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们也是百般隐忍,只是我们能忍,子孙后代却是不能!若是我们一味委曲求全,想来不用多时,我们九黎与夸父族便要化为神农疆域,到时候,哪里还能这般自由!说不得也便成为他们的附属,辛苦所得也只能堪堪用作每年纳贡,即便是我们能忍,可是祖上传下来的疆土就这么拱手于人,他日黄泉相会,却是如何向祖上告罪!”辰奕见夸父已然怒不可遏,深知机不可失,继续游说道:“再则,即便是顾不得这些,难道咱们忍心让咱们的子孙后代过上这种被奴役的生活?!”
几句话已然将夸父的心火熊熊燃起,长久压抑着的愤恨和怒火好似喷薄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
“你说的不错!是可忍孰不可忍!”说到这里,夸父的脸色已然变得铁青,凌厉的眼神环视左右,面向自己的族人问道:“蚩尤将军的意思,你们可有什么意见吗?”
见夸父询问,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反倒安静下来,眉头紧锁,沉默许久后,方才相互交换了眼神,终于有一位老者起身说道:“我等也知晓此事关系重大,只是现如今神农势大,更别说还有轩辕参与其中,若是两个部落结盟,那么我们此番举动无疑是螳臂当车,到时候,别说是纳为附属,恐怕是疆土不保啊!”
只字片语却句句说到在场众人的心坎上,万千年来,外界不管乱成什么样,夸父族却是如同自成一格,没有经历那些暴风骤雨,部落的族人避世已久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贸然加入战事,打破这种平静又岂是几句话便可以决定的。于是,一时间,饶是夸父也是不断颔首,想来心中也是有此犹疑,竟是默不作声。
“将军只看到这两个部落的强大,却是看轻了自己!”黎禄见那老者几句话就化解了大殿中众位将领的战意,眉头微微一皱,深知若是不能及时扭转,此次联盟则再也没有成功的可能,便立刻接口道:“我们九黎已经日益壮大,这些年无论神农如何袭扰,每次都被反击回去,此次更是差点擒获了神农的王子榆罔,若不是那奸诈小人用人质相逼,我们将军宅心仁厚,将其放了回去,现如今早已是我们的阶下囚,哪里还有如今的气势!而且,神农的刑天已然被句芒将军擒下,如今正在我们营寨之中,现如今,神农只有祝融和后土还能堪堪应战,其余众人也不过是一些庸碌之辈,哪里当得将军的眼界!”黎禄边说边悄悄观察众人的面色,见夸父频频颔首,知晓此番言语已经深深打动了夸父,便继续说道:“再说轩辕,轩辕与神农本就是争端频发,这些年若不是两个部落急于开疆扩土,互避锋芒,想来早已是决战沙场。此番纵然结盟也是各有打算,根本不可能倾尽所有与我们一战,毕竟,如果消耗太大,等到两军对峙之时,他们便再无得胜的机会,因此,我料想,两个部落的结盟必然掣肘频频,想要倾力一战已是不能,因此,若是我们两个部落能够形成联盟,此番已是胜算在握!”
“黎禄将军所言极是,若是神农和轩辕当真是各自留手,那必不能施展拳脚,到时候,我们便有了可趁之机,只要我们两个部落同舟共济,便可以让他们有去无回!”夸父一听,细细品味,若是此事真如黎禄所言,那未尝不能取得胜利,自己这些年被神农压制的厉害,若不是顾全这一族老少,说不得早已与九黎一般,直接开战了,此时听到黎禄的分析,当下脸上便浮出喜色。
“再则,夸父族本就是天下最为英勇的部落,族人皆是灵力深厚、术法高强,若是将军都心生怯意,那世间再无与神农、轩辕争雄之人!”黎禄见机不可失,继续游说道。
夸父愈听愈喜,世人谁不愿意听到别人的赞美,更别说是另一部族的将领,自然是越发得意起来,刚想说话,却听身边长老突然开口道:“黎禄将军虽然分析的头头是道,可是,老夫想问一句,将军取胜的把握有多少?”
原本高涨的情绪,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黎禄面上虽然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波动,然而,那四面八方探究而来的目光,即便是他一时间都难以应对,目光中微微闪烁出一丝失望。
几分把握?这种把握又能如何分晓呢?!如果有夸父族相助,自然胜算提高,可即便是提高,也不过是五成把握,可是,这区区五成把握,又怎么可能说服这一寨上下呢?!
“将军也说不清吧?!”那长老怅然一叹,轻轻捋着那花白的胡须,淡淡道:“老夫并非不知晓现如今的时局,也不是那种闭门自守的无知之辈,只是,将军虽然列举了许多种可能,可是,那些可能也只是可能而已!”
那长老慢慢起身,走到大殿中间,看向在座众人,缓缓道:“将军可以设想夸父族会步九黎后尘,而老夫也会设想夸父族会遗世独立,独善其身!这些都只是一种可能,不是吗?既然只是一种可能,那么,将军又如何能说服夸父族数万族人欣然赴死呢?!”
大殿攸的一静,瞬间却又沸腾起来,不错,谁又能说这种可能不存在呢?!谁又甘心放着如今安逸的生活不过,轻易将举族上下带到不稳定的战争中呢?!因为族长夸父一直是主战派的支柱,殿中众将虽然有许多主和的,可是,在没有干涉到原则性问题的时候,大家都心志一同的选择了捍卫夸父的尊严,将一些话藏在了私下议论,而此刻,当战争真的摆在了自己的眼前,长老的一席话,却将那些原本不敢摆在桌面的东西全部挑了出来。一时间,各种意见再也按捺不住,瞬间层出不穷,主战派和主和派众说纷纭,各持己见,倒是僵持不下。
辰奕无奈地看向夸父,此刻他正紧皱眉头,无力地看着殿中众将争执不休,原以为,夸父经营夸父族多年一定是一言九鼎,却没有想到,性情竟然如此优柔寡断,心中怅然一叹,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任是谁,又岂敢轻易将一个部落带入战火之中呢?!毕竟,这整个部落全部是一衣带水、血肉至亲,其骨血亲情又岂是现代的军队可以比拟?!见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长久的争论反而会营造出一种不安定的气息,这种气息说不得会被有心人祸水东引,到时候,自己反而被动。想到这里,心中便不再犹豫,手指轻轻的扣击桌案,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隐约间,众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竟然安静下来。
“此番唐突前来,却没有想到给贵族带来如此大的麻烦,原本族中议事,没有我们这等外人置喙的余地,只是,在下今日既然正好赶在这里,有几句肺腑之言却是不吐不快。”辰奕环视众人,手微微一拱,朗朗道:“虽然诸位皆知战争就会带来流血牺牲,会对原有的平静造成破坏,甚至导致崩溃,可是,何尝又不是一种秩序的维护和重建呢?!”辰奕的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淡淡道:“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最完美的状态,可是如今的形势,又岂是咱们一厢情愿便可以控制的呢?若非当前的大势已经到了非战不可的地步,我们九黎又怎会轻涉战争的泥沼难以脱身呢?!只是,若是不战,难道我们要一味的迁就、妥协、退让吗?!还是让这种屈辱一次次的在我们身上,在我们的子孙身上不断重演?!”说道这里,辰奕的音量微微提高,一时间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摄,面上都露出思索之色,见到这种情景,辰奕的眼眸微微闪亮,继续说道:“说不得,也只有以最小的代价最大限度的维护自己部落的长远利益。”
寥寥数语,却如同指路明灯点醒了众人,不得不说,这番话语句句说到重点,夸父族虽然相对于外界一直很平静,但毕竟这夸父族人本就仰仗自己是巨人族,为人豪放不羁,专喜替人打抱不平,此时见九黎首领亲至,又将世事洞悉分毫,怎么可能不让他们自省,再则,时局变化莫测,若是一味的忍让,说不得那些被一一吞并的部落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蚩尤将军所言极是!”见殿中众人皆是目光闪烁、低头不语,夸父自然知晓辰奕这番游说已经起到了效果,即便是刚刚几个反应较为激烈的主和派将领也都沉默不言,心中终是拿定主意。
“将军!”然而,还不待夸父开口,却见身侧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夸父循声望去,却见开口之人正是自己的二叔,此时,正是要紧的时候,若是别人也便罢了,在刚刚听到蚩尤的一席肺腑之言以后,夸父已经打定主意,绝不会再被他人左右,只是这二叔夸里是族内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老,而且一向话语权极重,平日里族中议事即便是有了决定,也要顾及他的意思,当下心念一动,目光微微闪烁,然而,看着那张充满褶皱、苍老无比的面孔上犀利的眼神,终究还是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