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山顶处,一座寺庙出现在眼前,门口还坐着两个中年汉子,靠在门旁小憩。长乔子说道:“此处就是星野神社,主持法如和尚与我相识,我去知会一声,你二人稍后片刻。”说罢进了大门。
叶随云的心头始终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到有人正盯着自己。唐西瑶却还为刚才的事佯作生气,故意不去说话。这时忽闻一阵阵悲怆哭泣声传来,似乎是发自神社内,二人同时朝内看去。却看到长乔子正引着一个老僧走出,对二人道:“这位便是主持法如禅师。”叶随云忙上前行礼。
法如合十道:“听长施主方才言道,两位是受人之托前来。”
“正是,我们此次来是要帮朋友取回一件多年前留在神社的物品,还请主持行个方便。哦,对了,委托我们的人名叫香婆婆,她曾暂居过贵寺一段时日。”叶随云道。
法如略略思索,摇头道:“请恕老衲愚钝,实在想不起曾有这样一位施主住在寺中。”
叶随云凑近低声道:“她说她是室利佛逝国的公主,因为遇上了海难流落到此。”
法如先是一怔,这才如梦方醒,连声道:“哦,记起了,记起了,那已经有十几。。不。。不,快二十年了吧。”说到这仿佛有些不解,道:“这位公主当年被八抬高轿迎走,据说是进了皇宫,怎的过了这些年才想到有物遗落在此呢?”
叶随云心想这事不是一句话说得清的,只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还请主持通融。”
法如道:“这是自然,两位施主请进。”说完当先走入。
唐西瑶紧随在后,不断四处打量,问道:“大师,你这里看来像寺庙又似是而非,建筑规格颇为狭小局促,这是为何?”
法如回道:“小施主有所不知,此处称为神社,与中原佛寺略有不同,虽然都是源自对佛祖神灵的供奉而建,但主要是依照东瀛日本国的传统而修的。”唐西瑶道:“是否是因为来这里的多是倭国人?”法如笑着点点头。
进到神社内的前院,忽闻有人道:“叶随云,你终于来了,怎的耽搁了这么久。”几人不由停下脚步看去,说话之人坐在一张石机上,左手拿着一杯清茶,右手挥着扇子,神态悠闲,竟然是李复。
叶随云一看是他,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开口大骂,李复一举手掌,对他示意稍安勿躁,对法如三人道:“请几位稍候片刻,我和老朋友叙叙旧。”说完拉着叶随云走到一座阁楼后面,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道:“好,你可以说了。”
叶随云一把甩开他的手,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早知道十二连环坞会在半路劫船,这才专门安排我和唐西瑶搭乘贾公的船。”
李复一脸无辜的神情,道:“这可当真是冤枉了在下,当初我把刘洋。。。。哦,不对,应该说是游千鹤。我把你们都安排在贾公船上,本意只是想着有你在船上,就算遇到个风吹草动,小贼小盗的,也能保护他周全不是。哪里想到你们运气差的实在出人意料,竟被十二连环坞给撞上。”
叶随云盯着李复,目光炯炯,摇头道:“我不信,你休想骗我,客船的行程必然经过瞿塘峡,你会预料不到危险?”
李复没办法,道:“好吧,我承认,事先我也确实得到消息,白帝城方面正在暗中寻找游老,可是如今他隐匿江湖已经二十年,岂会轻易露出身份,因此我想他被十二连环坞逮到的可能性很小,哎。。。谁想到他连化名带化妆。。。。却还是。。。当真是百密一疏,好险,好险。”叶随云回想起那日,游千鹤确实没有被认出来,只是因为曹盖思威胁杀掉船上所有人,他才主动现身。
李复说着哈哈一笑:“反正都过去啦,看看你们,不是都有惊无险的出来了嘛。游老也已经返回蜀中家乡,如此皆大欢喜,这可都是多亏了你。”说着连连轻拍叶随云肩膀。
叶随云却是余怒未消:“你倒是说得轻松,我和唐姑娘两个差点没命走出白帝城。要不是宫傲此人不似传说的那般。。。。。。”说到这忽然停下,叶随云似乎想到什么,目光狐疑看着李复,质问道:“这整件事不会是你故意安排的吧,为了借我的手除掉宇文兄弟。”
李复先是一怔,哑然笑道:“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瞒你。若说你们半路上会被白帝城拦阻擒获,我尚在事先预料到了一星半点。游千鹤被囚之后,你会将他救出,这我也能猜到,可若说你敢光明正大的动手打死宇文兄弟,我可是说什么都不信,那不是你的作风。我又怎可能如此安排呢。”叶随云听他说的恳切,再想到同宇文兄弟的最后一战确实在意料之外,这才疑心稍缓。
李复喟然叹道:“真是人算不如如天算,十二连环坞横霸长江二十余载,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就连天策府都视其为心腹大患而束手无策。竟然被你这初出茅庐的小子闹腾得土崩瓦解,荡然无存了。说出来恐怕都没人信。”
叶随云不愿多谈,问道:“你在此地所为何事?不会是专程来等我的吧。”
李复笑道:“说对了,不过非是为了找你闲聊,而是有事相求。你先别急着拒绝,听了我的条件再决定可好。若是阁下帮我这回,我答应全力助你寻找聂大侠的下落,如何?”
本来脑袋乱摇的叶随云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停住脖子的动作,心想李复有隐元会帮忙,可比自己没头苍蝇乱撞要方便的多了,便道:“说话算话。你要我做什么?”
李复满意一笑,道:“我是为了追查两张海图到此。眼下海图的行踪已经查明,剩下的就是需要你帮我取回来,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叶随云心道上一回说是帮自己,结果差点把命搭上,这回又说简单,真是鬼才信,问道:“在哪里?怎么取?”
李复笑了笑道:“具体该如何行动,会有人告诉你的,我先走了。哦,让东篱寨的人可别急着埋掉安积亲王的尸首,有用的。”说完纵身跳上了墙头。
叶随云一惊,问道:“你怎知道安积亲王的事?海图和他有什么关系?”李复回头却道:“告诉法如大师,这次的茶太清苦了些,滋味不佳。”随着话音,人也隐没在了墙后。
叶随云无奈,只得回到了前院。法如老和尚道:“原来叶施主也认得李公子,他是神社的常客,常常与老僧坐而论法,敢问李公子走时有何交代?”
“他说这次的茶清苦,不好喝。”叶随云回道,法如不由的一愣。叶随云又道:“大师不必理会,还是请带我们去公主的住处吧。”法如和尚示意道:“请跟我来,过了前边供奉殿便是。”
几人走过供奉殿时,见殿前一中年妇女跪卧地上,正哭哭啼啼烧着一盆黄纸,身旁还站着个穿杏色棉袄的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神色木然。叶随云听那妇女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正在祭奠着什么人,与唐西瑶对望了一眼,都想原来刚刚在门外听到的嚎泣之声是这里传出的。
来到一排外形朴素的房舍前,法如道:“中间那一间便是当年南洋公主所居,内里早已打扫干净,并无任何东西留下,两位要看便请吧。”说完行了一礼,返回了前殿。长乔子道:“反正我也帮不上忙,也去前面等候吧。”说罢跟着法如身后离开了。
唐西瑶当先朝屋子走去,叶随云跟在后面,骤然一股异感袭上心头,适才被人紧盯的感觉又再度出现。这回叶随云没有转头去看,而是不动神色,继续前行。他感到对方似乎有两个人,且正在逐渐靠近自己。
又走几步,叶随云脖颈处忽然一丝冰凉,似有什么东西划过,他抬臂如风,回手抓去,耳中听的呼喇一阵响动,指尖似乎带到了一片衣角,他手上力道不停,嗤的一声轻响,似乎扯碎了什么,叶随云骤然转身,却见身后空空如也,并无任何人,那种被盯梢紧跟的不适感也消失无踪。他反掌一瞧,指间有一片撕碎的白布。
唐西瑶听到动静,回头道:“叶哥哥,你做什么?”见他呆站当院,手上拿着一块布片,奇道:“这是什么?”
叶随云不答反问道:“你刚才是否注意到此处还有其他人?”
唐西瑶不明所以,环顾左右道:“这里只你我二人,并无旁人呀。”叶随云点点头再不言语,心想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已然消失,无论是什么东西跟着自己,眼下已不在了。
两人进到屋中,也不去乱翻乱找,对着房间环顾一番,稍作熟悉之后,便依着香婆婆当初的指示,在卧房床下伸手摸索,果然发现其中最里面的一块地砖微微凸起。叶随云手上一用力,镚儿一声轻响,砖块被掀开来。从下面取出一个扁平包裹,因年深日久,外层的布面已经看不出原色为何了。
唐西瑶接过打开,露出一折金丝缎面的玉碟,封皮上印着一副单手朝天的佛像,画工精美,看得出其价值不菲。翻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大堆看不懂的文字,只有最后一句的旁边附着一行汉字用以对照,写的是‘室利佛逝国悉莫王座下香仙儿公主’,末尾印着一个方形图案,图案中间似乎是以隶书写的‘三齐佛’三字。
唐西瑶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叶随云笑道:“如此轻易便拿到了金册,倒也没有香婆婆担忧的那么艰险。既然已经拿到了东西,下一步便是何时返回巴陵县了。”唐西瑶道:“这也勿需着急,咱们答应她取回金册,可没说什么时候送还呀,何必急成这样子。”说完见叶随云神色似乎有些不安,又道:“你安心啦,定不会耽误她的大事,我自有办法还给她,。”
两人又将东西重新包好,刚一走出屋,就见庭院当中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人,唐西瑶看清后,奇道:”凝儿姑娘。”那人背缚双剑,正是萧凝儿。
萧凝儿眼光落在唐西瑶手中的布包上,问道:“这是何物?”叶随云二人觉她出现的蹊跷,对望一眼,并不相答。谁知萧凝儿接着道:“你手中可是南洋公主的金册?”
叶随云和唐西瑶听她竟一语中的,不由更是起疑,她怎会知道金册之事。萧凝儿看二人神情,知道自己猜的不错,手一伸,道:“给我。”
唐西瑶来了气,道:“你好说不说的,上来就要东西,总该把话说清楚吧,凭什么给你。”萧凝儿轻哼一声,一跃而至,劈手去夺那包裹。
叶随云叫道:“等等,别忙动手。”他后发而动,伸手去拦。萧凝儿右手去切叶随云的手腕,左手倏出,毫不停顿一把抓到了布包。唐西瑶来不及躲开,不由自主啊的一声叫。萧凝儿心喜一击得手,刚要后退,骤觉手臂酸软,抓着布包的手再难提起半分,不由自主松开,布包又复回到了唐西瑶手中,原来她被叶随云点中了右手的‘阳谷’穴。
三人暮然分开,金册得而复失,萧凝儿急气之下,嚓一声,双剑出鞘,拿在手中。叶随云急道:“先别动手,大家相识一场,总该说明白。你何以定要抢这东西?”
萧凝儿怔然看着叶随云良久,轻叹一下,送剑回鞘,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是难以将东西抢到手了,道:“我已经往来多次,几番寻找却是无果。你们怎的一下便找到了,是谁告诉你们关于金册之事的。”
唐西瑶不答反道:“你先告诉我们为何要抢金册,等你说完,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萧凝儿冷哼一声道:“我是受人之托,但此人身份不便相告。你们不说也罢,我亦没有兴趣知道。最后就问一句,你们拿到此物后,要作何打算?”
叶随云道:“当然是交给委托之人。”
萧凝儿道:“那是谁?”问完却见叶唐二人默然不语,知道他们定是不肯透露的,便再不多言,转身而去。叶随云见她要走,忽想到一事,追问道:“萧姑娘,今日是不是你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你说什么?”萧凝儿停住脚步。
“你是否自我们登岛便一直暗中相随?”叶随云重复道。
萧凝儿傲然道:“我要的东西,只会光明正大拿到手,若是拿不到,也绝不会干偷偷摸摸的营生。叶随云,你太小觑人了。”叶随云一阵语塞,看着萧凝儿离去的背影,暗忖既不是她,刚才那股如影随形的感觉又从何而来呢?
唐西瑶道:“萧凝儿这般着急要拿到金册,太奇怪了。按理说,知道此事的只有两人,那就是香婆婆和。。。。。”
“灵奴。”叶随云奇道:“你是说,萧凝儿是灵奴派来的?这。。这。。从何说起呀。”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唐西瑶嘿嘿一笑:“也许是我们胡乱忖度,说不定还有其他没露面的人参与其中呢。好啦,别多想了,日后见了她一问就知。”
再次返回供奉殿,只见那对哭泣的母女仍在,法如和尚在旁手持佛珠,口中似在诵念经文。见二人走出,上前道:“两位可找到了所寻之物?”
唐西瑶故作神秘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呀,大师不可说,不可说。”法如微笑行礼。
叶随云一直在观察那对伤心的母女,这时忍不住问道:“那位大嫂何事如此悲伤,是家中有人去世吗?”
法如听他问起,长长的一声叹息,沉声道:“她确实在祭奠亲人,只是这个人现在还在世,却过不了今晚了。”
二人听他说的奇特,更加好奇。法如转回看了那母女一眼,道:“她祭奠的便是此刻站在身边的小女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