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有些苍老声音出现得很突然,声线传递又颇有些虚空感,并且话语内容恰好很符合此时莫叶心境,这使得她不禁怔住。
但那声音好像还有后话,只是“他”后头说话,语调不再有初莫叶注意到那句话硬气。
莫叶凝神侧耳,总算让她又听出了那声音分毫。
“倔儿,你还准备一直这么躺下去?”
听清了这句话,莫叶心里顿生疑惑。
若说初听到那句话,语气与内容还颇显出了些玄境,那后头这句话,整体听来则是十分通俗,并且句首那两个字,似乎有辱人意思。
——这不是神怪说话!
莫叶站原地屏息凝神,等了片刻,终于又听到那声音传出,这一次她不仅是要听,还约摸捕捉到那声音源头方向,挨着墙往一旁慢慢挪步过去……
……
声音源头,其实是发自叶老爷卧房斗破宫墙逆袭为后全文阅。
莫叶跑出叶诺诺闺房后,也没有仔细看前路方向,只知道心中郁闷复杂至极,想要发泄出来,却没想到她不知不觉跑到了叶正名卧房背后。
一般来说,一间屋子至多三面留窗,背依那面则是结实一堵墙,因而屋内声音穿过这堵严丝合缝墙壁后传出,墙外人听来,会觉得声音似乎消失了方向感,甚至因此体会到一丝空灵意味。
仿佛地底来声。
当然,这只是莫叶结合她刚才本来就有些涉入玄渺之境心理,而还脑海里产生一种错觉,这叫脑子越想鬼,心里就越生鬼。
事实是,当阮洛刚刚离开叶诺诺闺房时,太医局医正严广便到府了。严广只与叶府众人寒暄几句,行客套礼式,也未来得及喝口茶,步履不停地直接就进了叶正名房间。
而当莫叶近乎与叶诺诺吵起来时,叶正名病房里情况也不太妙,等到莫叶从那边房间跑出来,这边房间里,严广也已经吵起来了。
他冲着安静躺床上叶正名大叫:“倔儿。”
但他如此连斥几声,床上三十多岁倔儿叶正名丝毫不为所动。
倒是神智恍惚莫叶恰好叶老爷病床后头,隔着一堵墙。终于从严广吼出那几声“倔儿”里,听觉了一次,便回过神来。
不过。莫叶被惊醒原因,是她初次听到那声音时,只把它当成了神灵诵念。而一直安静、或者应该说是刻意沉默着躺床上叶正名,对这声音表现出与莫叶截然不同淡漠态度,恰是因为他很清楚对着他说话人。只是一个凡人,也帮不了他。
这世间凡人里,能解决他难题,便只有那个被称为“皇帝”人。
他叶正名心中承认皇帝,只是姓王那一位。
但王帝却一直没有为他做那件事。
他若不点头,那就连他儿子都无力插手。何况一位医官,哪怕做到医正又如何?臣子都做不到事,臣工还能近身沾手么?
……
当青蔷拽着用被单卷起来一床棉絮。后一趟往大夫人住那个小院走去时,她忽然看见前方十数步外,有两个青年人拉着一车柴行过。
大夫人住小院靠近相府后门,而看那两个青年人行走方向,也正是要往史府后门去。因而青蔷算是与那两个人同路。
那两人拉着柴车走不了太,而青蔷手里拽着一床棉絮。自然也走不。双方就这么一前一后一条路上慢慢缀着,谁也没有甩开谁,但谁也没有抄谁前路。
行出了一段路后,青蔷看清了那两个青年人腰侧挂短刀,辨出这两人是十家将成员,她不禁有些疑惑起来。
十家将职责是保护相爷安全,虽是仆从,但绝不简单。他们偶尔也会做一些旁事,但绝对不至于染手柴房那等低下活计。
直到青蔷忽然看见柴车上柴堆间露出一片衣角儿……
她本以为自己近几天因为日夜照顾岑迟,精神太过疲惫,所以看花了眼。
但柴车就前面,与她同路,她很容易就可以将之前她以为看花东西再看一遍。
而等她眨了眨眼,看清了那片衣角确存于柴堆下,她心登时咯噔一下,滑过一道闪电星际悠游。
这种衣料她再熟悉不过,事实上她自己身上穿丫鬟服就是这种布料制作。
为何柴堆下会压着这种衣料?为何载满柴禾柴车不是往府内送,而是往外走?为何柴车是由十家将中人运送,柴房那些粗使杂役都干什么去了……
纠集起重重线索,青蔷思考方向忽然走入一个让她自己都感觉害怕领域。
而当她正准备定睛再看、看个明白时,她视线里忽然闪入一个人影来!因为她太专注于前方,竟忘了身后会发生什么,这一幕忽然到来让她十足吓了一跳,差点倒退栽倒地。
“蔷儿姐!”
轻手轻脚接近青蔷之后,冷意高喊一声,忽然从青蔷背后跳到她跟前,他本意是要给她一个惊喜,顺便也想吓吓她,但没想到真会把她吓到如此境地。
看见青蔷脸色瞬间一阵惨白,目光直楞,冷意也有些慌了,长臂一探,扶住了青蔷直欲后仰身子,惊讶地又道:“蔷儿姐,你怎么了?”
“噢…没什么……”青蔷随口回应了一句。
另一个人忽然介入,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心里那个并没有说出口发现,被暴露旁人眼下一样,她条件反射一样出言敷衍。
直到等她看清眼前那人,她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脸上露出笑容来,道:“小冷,怎么是你啊?”
“怎么就不能是我?”冷意见青蔷缓过神来,他也是缓了缓神。接着就要去帮忙拿青蔷有些吃力拽着被褥,“我帮你拿吧。”
认出了冷意后,青蔷对他没什么防备,很容易就松开了手,捆扎着被褥顺势滑到冷意手里拎着。
手上一轻,她忍不住又朝那拉着柴车两人看去。只是她这边顿了顿功夫里,那车柴已经被俩人拉着走远了许多,影像模糊了些,柴车上露出衣料一角也看得不太清楚了。
青蔷折回目光来,视线一角滑过冷意腰间挂着刀。磨得微微起毛覆牛皮刀柄上停了停,她这才比较认真地思考到,冷意虽然还只有十三岁年纪。比自己都还小了几个月,但他确有十家将之一身份。
早就听人说,十家将成员就算不保证全部、也至少有七成人,腰间斜挂青钢刀刀刃都舔过人血。
眼前冷意虽然极少出相府,他佩刀刀柄磨损严重。多半是因为他勤于练功所致,原因比较单纯,但他再成长几年,必然也是会与十家将其他成员一样……
刚想到这儿,青蔷干咳了一声,然后轻声问道:“小冷。你来这里有事么?”说话同时,她动作极微小向后退出了半步。
冷意对青蔷这个小动作似乎是浑然不觉,其实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意。并还认为这是女子矜持正常表现,毕竟刚才他俩实是有些过于靠近了。
听到青蔷轻声询问,冷意含着笑意回答道:“管家大叔叫我来保护大夫人……还有你,你不知道?”
不是他提起,青蔷还真不知道这事。她刚才去请示老管家。为是问他搬住处事,管家答应下来。但没有提其它事,或许是他忘了吧。
不过她转念一想,之前她庭院中遇见老爷,老爷不但亲口指派她去大夫人院子里服侍,确实也提到过,还会派一个人过去护卫院中安全。如此看来,冷意所说,都是真。
只是仍让人觉得意外,没想到派到大夫人这里来另一个人,是冷意宁王妃。
青蔷望着冷意年少脸庞,忍了忍,没有再垂目去扫一眼他腰侧佩刀,她欣喜心情中浮过一丝复杂。
冷意也正注视着青蔷脸庞。
他感觉眼前这个从入相府之初就常一起嬉戏蔷儿姐姐,时隔一阵子不见面,模样好像变了些。她眉眼柔和,脸颊没有以前圆了,但多了几分女子秀美,仍然让他觉得好看。
随后,他又注意到她眼中微愕神情,不等她开口就又笑着道:“可能是管家大叔太忙了,忘了说了。不过,现由我来传达给你此事,也是一样。”
他想法,与青蔷没有说出口琢磨,有一些一样,又有一些不同。
青蔷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目光一扫刚才那柴车走远方向,又说道:“我还以为你是给那两位大哥帮忙来。”
冷意随着青蔷目光所指看去,很也看见了那辆柴车,不过那柴车已经行至小路一个转口,一眨眼就消失路口,差不多等于是要出史府后门了。
“哈,那是五哥和七哥。”收回目光来,冷意缓言说道:“是五哥和七哥要来帮我,以后我必须住大夫人住院子隔壁,他们就把那间柴房收拾出来了。”
“噢……”青蔷迟疑了一下,又问道:“这些琐碎事务,可以喊府中杂役来做,那两位大哥不是只为相爷做事么?”
“五哥和七哥今天不当值,他俩闲暇府里,本来是准备陪我对练刀法。后来管家大叔找着我,吩咐下来,让我今后负责护卫大夫人安全,两位哥哥也场,就都知道了,便要着手帮我。”
冷意望着青蔷,温言叙说着事情经过。他说话同时,他眼中始终含着微笑。这份温和情态,他那张极为年轻脸庞映衬下,显得分外纯粹,不掺一点其它情绪。
“两位哥哥总是特别照顾我,才要亲自动手。不过,听柴房仆人说,那小柴屋里柴存放了一年了,潮气很重,刚才翻柴出来时,还翻出好几条蜈蚣。要是让府里小姐妹们帮忙去做那些事儿。恐怕要被吓得够呛。”
话说到这儿,冷意又扬了扬手中拎着被褥,朗声说道:“有些力气活,就该男人来做。”
青蔷闻言心中一暖,终于完全放下了刚才那种警惕中蕴着惧怕心情。同时,她还默默提醒自己,不要再总纠结心思刚才看见那‘东西’上,不要沉溺于思考那些森然之事。
转念想想,自家老爷身为一朝丞相,虽然地位极高。但他用权决策时,难免会有人不服气、嫉妒,继而起祸心。十家将伴老爷身边。偶尔需要拔刀除祸,也是为了保护老爷。护主之忠心,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十家将成员都是练武出身,但仔细一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也并非是只知动武粗人。他们对家主忠心,对自家兄弟也是心存关爱。
当然,还有像冷意这样心思细腻人啊!
见冷意说话间语调毫无迟滞,一派率真模样,青蔷也已不再猜忌他。
待心神冷静缓和下来,青蔷倒是顾虑起他话里提到那间非常潮湿小柴屋。琢磨了一下后。青蔷叮嘱道:“太潮湿了就不要立即住进去,小心霉湿气味伤身。”
“还是蔷儿姐心细。”冷意眨眼一笑,“我听姐姐。今晚不住进去。”
……
冷意话里提到五哥和七哥,前者姓季,如其名字那般,排行十家将第五教主风流。后者姓田,其实青蔷应该对这个人有点印象才对。因为她几天前才见过这个人,田七正是那天岑迟去京都内城西南角那处庙宇时。负责一路上护送两人之一,
除了与冷意比较熟络,青蔷并不能分清十家将中其他九个成员名字样貌。刚才她没有机会靠近柴车细看,所以才会忽略了有过数面之缘田七,也错过了一次她能看见十家将阴暗面机会。
刚才她所揣测森然之事,事实确够森冷。
出了史府后门,季五与田七二人拉着柴车穿街过巷,来到城南垃圾山附近。
整个京都商业发展繁盛同时,也生出每天都有大量垃圾抛弃现象,清理之后还需要一个输出口堆放。不过垃圾山主要成分还是建筑垃圾,一时难以彻底铲除出内城地域。而垃圾山长久立于此地,渐渐形成其独特‘垃圾文化’。
垃圾山一角,除了表面看上去一贯肮脏形象,内里也是罪恶存。
罪恶根源便于,堆停这里垃圾,除了民生活动造成废弃物,还有废弃生命。
如果不是不远处,时不时有那小庙里钟声和诵佛声传出,只怕城南要因为位于垃圾山这一个角落里罪恶,而空城半阙。
垃圾山旁那汪无名湖泊里,湖水常年呈现幽碧色。以前湖边沼泽常常吞噬路人,死难寻尸,便有流言相传,那湖水之所以是幽碧色,正是因为它是人间往生池象征。
这种流言扩散到民间,传来传去,渐渐造成了两种现象。除了被动被沼泽吞噬掉生命人,有些想不开人也会主动来这地方,却不是故意去踩沼泽,而是故意去跳湖,以命一博,祈盼获得好得轮回。
后来沼泽被填,沼泽里浅水被推到湖区堆积,使这无名湖泊水面升高,但是杀人沼泽消失削弱了流言,反而使跑到湖边寻死人变少许多。
但庞大湖泊与总也清理不了垃圾山中间,又冒出了另一种地域,便是弃尸场。
京都原本严令禁止随意丢弃尸体,没有钱安葬逝去亲人人可以到衙门领取补助。南昭皇帝以离自己近这片脚下土地为他执政后,首个代表他治国策略之样板,京都官民秩序经过近十年管理与控制,时至如今,京都地界绝对不会出现人死几天还得不到安葬情况,
而若巡城队街上看到无声死去流浪乞丐,自也会将其遗体送到城南义庄装殓埋葬。义庄每年都接受朝廷物资支援,有义务料理这些事务。
可管南昭设立了这些周全法度,并也得到十分有效率落实执行,但这些都是对成年人而言待遇,而死尸之中还存另一种异类,那就是死婴。
无论是难产死母亲腹中。还是刚出生时憋死,或者还有残忍死……总之这类尸体难处理,而且是连义庄都不愿意接收死亡遗体。
有一种亘古难散解传说,说婴灵三魂不定,七魄缺六,唯有一项人灵强,且带有上世轮回亡灵一丝戾气。这种死亡后灵魂不容易超度,却容易被流散世间恶灵挟持,因此,世间没有人愿意接触死去婴儿。或许只有他们苦命母亲不介意这些。
但没有世间留下生活痕迹、因而不需要立碑述名进行祭奠死婴,他们不是猫狗牲畜,也是人。也需要认真埋葬。如果没有谁、没有哪个部门愿意接手这种事,便只有私下了结。
而需要私下了结事,大多没有章法,又是处这种环境中,不免增加诡异气息。
管近几年京都居民生活水平都有提高。至少再怎么穷也饿不着孩子,但仍有少数意外,发生女人分娩之时魔妃一笑很倾城。
垃圾山旁那个阴森角落,虽说地方不大,但偶尔隔了一两个月,就有红肿着泪眼女人拎着篮子来。也许是埋尸,也许只是来烧几张黄表,供奉这里土地。纪念一些遗憾与哀思。
这里成为死婴埋葬地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附近那间庙宇,很早就有传言,庙那里主要就是为了镇邪度化。
但是,哪里都有处规矩之外人,埋婴地有时也会埋别死尸。而这一现象转变,其实是京都百姓私底下都知道惯例。
季五与田七将柴车拉到这垃圾山旁埋婴区域。便停下脚步。
他二人离开相府后门时,就已经解下腰侧佩刀,并脱下外衣将其包好,藏柴车里。同时他们还将发带解开,以手指为梳拨乱头发。如此略作改扮,两人看上去就与寻常柴夫差别不大。
伪装是十家将必须学会技能,这些都还只算是小伎俩,瞒骗路人足够了。
此时到达目地,他们将各自包着刀衣服从柴车里取出,随手扔到地上,然后两人就从车板底下拔出两根竹筒,扯开木塞子,朝柴车上泼洒起来。
竹筒里淡黄浓稠液体洒柴车上,没有什么气味,似乎是比较纯粹油脂,但又与炒菜油有些不一样。两人不仅将柴禾洒满这种油脂,连柴车也没有漏掉。
做完这些,两人将竹筒扔到车上,又各自从衣袖里摸出火折子,吹亮后,前前后后将柴车点着个遍。
原本看上去已经潮湿得有些要烂掉柴禾,似乎是之前泼上那种油脂助力下,瞬间就剧烈燃烧起来。
一车湿柴烧着后火势汹汹,这现象不仅看上去不太符合常理,柴堆上火焰温度与颜色似乎也存古怪。点火两人只是迟疑了一下,露衣服外手臂皮肤就被那火苗上翻腾而出热浪烫通红。
这种火焰宛如被附上了一种魔力,它似乎并非是从柴禾里发出,而仿佛是空气燃烧,然后主动去吞噬它能沾到所有物体——哪怕是潮湿柴,哪怕是湿柴下盖着那三具刚死不久尸体。
烈火之中似乎还能听到“滋——滋——”声音,但那声音很就消失了。
伴随着很暗下去火焰,柴、柴车以及三具尸体都化成烧透了白灰,连小半截碳条都不剩。
一旁退开数步远两人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幕变化,直到火灭成灰,他们才又慢慢走近过来。
焚过尸体地方,火虽已经熄了,但还余留着比较高温度。那种看上去近乎可以瞬间吞噬一切火焰,起初只是柴车上燃起,柴车垮塌后,那火焰才合着火灰地表上停留了一小会儿,但却只是因为这片刻工夫,微湿土地都要被烤焦了。
季五走到焚烧过后留下一堆白灰旁,蹲下身伸出手掌,贴近白灰探了探,然后他侧头朝身旁田七点了点头。
田七没有说话,只是与季五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对某件事便已明了。
杀人后焚尸,田七与季五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他俩这种事上合作。也已经有过好几回。有些规则,彼此之间已经熟悉。
只是对自家府上人做这类事,毕竟极少。季五站起身走开时,眼中隐约滑过一丝复杂神色,但这一幕,站着田七并没有看见。
等季五走开几步,田七便拔出包衣服里刀,那一片白灰里拨弄了几下。一番检查,确定没有完整物品残留后,他握着刀手。手腕微转,刀锋一抖,挑起地上两团烧变形了铁圈。甩进一旁幽碧湖水里。
这两个铁圈本来是钉车轮上铁片,现已经成了这堆火焰里唯一残存品了媚骨香,妃本蛇蝎。如果留下铁片,则容易让人怀疑,为何烧垃圾连车也烧掉。除去这些,那一地白灰。便加接近是烧掉垃圾后残留。
刀锋回转,割下里衣一截衣袖,拂去沾到刃口上残灰后,田七收刀入鞘,重将刀包进外衣中,然后侧目看向一旁季五。平静说道:“可以走了。”
季五微微点头,与田七同行,此时他隐约与来时有些不一样。离开焚尸地时候,季五没有与田七并肩行走,而是稍稍落后了一步。
季五性情有些沉默孤僻,田七早就了解这一点,所以并不计较。而且就算他有闲心与季五聊一聊刚才焚尸时感觉。自也清楚现不是时候。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季五与田七没有直接回史府。而是拐了个弯,一同走进无名湖泊旁那片佛钟渺渺翠绿竹林。
田七与季五进了竹林,但绝非是要到座落竹林深处那所小庙里去礼佛。他二人实是要借竹林密集遮挡,卸下身上地伪装。
等到两人从林荫间走出来时,他们披散乱发已经整齐拢好束起,包着佩刀外衣整齐穿回身上,佩刀则像平时习惯那般,挂腰侧,
两人又来到无名湖泊边,并未细想那幽碧湖水会不会含有什么伤身物质,速掬一捧水,洗了把脸。刚才出史府时故意抹脸上柴灰被擦干净后,两人已然恢复了属于十家将那种精神气。
湖岸边站起身,季五扫了一眼起了微澜湖面,看着水中自己那扭曲了映影,他忽然长舒了一口气。
田七洗完脸,随后也站起身,他听到耳畔传来老搭档叹息声,自然而然顺着季五目光看向水面。
望着那并肩站着一同扭曲了两道映影,他眼中浮现片刻若有所思神情,忽然问了一句:“你怎么……舍不得?”
季五闻言,先是侧转头看了田七一眼,然后他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看开些,我们烧只是三具死尸。”田七淡淡说道:“你并不是没亲手杀过人,怎么忽然像是有些不适应了呢。”
田七说完这话,拾步离开湖边,这一次他才是准备回史府去复命了。
季五紧步跟随田七身后,但他双瞳微微发直,像是有些走神。
他也没意田七能否看见,听到田七有询问意味那句话后,就再次摇了摇头,终于愿意开口,缓缓说道:“背叛相爷,他们本来就该死。我只是想一个别问题。”
“什么问题?”田七脚步稍缓,他回头看向季五时,步伐稍微朝左侧挪出一些。他还是习惯与季五并肩行走,而不习惯这个沉默寡言搭档近乎悄无声息缀自己身后。
“这三个人若有来世,会不会成为一家人?”虽然季五话中提到‘家人’,但他嗓音里没有一丝温情,“那个男,说到底是受那两个女拖累而死。”
“如果那个男不是孤家寡人,也许会像另外那两个护院家丁一样,不至于要死,只是被赶回老家种田。”田七也学着季五样子叹了口气,接着又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了。”
“不。”季五立即出声否定,他脸上露出一丝凉薄笑意,“我没想你想这么多,我只是觉得他们是一起死,如果要轮回,应该也是同路。”
田七闻言微微愣了愣神,他有些惊讶于季五真实想法。
默然片刻后。他忽然又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两个女可不是温良之辈,玩玩也就罢了,家里若有这样人,难以旺家,只会多生事端悍婚,首长饶了我吧。”
“呵!旺家…”季五倏地开口:“你信这些?”
田七没有理他,只是继续着他刚才说话:“除了满足那方面需求可以凑下数,多事女人,还是无胜于有。”
季五低头摩挲了一下腰侧摸起来粗糙得刮手刀柄,没有再开口。
湖岸离林间小庙不太远。庙中有钟声传来,声音听来十分清晰。田七忽然胸前合了一下手掌,不知算不算是合什祈祷。他很就松开了手,垂下按回身侧刀柄上。
……
土坨镇,客栈后草棚下,高潜领着两个马车夫,开始着手整顿马车。准备出发。
原本高潜早就起床洗漱完毕了,但因为昨天傍晚忽然降雨,过了一个晚上,小雨不但未歇,天上雨云还堆积得厚了。大清早云光混沌,看不出天气状况。只得将出发时间延后了一些。
此时天已大亮,虽然厚云遮日,但至少可以看清云层与风向变化。高潜凭经验看。今天白天怕是难逃一场大雨,但如果不忽然刮狂风,那这天上云应该还能‘憋’一会儿,再才滴落下来。
而规划一下自己行程,为了今天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城郡过夜。已经不能再把出发时间往后推移了。
整理好三辆马车,检查了一下车上物件。做好车顶遮雨准备,高潜便驾上领头马车,出了土坨镇。
因为土坨镇地理特点,周围全是因不明原因,突出于地面土丘,像小山又不怎么长树,所以蜿蜒这样天然障碍之间岔官道,也无法有较长段直路,就要拐弯转向,绕土丘而修筑前延。
这样路况上,高潜驾着车,并未走太。
一般情况下,旅途中常见,是路两旁整齐挡风护路林木,可行于这条由土坨镇修出来岔官道上,路两边看到多,是相对比较整齐土丘。如果把它们拟作人形,仿佛是庄重站于路旁军士,似乎是审视着过往于路上行人马车,又似乎只是坚韧而沉默地守护着这片并不如何繁华土地。
军队守护,原本也该是不分贫穷富贵,遵守只是地域归属。
岑迟百无聊赖倚车窗旁,望着路旁土丘一一掠过视线,正要放下布帘、无力伏下时,土丘重叠间空隙里,一片黑影映入他视线范围。
他本来以为,那是他中毒后,眼睛也慢慢开始出现幻视症状了,但当他使劲眨了眨眼后再看,却清晰看见了帐篷。
岑迟凝了凝神,仿佛自言自语地道:“那好像就是昨天晚上客栈窗口看见灯火所,竟然离得这么近,没想到他们也还没走。”
高潜回头看了岑迟一眼,又顺着岑迟目光所指,向路边看了一眼,只随口说了句:“或许也是因为下雨缘故,才会滞步于此吧!”
看样子,高潜对于这群扎着帐篷野外露营人丝毫不感兴趣,但这却让岑迟心起一丝疑惑,因为他对高潜印象里,觉得他不会是这么容易忽略身周事物人。
至少这一路走来,高潜对身周任何事,都十分留心。因为相府下毒之事,至今还未完全查出个水落石出,不排除某位幕后真凶会追击岑迟,再次下手,所以高潜必须时刻警惕。
虽然感觉到了高潜异样,但岑迟并未就此再说什么。他放下布帘,靠坐车内一角。中毒后浑身无力感觉丝毫没有因为休息而得到改善,似乎也对头脑造成些许影响,使人思考能力也生出了惰性妻妾斗,嫡女有毒。
……
待岑迟一行人驾车缓缓行过由土坨镇牵出那条岔官道,过了一会儿后,曲折道路旁不远处,那片帐篷里,也开始有了佣工行动。
大帐篷里陆续有十几个佣工走了出来,分散展开,配合得十分默契地将帐篷顶上盖帆布拆卸下来。而后,众佣工们又分成两组,一组人卷帆布去了,另一组人则开始拆卸撑起帐篷架子。
待这个大帐篷拆完,里面停顿数辆马车显露出来。灰黑颜色、四平八稳制式货运马车,每辆车一角上都插有一支绣了只展羽燕子小旗。
昨夜土坨镇外土丘群之间拱起帐篷露营,正是昨天上午与岑迟一行京都北城门口遇到过一次燕家商队。
实际上,燕家此行目地,正是设西北方小梁国,大致方向算是与岑迟一行人同路。但此行中,燕家运输货品是其次,重要任务是送几个人走一趟。这几个人,也就是早晨城门口,令车队久等一个多时辰后,缓缓穿插到车队中间去那三辆旅车。
燕家商队因为这较为特别一趟差事,出了京都北大门后,不能笔直向西走,而要往北绕行过去半圈,所以宏都商道上行至一半时,就右拐进入了贯穿土坨镇岔道。
或许这是天意使然,行速稍慢于燕家商队岑迟一行人,因为耐不住宏都官道崎岖,行至半路上时,也打马右转,行上了通向土坨镇岔道。虽然岑迟等人晚间土坨镇客栈留宿,但到天亮后出发,还是路上再次见到了扎了帐篷宿野外燕家一行人。
不过,这再一次碰头,也只是擦肩而过,不及仔细多看一眼。
或许岑迟一行人晚一点出发,就恰好能让他们看见一件非常有意思事,但他们错过了,这或许同样是天意。
但如果岑迟知道燕家商队这趟行商旅程里,捎带了哪几个人时,他或许既要唏嘘于自己错过,又要庆幸于自己错过。
错落矗立土丘群间那方空地上帐篷全都拆卸完毕,整理装车后,佣工们又开始分领马匹和马车。待一切妥当,佣工马夫各站其位,空地上忙碌发出响动渐渐安静下来,却不见车队立即启行。
燕家二少当家燕钰昨夜歇得不太踏实,因为此次行程,燕家担负责任实不轻。燕钰也想点走完这一趟,但他同时也知道,此事急不来,越急越容易出乱子。就算商队里所有伙计都急,作为少当家他越发要冷静。
虽然天空小雨纷纷,天色不太明朗,但时辰是真不早了。燕钰闭上有些疲惫双眼,伸手指推了几下眼皮,然后再睁开眼,打起精神,从自己过夜马车上跳下了地。
撑着伞,燕钰缓慢而仔细将自家车队每一辆车都检查了一遍。
担任这趟商旅总务监督吴督事见燕钰查车,但迟迟不见他发出启行命令,吴督事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凑了过去,询问了两声。
燕钰并未思索,很给出了回复,仍旧是“再等等”。
将长长车队从头至尾检查了一遍后,燕钰停下脚步,长出了一口气。他稍微偏了一下伞柄,抬眼看了看难以辨出具体时辰天色,喃喃自语了一句:“他们应该不会因为天气而误了时辰吧?”
撑着伞雨中沉默站立了片刻,燕钰拾步朝位于车队中间那三辆旅车走去。
行至三辆旅车排后头那辆车门旁,燕钰对这车上车夫轻声问道:“车里客人,现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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