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奇开口问道,“本王倒是很好奇,阁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史阿抬手画了一个圈,指着北方说道,“当年檀石槐强大,等到檀石槐死后,鲜卑四分五裂,倒是不足为虑!可近些年,鲜卑却隐有强盛之势!以前草原胡虏因何强盛某家不得而知,可近几年草原强盛,某家却窥见了一二!
公孙瓒、吕布的名声,大半都是诛杀胡虏诛杀出来的,若是向前百十年,这样的边塞武将,早就驱逐胡虏,封狼居胥,胡虏也早就被打残远遁漠北了!可近些年胡虏屡屡侵犯,大有屡败屡战之势,皆是因为,这些人想要求活!
如今气候逐渐转寒,漠北水草逐渐衰亡,胡虏无法居住,就连漠南塞北等毗邻我大汉塞外之地,冬季都严寒难耐,稍有不慎,胡虏就由大批的牛羊牲畜被冻死!与其说是冻死,倒不如说是,有一小半的畜生,是因为冬季严寒,春季温度上升缓慢,导致胡虏储备的干草不足,牛羊没有食物,从而饿死的!
塞外胡人部落,为了生存,就逐渐抱成了团,为了生存下去,胡人就拿起刀来抢夺,这就导致一些小部落为了活下去,主动并入大部落之中,或者若干小部落主动联盟,形成一个大部落,共渡难关,虽然屡战屡败,可经过年年磨砺,老弱病残都被刷了出去,剩下的都是精锐之士,如今塞外胡虏磨刀砥砺,大司马所行手段,以商路诱惑安抚胡虏,这几年还行,可过上两年,塞外形势有变,到时候胡虏反倒能以更强大的实力,进击中原,看似王爷在抽胡人的血,可实际上却是在资敌呐!”
刘奇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胡虏需要时间,朝廷同样需要时间!胡虏或许想要借着朝廷的商榷壮大自己,可朝廷自然有朝廷的打算!某家就先给阁下举个例子,朝廷从胡虏手中换取最多的,是牛和羊毛!一只羊身上的羊毛,经过纺织以后,做成衫衣,可以作为冬衣御寒,轻便且保暖,比之皮裘不知道好了多少!
其次是牛,经过高手调教,塞外的牛大多数也能很快变成耕牛!一头耕牛每日可耕地近十亩,纵然按照每头牛每年照顾耕地五六十亩来算,也是三户中产之家的家资所在。而耕牛耕地,所需不过一人,耕六十亩地,也不过耗费十日功夫!
可一户二十亩地,若是人力开耕,一户五六人齐齐上阵,早出晚归劳作,也非得旬月之功不可!更何况,牛耕之地,深耕的产量,比之人力开耕浅耕薄种,每亩地产量增加了一倍不止,一户五人,纵然三户闲出来十人,每人每日织布一尺,这十日功夫下来也有三匹布,而一匹麻布,也能换两三斤茶叶,而一斤最次的茶叶,在草原上能换一只羊,好一点的,两三斤茶叶换一头牛没什么问题!
胡虏实力增长一分,则我大汉国力底蕴增长十分,更何况,只要耕牛足够,我大汉就能腾出更多的人手,纵然十人之中有一个青壮合格,我大汉也能征召百万控弦之士,如今朝廷不过十余万大军,就能内外慑服,镇压不臣!当年曹孟德拥兵十余万,也被某家五万余大军扫荡干净,若是朝廷征召百万控弦之士,数月功夫,我大汉就能横扫草原,纵然用十条人命换胡虏一人性命,我大汉也能借此将草原上的胡虏斩尽杀绝,不留一人!某家又何惧有之?”
听到刘奇豪气云干的话语,史阿平静地说道,“大司马,虽然你年少成名,如今已然功成名就,可也不可小觑胡虏,为了生存,为了活命,胡虏恐怕会爆发出来强大的力量,到时候不管谁胜谁负,恐怕都是生灵涂炭,所以某家才想劝大司马,放弃河北,依托黄河天险抗击胡虏,等到度过这个难关,我等再挥师北上,到时候抗击胡虏,如若不然,再加上河北三州,恐怕我大汉被拖垮,我大汉先前已经病入膏肓,大司马能将我大汉整饬到今日,已然是不易,某家也不想我大汉再次被掏空!”
看到目光炯炯的史阿,刘奇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阁下想法太过天真了!欲壑难填,得陇望蜀,乃是人的本性!等到小冰河时期爆发,莫非胡人占据了河北,就不觊觎我中原大汉河山了么?等到冬季大河冰封,胡人纵马,到时候没了并州、幽州关隘天险阻挡,整个中原都可能变为胡人的养马场,到时候胡人在中原纵横驱驰,可还有我汉人生存的余地?”
史阿没有太过反驳,开口道,“大司马的意思,莫非是非要将并州与幽州纳入我大汉的掌控之中么?”
刘奇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不说上党、太原等地就由群山关隘阻隔,单单是太行八陉,关隘众多,只要运作得当,就能阻挡胡虏百万雄师,数千人扼守,纵然胡虏十万,也越不过关隘!一个雁门关,同样能挡胡虏百万雄师,更别说关外还有五原、云中、定襄、雁门四郡,诸多坚城抵挡,到时候定然能依托地势,将胡虏阻挡在雁门关外!这也是本王对并州势在必得原因!”
史阿开口说道,“单单是一个并州,解决不了太多的问题吧!”
刘奇开口说道,“扼守易县、沮阳,依托太行八陉,足以保河北安稳,再向东,就是乌桓的地盘了,到时候鲜卑要是敢有大动作,那某家也乐得看鲜卑与乌桓狗咬狗了!凉州进则鲸吞西域,退则依托黄河天险护佑一方!雍州陇上则能与并州互为犄角,两相呼应,到时候朝廷大军对抗胡虏,陇上就是我大汉兵马最好的出塞地点!从北地跃沙海戈壁驰援朔方等并州北部,远比从并州进军容易多了!”
刘奇顿了顿说道,“行军作战,天时地利人和!到时候我大军虽然苦寒,可尚有关城避风,胡人幕天席地,若是有暴雪来袭,那就是胡人的末日,此为天时也!我大汉蒸蒸日上,上下一心抗击胡虏,胡人胆敢来犯,犯我强汉天威者,虽远必诛,此为人和也!有长城雄关坚城天险抗拒,阻敌于我大汉心腹之地之外,三千挡十万,此为地利也!
此番我大汉若是放弃河北三州要隘,无异于开门揖盗,到时候我大汉能有安宁之日?就算熬过百年,到时候我大汉想要收复河北三州之地,百年时间,足够人心尽失,到时候不知道要耗费我大汉多少功夫?又有多少忠臣义士,要抛头颅洒热血?”
“更何况!”刘奇一脸平静的看着史阿,“谁知身后事如何?若是子孙贤德,或许河北三州还有光复之日,若是子孙不肖,到时候别说河北三州,就连中原大好河山都要易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要保我大汉安宁,纵然胡人死绝,又与我大汉何干?还是说,如同百年前一般,我大汉的男儿都死绝了?要用女子去媾和,换取可怜的数十年平安?”
史阿反倒是多了几分感慨,叹息道,“大势所趋,纵然天子不喜,如之奈何耳?大司马也在庙堂安居了数年,我大汉的情景,大司马也知晓,一个天子,能改变什么?若是天子真有心改变,当年桓灵二帝有雄心壮志,也不至于我大汉有前些年的祸患了!”
刘奇掷地有声的说道,“自从罢黜百家之后,我大汉的脊梁就开始被人打折了!且看看自从孝武皇帝之后,虽然有明君中兴,可仍然难挽我大汉江河日下的颓势,光武皇帝虽然雄才大略,可我大汉也不过是苟安了三代,尔后就是大权旁落了,人心可憎呐!
若是我大汉天子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决心,何愁我大汉败了之后不和亲、不纳粮!纵然一寸群山恶水,也是我大汉国土!与其注重颜面礼仪,反倒不如注重实际,若是等到一日,外邦异族见到我大汉农夫,都面露羡慕之色,我大汉幼童,见到外邦小族君主贵族,说话都能掷地有声,四方撮尔小国,人人羡艳成为我大汉子民,那我大汉才是真正的威加海内!
先前外邦小卒献上三瓜俩枣,我大汉予以厚赐,只为了颜面与几句奉承,就将我大汉百姓辛劳所得的税赋拱手赐人,甚至有不少外邦胡商,伪作使者,诈取我大汉赏赐,在有人眼中看似天经地义的仁义,在旁人眼中却沦为了笑柄!外邦小国庇托于我大汉,献上金银粮草是应有之意,如同百姓缴纳税赋一般,天经地义!反倒是我大汉赏赐,不赐,乃是我大汉之义,赐之,乃是我大汉之恩!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此方为天道!如同先前我大汉厚赐匈奴西羌,稍有苛刻这些异邦就起兵作乱,我大汉厚赐,与资敌卖国又有何益?
我大汉的钱粮税赋,都是我大汉百姓用双手勤勤恳恳赚取来的,为何为了一点颜面就大手大脚,与败家子又有何异?长此以往,我大汉迟早被败光!只要勤勤恳恳,本王就不信那些异族胡虏,还真能饿死不成?”
听到刘奇颇有感触的话语,史阿点了点头说道,“大司马慧眼如炬!士人重虚礼,为了那可怜的虚名,哪里会注意天下万民疾苦!名声由臣子得了,这黑锅却得由我大汉帝皇来背!若无当年先帝卖官鬻爵,我大汉哪里来的钱粮物资大败羌人?何来的钱粮物资平定黄巾之乱?”
刘奇开口说道,“此话不错!可阁下却少说了最重要的一点,我大汉沦落至此,罪魁祸首却在于世家豪族把持了地方,将税赋收归己用,我大汉国库之中有出无进,我大汉能有多少家底供着挥霍?若没有两位先帝卖官鬻爵,我大汉用什么充实国库?那些个大臣可真愿意放弃利益,让税赋进入我大汉国库之中?”
史阿木然的点头说道,“昔日恩师曾言,我大汉最大的危机在于道门与儒门那化胡的危险举动,可今日听到大司马所言,某才恍然明悟,细细想来,最大的灾祸确实在于世家!当年先帝夙夜难寐,为的确实是解决国库难题!”
刘奇抬手指着北方说道,“所以本王才对北方充满野望!现如今胡人动不动拿起刀剑劫掠我大汉边境,可本王要做的,就是将胡人调教的服服帖帖,让胡人为我大汉牧牛放羊!”
史阿开口摇了摇头说道,“大司马,你说服某家了!先前某家还只是觉得你是可堪与光武皇帝比肩的英才,现在才发觉,大司马你真乃是千年难见的英才!不知道大司马打算如何取并州?”
刘奇平静的说道,“都是我大汉百姓,能不动刀兵自然是最好的,若是能动刀兵,最好也不伤我我大汉根基!”
史阿挑了挑眉说道,“吕奉先可是我大汉第一勇将,如今不惑之年,正是巅峰之时,更何况吕奉先桀骜不驯,声名在外,大司马想要拿下吕奉先可不容易,更别说吕奉先的名声,威震塞外胡虏,换个人,恐怕震慑不住这些胡虏宵小!”
刘奇摇了摇头说道,“天下英才何其多也!单单本王帐下,若是说勇力,如今的执金吾黄忠黄汉升,虽然已经年近六十,却也不差吕奉先几分,更何况,某家麾下还有许褚、赵云、太史慈、甘宁等勇将,其勇烈俱不输吕奉先几分!更别说还有马孟起被本王压制了几年,此人放出去绝对是一头猛虎!这些人阵前统兵,虽不敢说胜吕奉先,但吕奉先想要胜,也没什么可能!
更何况朝中诸多将佐,哪个又弱了几分?本王麾下谋士如云,良将如雨,胜吕奉先又有多难?只要某家愿意,只东夷校尉麴义一人,率领足够多的兵马,也能大败吕奉先!战争,靠的不仅仅是个人勇武?若是只靠个人勇武,当年的帝师王越,如今朝中的李锦衣、蔡阳等人,俱是天下少有的高手,想胜过吕奉先也没那么难!”
刘奇淡然一笑道,“更何况,某家连你都容得下,莫非容不下一个吕奉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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