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厮不过十二三岁,虽是颇为玲珑剔透,却毕竟还是个孩子,一看手里的银子再加之徐长青恭敬的恭维,脸上稍稍有些扭捏。
徐长青忙陪笑道:“小哥,来日方长嘛,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还少不了要麻烦小哥您那。”
这小厮可是亲眼见到过洪承畴对徐长青的信赖的,而徐长青又这么给他面子,他也想跟徐长青攀个交情。
咬了咬嘴唇,思虑片刻,看向徐长青的眼睛道:“徐大人,这事儿,我也说不太好。就是……咱们山海关参将李世忠大人的爱女,好好偷偷跑到了宁远城,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失踪了。
最近几天忽然有消息说,那位千金小姐最后出现的地方,好像正好在你收拢的那些辽民营地那边。这不,李家的人一听到今天你过来了,就直接去找了督臣,堵了督臣的门,督臣叫我过来寻你过去问问。”
“这……”
徐长青心中顿时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什么玩意儿?
你他么丢了女儿,去哪里找不好,到老子这里来找?这他么不是莫须有的挑刺儿吗!
不过,一个参将居然敢去堵洪承畴的门,这显然不正常。
徐长青忙是小心跟小厮打探详细。
小厮此时也不再有太多保留,更仔细的对徐长青叙述起来。
徐长青听完也有点懵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位李世忠李参将敢这么嚣张啊,这位爷的底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实!
因为……他爹叫李如松,他爷爷叫李成梁!
李世忠虽是资质平庸,一直都是虚职,此时更是老迈,几乎行将木就,李家也早已经不复几十年前的那种盖世般的辉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此时在九边各部,包括关宁嫡系中,李家的影响力依然是不容小觑。
而此次失踪的这位李家小姐,正是李世忠的幺女,今年好像还不满十五岁,李世忠快六十了才由一个最宠爱的小妾所出,老来得子,可谓是比掌上明珠还要更宝贝。
但这李家小姐自幼却是一副豪侠脾气,总喜欢做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事情,别说李世忠头疼了,便是洪承畴都不敢轻易招惹她。
此时,李家小姐已经在宁远失踪十几天了,早就在宁远城高层中闹的沸沸扬扬,只不过这个消息很隐秘,只流传在大家内部,普通老百姓并不知晓。
…
理清了事情的脉络,徐长青一时也有些冷汗直冒。
这个小姑奶奶这他么是玩人啊。
这事儿虽说可大可小,但,一旦失控,徐长青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这点基业,恐怕连点渣都留不下。
看刘朗已经睡过去,徐长青忙招呼两边的亲兵把他照顾好,赶紧跟着这小厮来到了官厅。
果然,一来到洪承畴的官厅门口,便是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管家带着五六个参将、游击、千总,正焦急的堵在洪承畴门外。
看到小厮领着徐长青过来,那老管家几人顿时便是围过来,极为不善的道:“你就是那拼命三郎徐黑子?”
几个参将、游击也都是极为不善的锁定了徐长青。
徐长青眉头顿时微皱。
这几个人火气有点冲啊。
不过,这种时候肯定不能发火,徐长青忙沉着性子道:“几位大人,卑职正是徐长青。几位大人找卑职有什么事吗?”
“嘿,你个黑崽子,明知故问,还他么敢问老子……”
旁边一个游击明显是个暴脾气,一见徐长青不能让他们满意,抬手便是抽出了鞭子,似乎要对徐长青动手。
“干什么?”
但这时,洪承畴已经大步走出来,冷嗤一声。
这游击赶忙缩回原地,不敢再乱来,却是狠狠的瞪了徐长青一眼。
其他几人也对徐长青没有好脸色。
就算徐长青城府极深,此时也真的有点忍不住想逮住这几个王八蛋狠狠教育教育的想法了。
没有这么欺负的人啊!
洪承畴自然是注意到了徐长青的神色变换,道:“小徐,你别紧张。叫你过来是有个事儿要问问你。”
洪承畴这边对徐长青显然是温润如水,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徐长青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恭敬对洪承畴和这几个李家人道:“督臣,诸位大人,这件事,卑职是真的不知情啊。卑职当时的确是收拢了一些流民补充兵源,可是断然没有见过这位李家小姐啊。再说了,李家小姐那是何等尊贵,又怎么可能跟那些流民扯在一起?”
“放屁!”
徐长青这边还没说完,那个游击便是忍不住爆发了,“明明有人看到,薇儿小姐最后去了你那个流民营地,才是不见了,你他么还想狡辩!说!你到底把薇儿小姐怎么了?要是薇儿小姐被伤到了一根汗毛!老子非扒了你这身狗皮!”
那老管家也道:“年轻人,这种事情我们没有确凿证据,怎么会来督臣这边找说法?你如果敢隐瞒,那,就算督臣护着你,也别怪我们李家要去天子面前寻个公道了!”
洪承畴的面色顿时也不好看起来。
这他么纯粹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可就算是洪承畴,此时也只能忍着!
此时这种关键环节,如果因为这点小事伤了跟李家的和气,那事情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徐长青忽然笑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他徐长青?
徐长青冷冷扫过老管家这几人,并没有丝毫畏惧:“几位大人,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如果这位薇儿小姐真在我徐长青的营地里,我徐长青没二话,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可,如果这位小姐不在我徐长青的营地里,你们如此污蔑我,那,又当如何?!”
“你?!”
那游击顿时便要发作,就想抽刀。
“唰!”
徐长青的动作却是比他更快,刀锋没有出鞘,直接用刀柄顶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位爷,你敢在督臣面前拔刀,那也别怪我当场把你宰了!!”
“……”
原本有些躁动的气氛陡然安静下来。
谁都是没有想到,这个看着没有什么出奇的黑小子,在此时竟然敢这么大胆更是这么暴虐!
尤其是被徐长青顶着脖颈的那游击,一时腿肚子都有些发软了,只觉浑身直冒寒气。
这个小黑崽子,有点忒猛啊!
如果此时不是在这种场合,恐怕……
他一时都不敢再往下想。
怪不得这个黑小子这些时日锋锐这么甚,果真是有着不少手段那。
“干什么?”
“你想造反吗!还不快把刀放下!”
洪承畴这时终于回神,冷声叱喝。
徐长青赶忙抽刀,恭敬跪倒到洪承畴面前,却是侧着身跪下,将洪承畴护在了身后,“卑职鲁莽,请督臣责罚!”
那老管家这时也意识到,徐长青这黑小子可绝不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主儿,忙赔笑对洪承畴道:“督臣,这件事,也怪我李家太鲁莽了。哎,您看这事儿闹的啊。我们家老爷快七十的人,已经好几天吃不下饭,再这样下去,恐怕……”
说着,他故作抹了把眼泪看向洪承畴道:“督臣,这件事,我李家的确是有点太急了。咱们还是尽量和气点解决吧。要不,让这位小哥,带我们去他的营地看看?”
“当然,督臣,我李家一直是大明的臣子,深知朝廷艰难。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我李家都愿给大军捐献五十石粮米,略尽绵薄之力。”
洪承畴眼皮子微微抽动,片刻,笑道:“李管家,你和老李大人能有这份心,本官要替辽地的军民们谢谢你们啊。这么看,这倒也是最合适的办法了。”
…
把李家人先稳住,徐长青也被洪承畴带进了官厅内,却是劈头盖脸便是对徐长青一顿数落。
“胡闹,乱弹琴!
小徐,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今天就犯了混?
你把话说的这么死,万一他们真在你的营地里找到了这位薇儿小姐,那你该怎么办?”
徐长青当然知道洪承畴这是对自己的爱护,心中却是一阵无言,“督臣,这,这,这他么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
洪承畴看徐长青委屈的模样,一时也觉得话有些重了,忙又温言安抚道:“这位李家小姐的脾气你不了解,哎,也只怪她生不逢时啊。小徐,你也不要跟她计较,先把这件事过去吧。”
…
随着洪承畴的一番开导,徐长青也是了解到了这位李家小姐更多核心的消息。
别说,这小屁妮虽然挑起了这么大的事由,但性子倒是真不错。
不仅在辽地有着诸多善举,为人更是颇为豪气,有古之侠女之风。
可惜,正如老洪所言,她有点生不逢时,没有赶上她曾祖父、祖父时李家那种盖世的辉煌。
所以,在很多时候,就算她搞出一些事情来,大家对她也都是抱有一种呵护心态。
纵然此时李家式微了,不复当年之勇,但,说这位小姐是辽地的公主,那是绝对当得起这个名号的。
至少是在名义上的。
…
有这位李家小姐的事情牵引,徐长青的计划自然又被打乱了。
不过,很大程度上,事情的主动权又回到了徐长青手里。
这位老李管家和几个将领督促徐长青赶紧回去鲨鱼岛的时候,徐长青一句话便是将他们怼回去。
“现在碰到鞑子倒是小事儿,万一海上风大,船沉了,这个怨谁?”
几人顿时无言了。
他们纵然能对诸多东西形成掌控,可又怎么可能掌控大海?
几个将领拉不下脸面,在徐长青这个小守备面前放低姿态,可这位老管家却是如渊似海,很快便是各种讨巧,拉近了他和徐长青之间的关系。
等听闻徐长青想找个部队的长枪兵和鸟铳兵观摩一下之时,老管家直接对那个游击道:“李峰,还傻愣着干什么?你手下不是正好有不少长枪兵和鸟铳兵吗?赶紧带咱们小徐兄弟去看下。记得,让儿郎们都提起精神来,打出我李家的锋锐来!”
“额,是!”
这位叫李峰的游击将军虽是极为不爽,却不敢违背老管家的意思,只能是示意徐长青,跟他走。
徐长青这时忽然转过弯来。
他还正愁着怎么从宁远城搞些东西回鲨鱼岛呢,此时,李家这帮大爷们,有人有马又有势力,不正是最好的载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