啊?”柳老营摸摸头:“当年我受伤,经人介绍也去冯先生那里看过伤。”
柳老营不是没想过提议去地藏庵看。只是这许多年没去了,也不知道冯先生还在不在那里了。怕带着人再白跑一趟。为稳妥起见就没敢说。
还是久负盛名的名医!何小西几个人互相看看彼此,都觉得应该走一趟。虽然去城南要穿城而过,比在城西的医馆看病多走十几里地,但是也有走一趟的必要。
此刻,何小西觉得就是根稻草,她也要紧紧抓住。
褚凤雏推荐的大夫,还是他爹的故人,何小西就想让他跟着走一趟。
但是他家娘子怀孕了,本身状况又不好,而且他家连个能照顾的长辈也没有。何小西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主要是她自己家也没有一个能帮着去照顾的人,柳氏都要托给陆友财的大嫂和马婶她们照顾。
如果也托给陆家照顾,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觉得她得寸进尺。毕竟,褚凤雏家大嫂的情况特殊,要担的责任更大。
何小西频频往褚凤雏那边看。把褚凤雏看得心里毛毛的。
陆友财知道何小西想什么。虽然他对这个人不感冒,但还是觉得救何大哥更重要。在他哥身边,一会伸手戳他哥一下。
陆友富是谦谦君子,而且他也知道褚凤雏家娘子状况不好。对于强人所难的事情,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小驹一直沉默的坐在角落里。他心里知道,何小东对于这个家的意义。现在还不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后世。
一家子女人,即使何小西是重活一次的人,撑起一个家也不容易。社会环境不行。虽然也能苦苦支撑起来,但是生活的质量要打一个非常大的折扣。
他就在边上看着几个人的小动作。朦朦胧胧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想法。
开口求褚凤雏:“褚大叔,你能跟我们一起去吗?你跟那家医馆的大夫熟,你跟着一起去,人家给看的更尽心。”
小驹说完,褚凤雏就看到跟前的几双眼睛都瞪着他期待肯定的答案。拒绝的话在唇舌间打了几个滚,到底被这么多热切的眼神瞪视下没法说出口。点点头。
陆友富马上开口:“你家娘子我会让内子帮着照顾的,你放心好了。”
一切安排就绪,趁着天色尚早出发。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前还能赶到。
陆友富要求跟随呢,何小西没同意。前世他就是落水身亡的,何小西有阴影。他自己也知道他不会水,跟着也累赘,并没有太坚持。只嘱咐又嘱咐,让陆友财他们注意安全。
陆家大宅的九爷爷都不让跟着,小驹想想,就没敢闹腾着要跟着。只是担忧的看看何小西他们。一直跟着送到了水边。
何小西知道这孩子被吓坏了,摸摸他的发顶,嘱咐他:“大爷爷和姑奶奶不在家,我们小驹就是顶梁柱,照顾好老太太她们。”小驹挺直他瘦巴巴的胸脯。
陆友富安排人用船把他们送到河对岸。直送到船堪堪要搁浅的地方从把他们放下来。
柳家带了一袋子高粱面粉。何小西也带了一袋,另外带了一包盐豆子。出门在外,也没法子太讲究,怎么简单怎么办了。
一路上,陆友财大多数时候都跟大家一样,淌在水里。让何小西刮目相看。
何小西做为主家,虽然是个女子,也不好特殊对待。所以坚持跟大家一起,不愿意上木排。
她是船家女儿,水性很好。这些日子单过了,身体也养得不错,体力跟得上。
陆友财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身侧的何小西。觉得这样子跟自己并肩携手同行的她比当日见到的娇滴滴仿佛一阵风能吹跑的样子还好看。
到了浅水的地方,没了水的遮挡,何小西湿了的衣衫贴在身体上,少女的玲珑曲线纤毫毕露。陆友财例行再看的时候,一眼就看得面红耳赤的。
想起其他人也能看到自己媳妇这个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见他突然停下来,何小西问:“怎么了?累了吗,累了歇歇吧!”
其他人也有些累了。何小西因为心急,倒是没有感觉到疲乏。
陆友财把何小西拉到没人的地方,说:“我……给……你看……着人,你把……衣服上……的水肘肘(挤挤),别着……凉了。”
何小西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看陆友财躲闪的、不敢正眼看她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善如流的找了个灌木丛,躲在后面把衣服脱下来肘干净水。
大家看到何小西穿着肘干净水的衣服回来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是都有眼色的没说什么。未婚夫妻嘛,不是结过婚的,不能调笑。
只有这一个小插曲,进入浅水区之后的路程比前面的顺畅的多。
进了城区半途,水就没了。依旧有水冲过的痕迹。还有水冲过留下的垃圾和泥浆。何小西他们弃了木排,抬着担架前进。
路上因为有些道路被水冲毁了并不好走。加上天阴着,就黑得早。一行人到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插黑(接近黑)了。
这里虽然地势比城北高一些,但是也能看到曾经积水的痕迹。
黑漆大门外的巷子里,停了几辆畜力车。大门半开着,院内摆放着几个简易担架。
何小西舒了一口气。这种路况还有这么多人慕名而来,必然医术高明。
见到有人来,里面的人看过来。看到打头的褚凤雏,扭头往里喊:“先生,师娘,褚大哥来了。”
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迎出来。听说了何小东的情况,让他们把人抬进去。
经过这一路的颠簸,何小东面若金纸,情况好像更不好了。
其他人跟着褚凤雏,由冯师娘带着去后院井台边洗涮。何小西不放心她哥哥,拒绝了跟他们一起去。她要留下来陪着她哥。陆友财见她不去,也摇摇头表示不去。
经过这一路,身上的衣服都捂得半干了,倒不用担心穿湿衣服着了凉。
陆友财帮着拎着煤油灯,给大夫照着亮方便诊治。冯先生查看过后,直起身摇摇头。
陆友财问:“先生,我哥怎么样?”冯先生摇头回答:“情况不太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