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这三人心思,是一心一一为武人出头,庙堂上其余大佬霎时间反应过来,他们,都小瞧了这几个粗鄙武夫出身的老家伙!少府陆康站了出来,“陛下,臣少府陆康附议!这首功,不当归于杨太尉,而是当归于司隶校尉扈瑁,若无扈大人察觉这些人阴谋诡计,到时候京都周围闹出如此大的动乱,我大汉威严扫地呐!”
看到群臣反对,没有刘奇压制,天子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当下冷哼一声道,“朕意已决,无须在意!来人,传旨,擢太尉杨彪为太傅,加录事尚书,加侍中,为朕传道受业解惑!”
看到诸人沉默,天子目光又在一众朝臣面上扫过,“不知诸卿意下如何?”
一众朝臣优势一阵面面相觑,旋即大家伙都明白过来,天子这是想要进一步拉拢杨彪,面对天子的谋划,一干朝中重臣心中都清楚,天子的手段,还是太过稚嫩了,最重要的是,杨彪此人,或者说是弘农杨氏,最懂进退之道,救世天子擢官,杨彪接不接受还是一回事呢!
更何况,先是袁隗官居太尉,后是马日磾官居太尉,前者因为袁绍等人聚众反董而被董卓杀害,候着则是因为出使之后投奔逆贼袁绍,而导致声名大损,最重要的是,这二人都和汝南袁氏有关,前者是汝南袁氏俊才,后者也是投奔袁术!
更何况,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互为姻亲,袁绍、袁术兄弟,还是杨彪的大舅哥,杨彪身处高位,为了撇清自己和袁氏的关系,在庙堂上不敢多发出一点声音,就是出声,也多半是为了附和刘奇,可现在,杨彪要是坐到太傅的位置上,不说刘奇忌惮不忌惮,杨彪心中惶恐不惶恐,单单是庙堂上这文武百官,就能将杨彪给扒个干净!
司徒张俭轻声说道,“陛下,臣无异议!”
司空陈纪也明白其中关节,不过是天子的一场闹剧,当下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道,“陛下,臣无异议!”
朝中诸多公卿大臣附和,唯有端坐在首席的三独坐一言不发,天子开口问道,“荀彧,不知你以为朕所言如何?”
荀彧低下头说道,“陛下,臣无异议!”
“扈瑁,你呢?”
扈瑁带着几分森然说道,“陛下,臣无异议!”
“戏卿,你身为御史中丞,不知道此事你怎么看?”
戏志才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平静的开口道,“陛下,臣无异议!”
天子带着几分开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依照朕意拟诏!”
朝中公卿还在庙堂上议事,当堂拟好的诏书加盖了天子行玺,就送到了诏狱之中,杨彪接到旨意之后,拒不接旨,而且当下毫不犹豫的上表陈情,言语凄切,催人泪下,大体意思就是一个,我杨彪无才无德,能够坐到太尉的位置上已经是承蒙祖宗荫庇,虽然我也想担任上公,可是我反省了一下,发现自己才能德行都不够,没有能力辅佐天子,不敢接诏,还请陛下收回成名!
接到杨彪上表之后,天子粗粗扫了几眼,知晓杨彪拒诏,稍一沉吟,想到那些名士硕儒更进一步都是再三推辞,当下就派人跑了第二趟,接来的仍然是杨彪的据诏,第三次,结果同样没有改变!
为了杨彪的事情,天子愣是豁了出去,鼓足了气劲,朝会已经从凌晨进行到了午后,可天子还是晾着朝中公卿百官,为的就是给杨彪挣名!
可让天子想不到的是,杨彪连连拒诏,这让天子怒不可遏,当下就将杨彪的三份请辞表扔在了大殿之中,怒喝道,“都看看,都看看,尔等都看看,朕对杨彪那匹夫如此看重,那匹夫就是如此回报朕的!”
司徒张俭眼睛都不抬一下,“陛下,不管杨太尉接不接诏,杨太尉的事情,都得商议出一个结果来,毕竟还有数百士子,在京都之中等着替杨太尉正名呢!”
当下天子带着几分怒气喝道,“扈瑁、黄忠,这就是你等干的好事,让数百士子冲击我大汉皇城,你二人,果真是好得很呐!”
不待黄忠二人开口,坐在人群中的侍御史祢衡就开口说话了,“陛下,这些士人,不过是代表士林,想要护佑我大汉江山安稳,毕竟前几年盗贼纷拥,如今天下人心思定,谁也不想看到战乱!杨太尉贵为百官之首,却被陛下无辜下狱,我大汉士人,一腔热血藏于胸中,焉能不将此事弄个一清二楚,以正视听,免得天下人心惶惶!
陛下说司隶校尉扈大人、执金吾黄大人二人过错,下官身为御史,倒想替这些士人说上两句,这些人一来未曾违反我大汉律法,二来不曾杀人放火,不过是前来皇城外为杨太尉请愿,不知违反了我大汉哪条律令?在这,这些都是我大汉士人,有不少人还有功名在身,若无陛下下诏,朝野上下,又有谁敢对我大汉士人动手?莫非是欲行大逆之事么?”
等到祢衡说完,太中大夫孔融站了出来侃侃而谈,“陛下,此非黄大人、扈大人之过也!毕竟杨太尉被陛下下狱,到如今已经大半个月,可仍旧没有个名目,如此有损我大汉威严,有损陛下英武之象,这些士人之事,官员还在于杨太尉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人还需要从杨太尉身上下手,还请陛下三思!”
看到这一幕,天子心中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那依尔等所言,此事该当如何惩处?”
御史中丞戏志才慢悠悠的开口,“陛下,臣御史中丞戏志才,弹劾太尉杨彪,无有天子手令诏书,勒令兵马出行,虽不至重罪,可终有小过!有过,则当罚!”
“臣附议!”尚书令荀彧毫不犹豫的跟上了戏志才的话茬!
天子轻咳一声道,“那以尔等之见,当如何惩处杨太尉?”
“当以小惩大诫为主!”戏志才轻飘飘的开口,“陛下不若将此事告知京都上下,罚杨太尉俸两年,以儆效尤!”
“戏中丞所言甚善,臣附议……”大司农庞德公面不改色的接上了戏志才的话茬!
“臣附议……”
“臣附议……”
………………
听到群臣响应,天子也不由得再次下诏,而后毫不犹豫的散朝,傍晚时分,接到朝廷诏书,说是罚俸两年,杨彪欣喜若狂,当下就在一干小吏的帮助下,毫不犹豫的回到自己府中!
一番洗漱之后,杨彪毫不犹豫的让府中下人送上来好酒好菜,美美的饱餐一顿,已经是一更时分,杨彪都准备休息了,府中阍人在老仆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开口说道,“老爷,有人给您送了两瓶价值百金的好酒!”
这个当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杨彪心中惊疑不定,哪里安稳的下来,当下急躁的开口问道,“哪里送来的酒?赶紧给人送回去!”
那婚人眉头微皱,开口说道,“老爷,是千金楼的东家张允亲自送来的!”
杨彪一愣,张允是谁?那可是大司马刘奇的外兄,别人送的,自己是万万不敢收,可张允送来,那就代表着刘奇的意思,再不济也代表着刘奇府上的意思,这是为了补偿自己所受到的损失,最重要的是,这代表着一种态度,大司马府上的态度!
当下杨彪带着几分笑意说道,“怎么不早说!赶紧将酒给老夫送上来,千金楼的美酒,可是难得的很呐!下次若是千金楼送来的东西,就都给老夫送到府上来!”
阍人哪里敢质疑杨彪的决定,当下毫不犹豫的去取东西,杨彪示意管家留下,等到阍人远去,杨彪开口问道,“近日京中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管家开口说道,“最为轰动的就是,天子张榜,为此次京都的事情定性,号召天下百姓遵守我大汉律法,以这数百家为儆!其次,就是前两日,有数百士人在宫门外,为老爷请愿,请天子给世人一个交代!当然,在士林之中最盛的,就是大司马那首诗那册书了。
老奴记得诗的内容是:先儒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世此事要躬行。那册书的卷名唤作身体力行,开篇云: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熟为夫子乎?再下来,就是天子勒令执金吾黄忠、司隶校尉扈瑁、廷尉法衍三人闭门思过,再没什么大事了!”
杨彪喃喃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知行合一,身体力行!礼记有云:力行近乎仁!大司马好高的志向!”
旋即杨彪开口说道,“速速将大司马两册书卷送来,老夫要连夜研读,尽快写出两篇赋文,响应大司马新书,经此一措,再想想家祖当年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夫心中颇有所感,正是趁着这个功夫挥毫泼墨之时!”
管家自然下去替杨彪准备,杨彪浑身上下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不过是被关进诏狱之中,就有数百士人为自己请愿,先前名望比自己高的名士硕儒朝廷公卿,不知多少人在诏狱之中待过,都没见这个动静,自己才进去几天,外边事情就被闹得这么大了!
这背后,要是没人推动,那就怪了,再想想今日天子下诏,诏令自己为太傅,杨彪再不明白,其中有鬼就怪了,这上公,是个出头鸟,自己要是敢搅和进去,木秀于林,杨彪知道,到时候自己离死就不远了!更别说还加侍中,随意出入禁宫,加录尚书事,掺和到尚书台的政务之中去!
杨彪清楚,这只手,是向将自己推到大司马的对立面,如今那位大司马权倾朝野,自己要是和那位争?能落得什么好下场?更别说,自家儿子已经投入汉中王麾下了!
最重要的是,这事情要是闹出了什么乱子,那位大司马能不盯着自己就怪了,自己原本还想着向那位大司马卖一个好,而现在想要保全自己,就得表达自己的态度了!
而刚刚千金楼送来的酒,虽然之前,可在弘农杨氏这样的富贵之家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可这代表的是,大司马的态度,现在就到了自己表态的时候了,要是自己态度暧昧不明,到时候暗中在有人推波助澜,那自己这太尉,位置真的就尴尬了!
虽说杨彪心中清楚,这其中少不了那位小天子的推波助澜,可如今,那位大司马都懒得理会天子,自己这太尉,又能拿天子如何?
而想到刘奇的新书,杨彪心中一瞬间就有了计较,自己只要将自己的学术思想阐述出来,到时候和大司马的思想契合,只要是读书人,就能明白过来,自己和大司马,是一路人,那些暗中的黑手也只能停手了!和自己被有些人骂趋炎附势相比,还是保全自己身家性命要紧!
更别说,杨彪心中清楚,自家学宫想要壮大,想要传扬下去,核心思想就得向大司马的思想靠拢,和大司马让各大学宫将自己所注释的经义作为基础教材,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如今大司马将书命名为《国语新解》,无疑是在告诉世人,书中的思想是治国之言!
学宫想要壮大,就得有更多的学宫子弟,能够出仕为官,而出仕为官,最重要的则是,懂得朝廷的执政方针思想,想要学宫弟子弄懂朝廷的执政思想,那自己就要先懂,先宣扬,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自己捧了大司马,到时候大司马也会对自家学宫释放更多的善意!
杨彪明白,现在是争锋夺秒,等到管家将书卷送来,当下杨彪就开口说道,“让府中的人都等着,等到老夫将赋文做出来之后,传抄上近百份,在各大酒楼热闹处张榜宣扬,再给些好处,让一些茶馆青楼之中的说书先生将赋文流传!
另外,花钱找一些人,一定要将老夫的赋文传扬起来,哪怕风头压过大司马书籍诗句都无所谓,不要怕花钱!”
管家眉头微皱,“老爷,先前朝廷刚刚罚了您两年俸禄!”
杨彪平静地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何须怜惜?破财免灾,总好过我杨氏无有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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