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玄境第一百四十章摆驾神农昆仑墟的信使早已在王母起驾之前便昭告神农,众人虽然有千般猜测、万般惊异,却是丝毫不敢迟疑,早早就摆驾常羊山,远远的迎了出来……
王母亲至,神农上下哪敢有丝毫大意,早有侍从将此事上禀炎帝。只是,没有料到的是,一向睿智的炎帝竟是呆滞片刻,仿佛不敢置信一般坐在那里,任底下的臣子万般催促都是没有丝毫反应,这种情形竟是连神农、轩辕联军兵败之时都不曾出现。此时,不只是侍从手足无措,就是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是摸不着头脑。为了对付九黎,即便是对轩辕,炎帝都俯首示弱,可是,今日,王母跸跋亲至,炎帝却一直犹豫不决,这怎能不让人费解!
而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炎帝正妃听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静默片刻,神色微微黯淡,却终是没有多说只字片语……
神农至高至上的两个人突然间的反常让底下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好在,炎帝的失态没有持续多久,在朝堂上噪杂的声音此起彼伏之势愈来愈汹涌之前,终于是移尊走进大殿。
听到炎帝进入朝堂的消息,王后听凄然一笑,神色落寞,却是隐约可闻喃喃低语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相形而下,炎帝的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丝毫的痕迹,任凭朝堂上众位将军用尽办法,也是没有看出究竟。
炎帝威严落座,只吐了六个字,那便是:“最高规格迎驾!”
底下朝臣自是一阵腹诽,自然是最高规格迎驾,只是,这几个字用的着这么长时间才想出来吗?!不过,好在大家心里也都知道答案,准备事宜早已在心中过了几遍,所以,炎帝一声令下,诸位将军便各司其职,倒是一派顺畅。
众人刚刚布置妥当,与炎帝一行迎出神农山脚下,便看到那由三十六个仙娥开道,三十六匹天马驾车的长队。
众人微微怅然,这等仪仗,也难怪王母轻易不出来,就这三十六匹毛色无二的天马便是天上地下举世难寻,更别说那三十六个仙娥了,放在轩辕、神农这些地方,哪一个不是公主一般的人物!
不过怅然归怅然,众人面上却是恭谨的很,一个个束手而立,整个队伍倒是井然有序的紧。
王母坐在轿厢里,三十六匹天马拉着的车架,安静的不发出一丝声响,平稳的即便是轿厢里的茶水都没有丝毫的涟漪,她的背脊挺得依然很直,浑身上下充满了帝王的威仪。她的目光犀利而悠远,穿透层层云海,停驻远方那个纵然苍老却永远坚强的身影上。长风吹来,扬起她华冠上长长的珠串,却吹不动她那一丝不苟紧紧盘起的长发。
这一刻,记忆的冰面突然裂开了一条缝,凌乱的画面、窃窃的低语如同汩汩的泉水一点点涌了出来。
究竟有多久没见过?是一万年还是十万年?终归是太久太久,久到自己都记不清。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切就已经注定,他们如两颗南北背驰的流星,纵然曾因为诸多原因有过短暂的交错,终究还是要走上分离的道路,
沿着各自的轨道而行,渐行渐远。
多年不见,那个温文尔雅、俊逸脱俗的男子也变得深沉轩昂了许多。在神术的维持下,相貌自然是万千载不变,而那颗万千载禁锢的内心,却更加的沧桑孤寂……
王母眼中闪过一丝柔软,只是,这柔软稍纵即逝,再也无法察觉。
一朝分别,谁能想到,再见已是经年……
仍记得那年分别,菩提树下,你少年依旧,霁风朗月,却未料到,多年后,再相见,你风采依然,内心却已沧海桑田,寂寥沉沉。
一朝分别,谁能想到,再见已是经年……
仍记得那年分别,菩提树下,你青春明媚,风华绝代,却未料到,多年后,再相见,你风华依旧,内心却已残华褪尽,孤寂冷漠。
苦亦苦,伤亦伤,却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御撵终是停下,玄女骑焦明,游于浮云之上,当先而至,先是朝着炎帝微微一礼,方才走到三十六骑玉撵前,亲自将王母扶了下来。
此时的王母身穿绛红色繁花宫装,外罩一层金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金丝,头上插着一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微微颤动,衬得别有一番端庄气韵,让人心神为之所摄。
众人哪敢直视,皆一一垂首拜服,唯有炎帝上前一步,微微拱手,只是那多少次魂牵梦萦,多少次酒后失态之时萦绕在口中的“玉儿”被生生咽了下去,只是端庄方正的问候道:“王母亲至,神农上下未能远迎,惶恐之至,还望王母海涵!”
忧伤在王母的眼眸中稍纵即逝,却是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只是淡淡的笑道:“本宫没有事先通报,便来叨扰,实乃本宫的过失,打扰之处还望炎帝海涵。”
炎帝轻轻笑道,多少次期盼你不期而至,多少次希望昆仑墟可以敞开结界,可是万千载过去,无论多深的期盼、多强的希望都已经渐渐的磨灭,却终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见到你……
炎帝微微侧身,身后的文武百官便已经向两侧让去,留出一条宽敞整齐的廊道。
王母慢慢走了过去,试图用脚下的步伐来缓解内心的悲伤。只是,这条路怎么如此长,长到每行进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刃上,连心都慢慢的抽痛起来……
静谧无声……
数万人的队伍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动静,仿佛任何一点响动都会打破这一刻的静谧,仿若任何一丝的声音都是对这一刻的亵渎……
两道尊荣无比的身影慢慢走过这最最富丽堂皇的长路,比肩而行,仿佛多年前的那次悄然牵手……
犹记得,那时候,两人尚且年少,多少名山大川,长河玉湖,两人携手同游。那时候,私心里也曾经幻想过,他是她的君,她是他的后,两个人并肩而立,走过那长长的廊道,走上那金碧相映,锦绣交晖的大殿,御座上你我比肩而立。而今,大殿就在前面,金碧辉煌,肃穆端庄,然而,他却不是她的君,她也不是她的后。那大殿
四周的古树参天,绿树成荫都如同一个个魔光魅影,凄凄浓浓……
“母后,你为何在这里?你为何不去迎驾?”瑶姬的声音轻轻的在听身后响起。如此安静的时刻,这原本柔软的声音却像是有石块划过自己心间,让心脏都痛的痉挛在一起。
“是瑶姬来了?”听慢慢回首,那紫苏串串的珠帘微微撞击,如同洒在玉盘上的连珠一般,荡出几分悠悠……
“母后,文武百官都去迎候王母,您为什么还在这里?”瑶姬上前几步,扶住母后的臂膀。自己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本来打算服侍母后一起前往迎驾,却没有料到,自己的母后竟然没有梳洗换装,一件寻常的素锦织衫呆呆的站在这里,显见,是没有迎驾的打算。
“我?”听的表情分明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竟是露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笑意“这个世界上最不该去的人就是我……”
“可是母后……”瑶姬一愣,此时竟发现原本仪态万千、端庄雍容的母后,此刻脸上却是苍白无色,憔悴万分。
“母后,究竟出了什么事?”瑶姬仿佛猜到了什么,却是不敢相信,毕竟,世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己的父君深爱着母后,这么多年,任凭底下的部落首领如何示意,如何表白,却是从没有纳过一房侧妃。
父君一直是深爱母后的,不是吗?这些年,自己亲眼看到两人相敬如宾,从未有过一字半语的争执吵闹,不是吗?
只是,此刻母后眼中流露出的淡淡忧伤,却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或许,这世间,真的有很多东西,是自己看不破,也无从知晓的……
“她终于来了……”听微微抬起视线,看向自己的女儿,这些年自己一派贤妻慈母的样子,总是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可是,唯有自己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摆设,一个摆在御座上的装饰品,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抚养孩子的奶娘,只是这些王子、公主的母后,只是这样,而已……
记得,年轻的时候,自己也曾争过闹过,只是,那个时候,年少轻狂,多少吵闹都挽不回那决然的背影,于是,慢慢的自己也便认命了,毕竟,这万千载过去,再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走到他的身边,这样就够了,不是吗?起码顾全了自己的脸面,起码保住了自己身后母族的势力,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只是,又有谁能够明白,那颗坚硬如铁的心里,即便别人走不进,自己又如何走的进了?!
多少个夜不能寐的夜晚,自己辗转反侧,然后,慢慢的明白,是了,他的心谁都走不进,因为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女人,一个虽然无从企及,却也无法湮灭的女人……
绝望的眼神让瑶姬读出了很多东西,是了,原来母后这些年的忧伤是真实的,只是,一直隐藏的很好而已……
风微微卷起,从山顶盘旋扫过,扫进宫苑层层,吹入大殿重重,终是从那窗棂中一点点渗入大殿中,将那所有的凝重吹出点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