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事,”关氏忙回过神来,把手里凉透了的帕子往热水里浸了一下再拧干,继续为唐月擦身,“月儿,水还热么,要不要阿娘再加点热水?”
“很热了,阿娘,你看我的手都泡红了,”唐月瘪了瘪嘴,伸出被熏得红通通的小手。
关氏笑了,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一些,“热了好,这样才不会冻着,月儿长大了,以后就要学会一个人照顾自己了,阿娘也不能永远陪在你身边啊。”
“谁说不能的,将来月儿就永远都陪在阿娘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唐月认真地看着关氏说道,黑亮的眼睛直穿人心。
关氏愣了一下,然后僵硬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女童的眸子,“呵呵,月儿总归要嫁人的不是?你看李二哥家的丫头,今年已经开始说亲了,你不是还和她一起玩过么?”
“月儿才不要和她一起玩!”唐月皱了皱眉头,不高兴地开口,“阿娘,那个丫头才不是好人呢,她还欺负我和阿哥,要不是有苏大哥在,我和阿哥就死-”
“啊!”唐月怪叫了一声,一脸控诉地回头,“阿娘,你干么掐我?!”
“什么死不死的,阿娘不是说过了么,不要经常这个字挂在嘴边,多不吉利。”关氏面露责怪。
唐月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精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包子,“哎,怎么就没有理解我呢?”
“别贫了,”关氏拍了下唐月的脑袋。嘱咐道,“快点洗,待会等水凉了会冻病的,到时候可就难受了。”
唐月立刻听话地看着关氏,乖乖地让她给自己擦身子,一边问她“阿娘,这都几个月了,为什么苏大哥他们还没回来?”
关氏顿了一下,摇头道,“阿娘也不太清楚。”
苏家的那两个孩子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的事大概也不是唐家能管得了的。
听到了关氏的话。唐月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失望,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月儿啊,”关氏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唐月。轻轻地说道。“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分分合合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就像外面的大雪,不管下得多大它总会停下。还有这个冬日即使再长也会慢慢过去,但是阿娘想让你知道,该在的人始终都在,无论他们在哪里,是不是在你身边。”
关氏看到唐一脸的懵懂,笑着叹了口气,抚摸着唐月耳边湿润的软发。
“哎,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你还只是个孩子呢。”
唐月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关氏,“阿娘,我明白的!”
关氏好笑地捏了捏她胖乎乎的小脸,问道,“我的月儿明白什么了?说给阿娘听听”
“阿娘说雪会停,冬天也会过去,但月儿知道,等再过一年,雪又会接着下,冬天还会来,就像那些离开月儿的人,不管过了多久,他们肯定都会回来。”
女童泡在水里,一双眼睛在白色的水汽之中亮得惊人,她看着关氏,脸上满是属于孩童的执拗和认真。
关氏愣了许久,那清脆如铃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荡,她看着女童犹如水洗的双眸,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骄傲。
是啊,一切都会回来的,就像眼前的这个孩子,她透过她仿佛看到了小妹的一颦一笑,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回归么?
这个孩子就和小妹一样,不怨怒,不悲观,不强求,年纪虽小,心思却透彻到了极致,向来聪明得从不需要旁人操心。
但做娘的,又有哪个能真的不担心呢?就算她再聪明再睿智,在她眼里,她永远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那么小一点,在她怀里哭泣,撒娇,永远都长不大。
关氏笑着地摸了摸唐月的额头,赞许道,“月儿说得很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一定会回来的——
“阿妹,快过来!”
唐小虎神秘兮兮地蹲在墙角,小声地叫唐月过来。
“阿哥,你干么呢?”唐月站在原地看他,一脸不解。
“你先过来啊,”唐小虎的语气十分兴奋,“你快来看,这有一只兔子在冬眠!”
兔子?冬眠?
唐月愣了一下,终于走了过去,
“你说,怎么才能把它弄醒呢?”唐小虎的声音有些犯愁。
一只雪白的兔子躺在墙角的雪堆旁,一动不动,乍一看就像是一团雪,若是不注意,肯定会不小心踩上去。
唐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小虎,小脸颇为无语,“阿哥,兔子是不会冬眠的,若是它开始冬眠了,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唐小虎惊喜地看着唐月,心里想道果然还是阿妹有办法!
“很简单,”唐月笑了,“你先去挖个坑,然后把它放进去就行了。”
唐小虎皱眉,“这样就能醒了?”
“不!这样它就能安息了”。
唐小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映到唐月是在耍他,不高兴了,“阿妹!”
唐月撇撇嘴,蹲下,“阿哥,我说的是真的,这兔子肯定已经死掉了,兔子呢,是不会冬眠的。”
“可是它还活着!”唐小虎十分笃定,他伸手把兔子轻轻地抱起来放在怀里,“它肯定是冻着了,我给它暖暖肯定就醒了。”
唐月见唐小虎不像在开玩笑,伸出了小手摸了摸那只兔子,果然感受到一阵微弱的心跳,她奇怪地看着那只兔子,发出一声咦叹,“果然还活着。”
唐小虎点点头,“就是还活着。我就说它是在冬眠啊。”
“阿哥,兔子绝对是不会冬眠的,它肯定是冻着了,我们把它放到炉子旁边,再喂点东西,可能会醒过来的,”唐月戳了戳那只兔子的肚皮,笑了。
“那好吧,”唐小虎连忙起身进了屋,炭炉里的火烧得旺旺的。他把兔子紧靠着炭炉放。唐月进来了看到了,瞪了一眼唐小虎,“阿哥,你想把它烫死么!”
“可它不是冷么。”唐小虎有气无力地反驳。
唐月将兔子移开了些许。放在了里炉子有段距离的地方。回头看唐小虎,“所以阿哥是打算把它烧熟么,冰火兔子。味道肯定不错。”
唐小虎的脸蹭得红了,他不服气地看着唐月,“我才没那么想!”
“好啦,没想没想,”唐月朝它摆了摆手,“你先去厨房拿点水来。”
唐小虎不满意唐月的敷衍,磨磨蹭蹭地去了厨房。
唐月见他走了,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抱了起来,兔子身上沾了雪,有些凉,唐月也没在意,只是把小手放在兔子的身子,轻轻摸了一下。
这个兔子看起来快要死了,心跳很微弱,眼睛死死地闭着,可能是活不下来了。
但她又不想打击唐小虎,怕他伤心。
“阿妹,水来了!”
唐小虎几步并作一步地跑进屋,一进屋子就把水放在了桌子上,奔到炭炉旁边去看兔子。
“阿妹,让我抱着吧,”唐小虎盯着唐月怀里的兔子。
不知道为什么,唐小虎好像特别喜欢这只兔子,唐月笑着递给了他,“我怎么不知道阿哥喜欢兔子?”
唐月有点纳闷地问。
唐小虎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对唐月道,“阿妹,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
“哪里不普通了?”
唐月倒是没怎么注意这兔子的长相。
“你看它的耳朵,比其它兔子的都要好看!”唐小虎像是炫耀一样扯了扯怀里兔子的长耳朵,唐月一愣,也注意到了。
这兔子好像还真不是普通家养的兔子。
它的耳朵是垂下来的,几乎要把眼睛盖住了,毛茸茸的,还真像一团雪球。
唐月以前倒是见过这种兔子,垂耳兔曾经在宫里作为宠物,一般是从别国进贡来的,一度很流行,但这里穷乡僻壤的,怎么会有垂耳兔呢
唐月看见唐小虎兴奋的样子,心里却觉得纳闷,垂耳兔这种金贵的东西可不多见啊。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唐小虎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兔子丢出去,幸好唐月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回头一看,一脸笑容的,可不是长轩叔叔么
唐月示意他过来,指着唐小虎怀里的兔子,炫耀道,“长轩叔叔你看,我和阿哥捡到一只很漂亮的兔子。”
“兔子,来来来,让长轩看看这兔子有多漂亮,难不成比我们花儿一样的小姐还好看?”卫长轩一脸稀罕地走过来。
唐月闻言一乐,给他让了个位置,三个人就一齐蹲在了火炉旁边。
“长轩叔叔,你看,这兔子的耳朵是垂下来的,好可爱。”
唐小虎献宝一样举起了那只兔子,卫长轩一愣,问他,“这兔子是在哪里捡的?”
“就在门口啊,”唐小虎兴奋地说道,“它就躺在门口,我还以为它在冬眠呢,可阿妹说不是,我也不知道了。”
“长轩叔叔,这兔子为什么还不醒啊?”
卫长轩摸了摸那只兔子的脖颈,小腹下,手法看起来十分专业。
唐月惊喜地看着他,“长轩叔叔,你还会治动物么?”
卫长轩很诚实地看着她,“医人没问题,医这个第一次。”
“那你有把握么,”唐月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小心点,别把它弄伤了,不然我阿哥会和你拼命的。”
唐小虎也同仇敌忾地瞪着卫长轩。
卫长轩微微一笑,放下了摸小兔子的手,“这只兔子没事,兔子本来就耐寒,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这的,但总归活下来了,悉心看着就是,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的。”
“本小姐怎么觉得你不是庸医而是个神棍啊,说,你是不是我小舅舅变的?!”唐月狐疑地看着他。
卫长轩顿时举起了双手,有些无奈,“哎哎,小姐说的神棍在门外呢,我可是如假包换的神医呢!”
“我才不信,”唐月笑着往门外看了一眼,这一眼刚好捕捉到某个熟悉的人影,还真是小舅舅来了。
他有些无语地看着蹲在地上绕成一圈的三人。
唐小虎又想热情地喊他过来看兔子,唐月下意识地捂紧了他的嘴,朝小舅舅一笑,“小舅舅,我们在看兔子,你要一起看么?”
“呜呜”唐小虎十分不满地瞪着唐月,凭什么你自己说不让我说。
唐月忙松开手,朝唐小虎抱歉地一笑,对不起,手快了
唐小虎摆脱了唐月的纠缠,一溜烟地跑到苦慧身边,“小舅舅,你帮我看看,这兔子怎么了?”
在唐小虎心里,庙里的和尚一般都是很厉害的,什么事都可以做到,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去庙里求签还愿什么的,
他无比期待地看着苦慧。
苦慧在看到那只兔子的时候,先是凝固了三秒,然后猛然间后退了好几步,一向从容淡定的俊脸简直是花容失色。
唐小虎纳闷,“小舅舅你怎么了?”
卫长轩捧腹大笑,“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小舅舅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兔子!”
“什么!”唐小虎不相信,“兔子有什么好怕的,长轩叔叔一定是在说谎,小舅舅才不会怕什么兔子呢,”说着他又抱着兔子靠近小舅舅,“小舅舅你说是吧,你怎么-”
然而就在下一秒,之前那个含笑而立的青年几乎以飞奔的速度跑出了屋子,院子,然后没了影子
只留下唐小虎抱着手里的兔子,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凝固。
“哈哈哈!”
唐月忍不住大声笑起来,还是不敢相信,“小叔叔居然会怕兔子,还是一只昏迷不醒的兔子!长轩叔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长轩得意地一笑,“因为叔叔以前就拿兔子吓过他,百试百灵!”那时候的顾宴安可比现在好骗多了
唐小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似乎还未从刚刚的打击之中清醒过来。
“小舅舅怎么会怕兔子呢?”唐小虎认真地看了看怀里的小兔子,毛茸茸得像雪球一样,除了可爱一点攻击力也没有。
哎,唐小虎心目中大师的高大形象在这一瞬间彻底坍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