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举人变色道:
“饶某前去讲理,难道不是为了我们这支宋军吗?现在怪我!”
高大军官说:
“这都快到午时了,咱们鏖战一日一夜,军士们人困马乏,现在拼杀到此,若是没有饮水军粮,伪元再来冲击,我们连亲兵卫队都守不住。这里的井水能用吗?”
随军一位亲兵队长说:“回禀统制,我们已经搜索了十里,井水在三四里外是有的,不过是半咸水。要想甜水,这附近都没有,只是咸水浓淡而已。不过,少量吃些,倒也可以。”
另一个统制说:“那么就把大队先移动到水井那里,总不能叫队伍先崩溃了。”
还有一位统制说:“不妥,莫若差遣一部人马前往,大队还需要守在这里,那个上人虽然不待见咱们,但是咱们守的乃是太后皇上。”
几个人窃窃私语,都说这样好。
高大的军官问:“那么军粮如何解决?”
几个统制官都不说话了,因为这个事情本来也不应该统制官来回答。
一位参军出来搭话:“回将军,除了军士随军所带,我们激战至此,并没有携带,甚至有些队伍的厨工厨头都没有带着米粮出来。我们今天开不了火了。”
这句话让大家都静了下来。
饶举人看了看,只好站出来说:“算了,饶某去告个罪,求玄义号予以援手,左右,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应当是懂得。”
话音还没有落下,几个统制的声音就出来了:
“饶老弟果真国之干臣。”;
“此老成谋国之言。”;
“此去定能成事。”。
饶举人嘴张开,合不拢了,良久,正想迈步,突然又停住,对各位高官拱拱手:“各位将军,饶某此去,若是那玄义号有所要求,该当如何,还请各位将军示下。”
一位统制官道:
“饶举人果然深明事理,我们此来乃是勤王,这粮秣军饷,营地帐篷,还需要天家赏赐给将士们呀。”
饶举人愤愤然:“陈统制,你只看看这个玄义号,大小不过一艘海鳅船,就是全船装满了金银粮秣,能拿出多少来?饶某已经吃了一次苦头,你当我饶某是个傻子,还是那玄义号是个傻子,还是太后和皇上是傻子?”
那个陈统制倒是丝毫也不在意:“这个,哈哈,饶举人,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吗,再说了,咱们没要钱不也已经过来了吗,这个,可是千真万确的吧。否则,我们要是当初就降了,何须日夜奔波,又何须顾虑粮草呢?你说是也不是?”
饶举人心下吃惊,沉声道:“陈统制,难道存有二心?”
陈统制说:“饶举人,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前面已经有一个皇上降了大元,我们也可以奉诏嘛!”
那个高大的军官责问道:“陈统制,你既然要奉诏,何必来此呢?”
陈统制说:“笑话,若不是那个张世杰千船连锁,有几个想厮杀到底的呢?如今张世杰恐怕已经死了,那蒙元势大。我们今日拼死杀到红关垭,还把蒙元军兵驱赶到三里以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是没有粮秣军饷,哪个保他!”
立刻就有几个随声附和:“是极,饶举人,你还是和太后和皇上好好说说话,”
饶举人又看向其他几个统制官:“那么,你们的意思呢?”
高个子统制官说:“如今还是和为贵吧,若是太后和皇上能够给粮秣,我们大军就能够继续战斗,若是粮秣皆无,实在是难以为继。”
饶举人沉吟了一下:“我若去时,所谈的,你们又未必认账,我传过话来,你们也未必同意,这却是如何是好?”
高个子统制官说:“饶举人,你做个通使,也就是了”
饶举人这才明白,原来他在那些统制官的意识里面,与贩夫走卒,并没有什么不同,当下也不说话,撩了撩袍子,大步走向海边,但是此刻陆地营上的宋兵,并没有海船,所以,海边只有玄义号的巡防舢板在巡航,饶举人面对巡防船作揖行礼,大声呼喊,很是过了一会,巡防船才划近一些,但是也绝对不到浅水区来。
饶举人知道没有办法,就走进海滩,直到靠近了巡防船,这时候海水把饶举人的半身都湿透了。
饶举人上了船,连忙说,请带我回到玄义号上,有下情回禀。
巡防船的头是一个伍长,就问道:“你方才不是从玄义号被带下来的吗?现在怎么又回去。我们不好带你过去。”
饶举人作揖道:“实不相瞒,我已经知道错了,目下,是岸上的宋兵,有统制官,托我把话传给玄义号。”
一个兵丁说:“你们方才想要占玄义号的便宜,被哄出来的,这个我们却是知道的,须知道我们的粮秣都出自玄义号,若是再放你回去,我们就要吃挂落了。”
饶举人恳求道:“如今,我们在岸上商议过事情了,某实是把内情回禀。”
伍长看出来饶举人的窘迫,于是说:“把兵器都搜过,若是没有,我们可以再送一回,但是你若是说不出个什么来,一会你也就不要再坐船了,直接投海方便些。”
饶举人自从进了学,再也没有这么狼狈过,但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千恩万谢,连连表示肯定会好好办事。
不多时,饶举人在此回到了船上。
恰好此时,梢头胡不器看见巡防船回来,对伍长说:“且上船来换班,吃些热乎的。”
伍长高兴地说:“梢头,那个饶举人又回来,说有要紧事情,缠我们不过,你且放下一只吊篮,把他先吊上去。”
梢头手里拿着一张饼,一边指挥着人把吊篮放下去,一边让人垂下一副软梯,。
吊篮把饶举人吊上去以后,又过来两个兵丁,搜检饶举人,上下前后搜检一遍,对梢头胡不器说:“没搜到什么。”
梢头边说:“跟着我来吧。”
玄义号甲板上的二层舱不大,这里现在的座次是,林夕在主座;
左手起是秀娘(原杨太后),左二是肖兵(原赵昺),女将作指挥米三妹,前县令姜臣,以及炜杰师傅。
右手是玄义卫指挥涂熙才,之后是将作监指挥宋敖兴,教头郭益,舵头费停山,小将作指挥宋庆。
因为这是敌情会议,所以将作监其他大匠都没有出席,原本梢头应该列席,不过现在总是要保持一个值日星官,所以梢头胡不器,就被差派。
厨头祝麻子和珍娘、慧娘等在照顾,因为战时,所以伙食也比较简单,除了稻米小米二米饭,还有一条江鲟,用豆豉蒸熟端了上来,一大盆子咸菜,还有一些海带和海草,另有一盘子饼丝和榄菜一起炒的,此外,每人还分了一块腐乳。
【注:腐乳是我国独创的调味品,在宋代已经相当普及,当时桂林腐乳极为有名。
有红腐乳、青腐乳、白腐乳、酱腐乳、花色腐乳、糟方腐乳、茶油腐乳等。
其中茶油腐乳是腐乳的一种,属红腐乳一类,产地集中在湖南永州、广西桂林等地,茶油腐乳以大豆为主料,以辣椒、食盐为辅料,加入茶油浸泡,加天然香辛料腌制而成,颜色鲜艳、味美可口、香浓细嫩。茶油腐乳质地细软清香馥郁,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可增进食欲,延年益寿,同时茶油中含有油酸及亚油酸等对人体有益的物质。因此,茶油腐乳不仅营养丰富深受喜爱,而且保存期很长,特别便于携带。
腐乳和豆豉以及其他豆制品一样,都是营养学家所大力推崇的健康食品。它的原料——豆腐干本来就是营养价值很高的豆制品,蛋白质含量达15%~20%,与肉类相当,同时含有丰富的钙质。
腐乳的制作过程中经过了霉菌的发酵,使蛋白质的消化吸收率更高,维生素含量更丰富。因为微生物分解了豆类中的植酸,使得大豆中原本吸收率很低的铁、锌等矿物质更容易被人体吸收。
同时,由于微生物合成了一般植物性食品所没有的维生素b12,素食的人经常吃些腐乳,可以预防恶性贫血。
腐乳的原料是豆腐干类的“白坯”,给白坯接种品种合适的霉菌,放在合适的条件下培养,不久上面就长出了白毛——霉菌们大量繁殖起来,分解白坯中的蛋白质、产生氨基酸和一些b族维生素而已。
对长了毛的白坯进行搓毛处理,最后再盐渍,就成了腐乳。】
对于林夕来说,吃自助餐,吃工作餐,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好不做作,但是对于当时的文化来说,领导赐宴,还一起吃同样的东西,则是莫大的恩典。
大家正襟危坐,等到厨头布菜结束以后,林夕举起杯子,杯子里面是清水,林夕朗声对大家说:“诸位,方今战事正酣,但是,我们已经从最危险的时刻度过,下面无论有多少困难,只要我们求真务实,团结一心,群策群力,必然能够战胜那些落后的、愚昧的势力。让我们共同举杯,青天可鉴!”
说着喝了一口,放下了杯子。
各位下属都看着林夕,学着样子,有的喝光了水,有的没有喝光。
林夕坐下以后,对大家说:“各位,我们请自便用餐吧。”
全体都道:“谢上人赐宴。”
林夕说:“不必拘礼。”
正在进食之中,林夕问炜杰师傅:“炜杰师傅,可有什么观感。”
炜杰擦了一下嘴,施礼回答:“所见三里火、二里烟火、火夜叉,伏打电池堆、电铃、电报按键、冷光电板,煮海神釜、热气球,所见皆精妙无匹。也听说了上人如何神机妙算,智闯鬼门关,绞杀张弘范,九放九连环。匪夷所思,某不能及也,某亦不能想见。本来,以为某有擘画之能,广闻之见,可为帝师。今日方知,不过坐井观天。若是能蒙得上将军垂怜,袁某愿为前驱,以作从龙。”
【注:从龙,读音cong/zonglong,是汉语词语,旧以龙为君象,解释为随从帝王或领袖创业,能够得到重用的意思。此处炜杰师傅用此话表示恭维林夕必然能够称为帝王的曲折表示。】
林夕说:“炜杰师傅倒是会说话。”
炜杰会意到:“某也是会做事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炜杰也附和着笑,然后站了起来,拱拱手,开言到:
“上将军,今日来时,我说张弘范八九成死了,不过并未亲见,而是推测而来,因为张珪和吐鲁克他们的样子,以及关冲崖上的爆炸,都可能表明同归于尽了。而张世杰也可能死了,是因为宋兵的战船和战斗,也毫无章法。
如今宋军残部前往红关垭此处,元军前锋也往此来,缠头数个时辰,因为玄义号上热气球狙杀之利,元军前锋退回三里之外。
但是元军元气并没有受到伤害,他们随时可以在此组织兵力南下,到时候三里之地,便是把两万宋兵都杀光,今夜不过是半日一日。
这些宋军和元军,半夜奔袭而来,必然没有粮食和饮水,挺不过一日。元军可以通过战船输送给养和兵力,元军有五十万之巨。无论如何,到了今天晚上,两家统帅无法找到的消息,都能被彼此侦知,并且可能由低级统帅暂时统辖大权。
所以,大战最迟明日就要再行开打。
我今天知道了宋军的煮海神釜,但是煮海神釜需要用炭块,已经激战一日一夜,计算是有,也必然所剩无几。到那时候,元军还能够用海船运输食水,但是宋军就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请上将军立刻离开此处。
有以上神器,找到炭块、火药、火油的购买处,可以迅速打下城池,据城而守,取得关税,徐徐图之,崖山本在广南东路,此处商埠不少,元军水军不占优势。
玄义号和热气球,如果有此十艘,可以对元军水军关门打狗。
不出一年,定能占据足够大的一片土地,譬如广南东路和西路,竖起王旗,天下莫不影从。”
【注:影从,音yingcong,形容迅速依附,晋·袁宏《后汉纪·灵帝纪中》:“如此,则无交兵,守无坚城,不招必影从。”;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卷三:“天下忠义之士,必云合而影从。”
也有人认为,影从是枝附影从的缩略,枝条附着树干,影子随从形体。比喻追随模访。出自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杂文》:“自桓麟《七说》以下,左思《七讽》以上,枝附影从,十有余家。”。
但是无论如何,影从多用于表示竖起大旗的人,产生巨大的号召力,并且跟从的人或者部队,会完全尊崇号令的意思。】
林夕问:“那么这里十万宋兵如何?”
炜杰说:“我观方才有宋兵统制若干前来,态度倨傲,想必也不愿意为上将军所用,反而想要索取或者反客为主。既然如此,上将军无论从主动还是被动,以玄义号不超过五百名将士,与数万宋兵相持,上人的所有依靠,自保撤离或许略略有余,持守依然是不可能,如果攻击则无法想象。”
林夕向周边看了一圈:“诸位以为如何?”
涂熙才说:“上人,炜杰师傅所言甚是,我也以为,此为不得以,但是其实是上策。”
宋敖兴说:“上人,我们兵疲将乏,物资计划耗尽,炜杰师傅走一遍都能做出这种判断,可见我们的危险。”
米三妹说:“可是,我们没有船帆呀,不能及远,速度不快”
宋庆马上说:“我们肯定能够僵持到下午,现在宋兵仍然在海岸上,伪元军队不会立刻过来,我们如果到了晚上,可以转进。”
舵头费停山说:“不然,伪元之船仍有数百,现在天光大亮,他们能够很快从这里得到详细的情报,不到日落,如果他们的船整队前来,我们也走不了,所以,如果要走,就要立刻走。吃完饭就立刻走。甚至做下决定以后,轮流吃饭,也要启碇(注:碇音[ding],系船的石礅,现用铁锚,也就是说石锚为碇)”
姜臣道:“上人,炜杰师傅的计算中,没有计算咱们有红关垭的物资,不知道是否会产生有利的变数。”
林夕点点头,姜臣于是说:“炜杰师傅,大宋此前有所安排,在红关垭的鹰嘴岩附近,有物资埋藏,距这里直线距离四五里,行车运送则需要十里,那些物资,或者能装备二十条玄义号,也或者三十条。”
炜杰思量了一下:“但不知粮草有多少?”
肖兵说:“有粮五十万斤,银子十万两,铜钱三百万钱,猛火油三万斤,炭块三十万斤,布匹十万匹,铠甲三千副,刀六千柄,火药不到五万斤。”
炜杰口里低低念叨:“五十万斤,每个军士每日2斤,可以支撑25万人日,若是5万人,就是只有5日,节省一些或者7日,看来,就是一个逃生准备或者前进基地呀。
但是,逃生,我们现在面对数万宋兵甚至元兵,无法全身,只能分享,但是若是分享,又怕宋兵见财起意。
难呀!”
正在此时,梢头胡不器道:“启禀上人,方才岸上宋兵统制官里的饶举人,前来有话说。”
炜杰听闻这句话,抚掌大笑:“瞌睡遇到枕头,此计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