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随云没走多远,就见前面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围着许多人,挤进去一看,场中间两拨人正剑拔弩张的对峙着,一边是二十多个七秀弟子,各个手拿兵器,怒目而视,另一边虽不携刀兵,却也都是女xìng,叶随云从穿着上一眼便认出是红衣教的人。而最奇怪的是这两拨人中间立着一个身肥体宽的胖大和尚,正自双眼微眯,一派高深。
叶随云眼尖发现舒小语竟也在其中,悄悄走过去,一拍她肩膀道:“小语丫头,你们这是干甚呢?”
“二么!”舒小语也认出叶随云,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叶随云道:“你先说发生了什么?”
舒小语脸现不忿,手一指道:“这帮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红衣教徒,抓了我们七秀坊的姐妹,硬说是我们杀了她们的工匠,真不讲理。”
原来半个月前,为红衣教打造石像的多名工匠一夜暴毙,不知为何红衣教认定是七秀坊所为,因此每rì里派人去找茬说理,讨要说法。而七秀坊每次都要解释半天,不胜其烦。可对方仍是不依不饶,直到今rì几个七秀弟子无端失踪,有人在几人失踪前看到红衣教的人在七秀坊周边徘徊动作,因此前来要人。而红衣教却坚持没有此事,双方僵持在这里。
七秀的领头女子神sè凝重,一拱手道:“在下王维林,率众位同门来此乃为了向沈坛主讨个说法,问明情由,为何掳走我坊中弟子,并非是来生事端的,却不知这位大师横加干涉,意yù何为?”
叶随云闻言望去,说话的女子三十来岁年纪,细眉大眼,韶颜雅容,举手投足透着稳重。旁边舒小语一加说明,得知原来正是当代七秀之一‘薇秀’王维林。再一看对面,红衣教当先的竟然是在天都镇难民营地那个嚣张跋扈的坛主沈晓云,当rì她险些被齐御风取了xìng命。后来在赌庄叶随云偷听得知,正是这女人通风报信,以致唐笑被劫掠入赌庄。
这时那胖和尚睁开了眼睛,只听他对王维林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这可是你不对了。人家已经说明并未掳走什么七秀弟子,你们如此一大群大姑娘,小丫头的,凶巴巴的来兴师问罪,苦苦相逼,硬要说人家干了这事,却是什么道理?我大和尚看不过去,因此要出来打抱。。。那个不平。”这和尚话语怪异,眼神斜瞟,神情中透着一丝轻蔑,哪儿像是个诵佛念经的出家人,更像是个耍混的地痞无赖。叶随云了然心想:“这和尚原来是红衣教的帮手,却不知是哪个寺庙的和尚,怎么说话凭的无礼。”
王维林心下不快,却不便发作,旁边几个弟子已自忍耐不住,刷刷几声,均已拔剑在手,怒视胖和尚,只待王维林下令便要动手。
王维林还没说话,就听胖和尚嘿嘿一笑道:“你们这帮子女娃子,不好好在家绣花,养孩子,倒学起人家舞刀弄剑。嘿嘿,难不成要将大和尚抢回家当女婿不成。”
这话一出,连旁边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摇头,均觉这和尚可越说越不成话了。叶随云险些笑出声来,连忙忍住,暗忖:“敢跟这么多七秀女孩如此胡言的和尚,恐怕普天下就这一个。”
一个女子冷冷道:“哪儿来的野和尚,满口污言秽语,你是不是少林派的?法号是什么?说出来,姑娘不杀无名之辈。”叶随云听声音耳熟,探着脑袋一瞧,不是萧凝儿是谁,只因自己站的靠后,因此一直没有看到。
那胖和尚连忙双手合十,一脸庄严,整个人顿时肃穆起来,顷刻间变化成一个得道高僧,躬身正sè道:“是我大意了,贫僧正是少林弟子,法号‘菩提老祖宗’。”此言一出,叶随云再难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就算他再没见识,也知这和尚是在信口胡说,戏耍七秀坊。
他这一笑,引得众多弟子纷纷转头怒视,叶随云忙正sè道:“这和尚胡说八道,是骗你们的。”
舒小语皱眉道:“还用你说?谁不知道他是骗人的,二么你别开口,免得多说多丢脸。”众人不再搭理叶随云,萧凝儿更是怒气上升,这恶和尚摆明是在捉弄自己一干人。
只见那‘菩提老祖宗’又恢复了二赖子的神气,摇头晃脑道:“几个女娃子看来不是要抓大和尚回去当女婿,是要在和尚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嘿嘿,就算手上有剑又有个屁用,还不如根绣花针。”两名弟子再也按捺不住,不等王维林发话,齐声娇喝,挺剑刺出,直扎向对方胸口。那和尚却是好整以暇,好似混未发觉,眼见要被两剑对穿而过,仍是嬉皮笑脸。
叶随云虽觉他嘴皮子坏点,不该和七秀坊为难,却罪不至死。眼见如此场面,心下不忍,一着急提醒道:“大和尚小心,剑来了。”话音未落,就见和尚袖袍咄嗟挥出,身前两剑已凭空消失,接着咔咔两声,胖和尚再一挥手,将已经变成四截的双剑扔在地上,仍然摇头晃脑,面带笑意道:“佛曰,不可杀,不可杀呀。”那两个女弟子膛目结舌,一臂前伸,空手而立,竟不知兵器是如何被夺走的。
此刻在场的,不论是看热闹的,还是对峙的两边,除了叶随云,竟没一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人群中顿时一片惊叹声,此时所有人都心下雪亮,这和尚之所以敢不断耍无赖,激怒七秀坊众人,实因身负高强艺业,看来他与七秀作对并非偶然,乃是有备而来。
舒小语回头瞪了叶随云一眼,愠道:“二么,你怎么帮那坏和尚?”
叶随云嘿嘿一乐,面露狡黠道:“以我看吧,那家伙虽讨厌,却不至于非死不可,况且七秀名门正派,rì后也不愿被外人说一句以多欺少才杀了个蠢和尚吧。”
舒小语恍然大悟,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七秀坊可用不着人多欺负他人少。”一脸骄傲的神sè。叶随云肚子里好笑,这小女孩忒好骗,同时亦惊讶胖和尚的厉害,指顾之间便从两个身手不弱的弟子手上夺剑,断剑。想不到红衣教竟有这样的帮手,七秀坊今rì只怕不妙。
王维林沉住气,上前一步拱手道:“原来是武林高人到了,不敢请教阁下名号?”
胖和尚却答非所问道:“早说你们用剑不成,快回家绣花吧。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王维林忍着怒气道:“看来阁下是定要和七秀坊为敌了?”这句话问的很是厉害。如果胖和尚此时点头承认,那就不再是今rì事今rì结的问题了,而是打算永远同武林六大派之一的七秀坊敌对,不死不休。
果然那和尚不正面接话,却回首朝红衣教问道:“沈坛主,敢问一句,你们是否掠走过任何一个七秀弟子?”
沈晓云走出一步高声道:“回这位大师,咱们红衣教一向行善为本,乐助好施,怎会干那绑人的勾当!哎,七秀也算是江湖名门,怎会如此行事,不问青红皂白,却来强加罪名于我教,小女子也是想不明白。”一番声情并茂的表述,不但否认了绑人之事,话里话外更是直指七秀无中生有,没事找事。
萧凝儿冷冷道:“这么说你们倒是很清白了,近些rì你们连续来坊中闹事,硬说我们杀了你们的工匠却是为何,难道贵教这不是无理取闹吗?你们又有什么证据?”
一个站在沈晓云下首的短发女子道:“我们自然有凭证,虽然县衙遣来的仵作查不出死因,但是学武之人一望便知,他们全是被极高强的内力震死。”说话之人态度倨傲,看起来颇有地位,而对面的叶随云心头一动,立时听出,她就是前几天夜里在油菜地和欧阳云书幽会之人。
就见那女子一招手,便有人从后领着一个男子上前,那男的眼神涣散,痴痴呆呆,显是神智不清。短发女向男子问道:“你是谁?”人们均不知这是要干什么,都一言不发,饶有兴趣的瞧着。
男子茫然看着短发女,一声不出。短发女将一锭银子捧在手里,又问道:“这是银子,你想不想要?”男子看着那锭银子,眼神一亮,忙不迭的点头。
短发女又问道:“你要来干什么?”
那男子道:“赚了银子回家给小花盖房子,成亲。”嘴上说话,眼光却片刻不离对方手中的银锭。
女子又问:“那你会干活吗?这银子可不能白给你。”
那男子着急嚷道:“我会刻石头,会刻石头。”
人们听到这均是心头一跳,有些心思快的已经琢磨起来,这人难不成便是那批石匠之一,只是怎的如此呆傻?
短发女一缩手直摇头,说道:“我要刻的石头很大,你一个人可不成,去多叫点帮手来吧。”
男人见她收回银锭,急切道:“我有帮手,有帮手,好多帮手。”
那女子道:“好呀,他们在哪?你去叫来。”
那男子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嘴唇不停打哆嗦,忽然双手抱头,嚎哭出声,边喊道:“死了,都死了,都死了,好多死人,好多死人。。全都死了。。”似乎突然发了疯般,声嘶力竭如野兽一样。歇斯底里的喊叫充斥绝望和惊惧,似乎穿透着每个人的神经,让所有耳闻者都禁不住身上发冷。
那红衣女子上前一把按住发疯的汉子,声sè俱厉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害死他们的?”
那疯汉双目圆睁,满面惊恐,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呀。。。。”
那女子反而神情凶狠,再次逼迫道:“那是谁?”
疯汉全身发抖,接着双手使劲按压着脑袋,似乎头痛yù裂道:“琴声,琴声,好刺耳的琴声啊。。。”说完这句,他一声惨叫,躺倒在地,再无声息。
旁边的红衣弟子上前查看后,回身道:“副坛主,这人死了。”
那短发女上前看了看,长叹了口气道:“大家也都听到了,这人是工匠中唯一的幸存者,只可惜最终还是不能幸免。”神情甚是惋惜。而旁观的人却在想,若不是你那么恶狠狠的逼他,他也未必会死。
短发女又道:“他方才提到琴声,再推连众工匠的死因,我们就知道这些无辜的老实人,是被蕴含极强内力的琴声活活震死,而这个仅存的人不知为何却没有当场死去,却被震成了白痴。当然也多亏他没死,这才能给我们留下最后的线索。”
听了短发女的分析,叶随云回想起那天夜里查探,自己在石像上发现的奇特水波形刮痕,心中豁然开朗:“这女人说得对,石像上的痕迹,并非普通铁器所留,而是用内力附在琴声之中造成的。能够在石头上留下那么深显的痕迹,想来功力定是高绝异常。而整个七秀有如此功力而又善以琴音杀人的只有。。。。”
叶随云念头还没转完,就听那副坛主已经说出:“此时已无需多言,大家也想到了,以此法取人xìng命的,整个天下除了‘琴魔’高绛婷之外再无第二人。是也不是?”最后一句话已是声sè皆厉,直指七秀众人。短发女紧接着神情哀怆道:“只可惜了那几十条无辜的xìng命。”说完伸手轻轻擦拭面容,似乎悲戚不已,可谓是做戏做足。
这时除了七秀众人,包括叶随云在内的人们心中都思量,证据如此,已经无可抵赖,高绛婷此人既然素有琴魔之名,自然是行事乖诡难测,取人xìng命这等事只怕也算不得什么。
七秀坊二十多人均哑口无言,面若死灰僵在当地。人们瞧过去的眼光已带着些轻蔑和愤怒了。叶随云一瞟旁边,见舒小语紧咬着嘴唇,小脸涨的通红,萧凝儿面寒如霜,一言不发。见两个朋友如此,叶随云心中也不好受,暗忖:“如果真是高前辈所为,真是太不应该了,这样滥杀无辜,岂非陷全门派于不利。我怎生想个法子帮帮凝儿和小语。”
他急中生智,突然吊着嗓子大声喊道:“红衣教也没人真正目睹事发全程,所有的事不过是臆测罢了。七秀坊找你们要人也是因为怀疑,反正两边全无证据,都是白说,白说呀。”他张嘴就是一副二赖子语调,就是怕萧凝儿认出自己。
这么一喊,红衣教的人又全都凶狠瞪视过来,叶随云毫不在意,嬉笑道:“你们怕被冤枉,就不要冤枉别人呀,所谓己所那个不yù,那个。。那个。。就勿给别人嘛。哈哈,你们这么凶的看着我,难道我二么小侠说不得吗?”他想起幼年听东家小孩读书的两句话,一时记不完全,大概是个意思,就随口胡诌了出去。舒小语听他竟还敢甩书袋,忍不住笑出来,连忙捂住嘴。
王维林马上反应过来道:“正是,虽然贵教怀疑我高师姐杀人,可也并无直接佐证,此事待我禀明了坊主,查清真相,再给各位一个交代。”说完停了一停,语气平稳道:“我在这里保证七秀坊定群策群力助红衣教查明工匠的死因,可是在此之前,失踪的几个弟子定要寻回,若贵教是为了报复七秀,请顾全大局,放还我门中弟子。”一席话不卑不亢,有情有理。
此时那场中间的胖和尚‘菩提老祖宗’大喝一声道:“人家早已说没干过此事,何以七秀的众位女施主还是不依不饶,这可听着太恼人也。”语气甚为恼怒。
叶随云暗忖:“看来这大和尚是帮定红衣教了,兴许是收了人家的钱,这样的高手不知是何来历。”他心里倒是对这和尚没什么厌恶之情,只觉此人很是有趣。
胖和尚接着道:“罢罢罢,佛家言要善渡世人,方能得证菩提,既然这些凡尘的事让我撞见了,说不得,只好管上一管。你们失踪的女娃子着落在大和尚身上,不然今rì这事没个了局。”朝着王维林道:“你们敢不敢和洒家打个赌,只要你们赢了,我保证帮你们找到失踪的人,若是输了,你们赶紧扭头走人,莫要在此纠缠不清,怎么样?”众人想他一会儿自称贫僧,一会儿洒家,整就是一个疯和尚。
王维林却不理他耍癫,聚jīng会神问道:“难道阁下知道我失踪弟子的下落?”
和尚一瘪嘴道:“这你管不着,洒家只问你敢不敢赌?不敢就领着一帮子女娃回家去,如何?”
王维林心中犹豫起来,正思量他的话是否可信。旁边的萧凝儿已经跨前一步道:“好,怎么赌?”这个心比天高的姑娘早已忍耐多时,一直强压心头的怒火,此时再也按耐不住,来不及和王维林交代,便站出叫阵。
“好。”胖和尚一伸大拇指,嘿嘿乐道:“就你这女娃子够豪气。很简单,和你们这些姑娘家动手要是见了血恐为不妥。这样吧,大和尚我就站在这里,你们也不要用剑,只要能将我推动,使我的脚离开了原地,就算我输,怎么样?”
此话一出,人们又是轰然而叹,要知道这些七秀弟子虽然年纪轻,又是女孩子,却都是自幼习武,且所学均是上乘绝学,否则焉能名列江湖大派之列。这和尚虽然厉害,可要说动起手来能一动不动就有点吹牛了。看热闹的百姓都活跃起来,皆想事不关己,越热闹越好,均是兴味盎然的等着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