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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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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79) 我看了她的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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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厉的记忆力之强,是他那两个一起生活习艺了十余年的伙伴早就得见知晓了的,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一点。可他们此刻却对这熟悉的一点东西流露出极大的惊讶情绪,是因为他们琢磨着凌厉如此强记三年前匆匆一见的那道人影的潜存动机,细思于此,令人不禁后脊生凉。

    不过,两个年轻人很快又想到,凌厉会老早就在心里埋下这个念头,恐怕主要还是托了伏剑的栽培。思及伏剑师叔、也是他们三个人的授艺师傅,这个人的心思之深沉复杂,联合今天这件事一起看,才教人觉得可怕。

    这两个年轻人、也包括凌厉在内,本来并不想如此揣摩师傅的心思用意,但事至此时已经有些避不开了,他们已经在回忆三年前海边观游的片段,并且也已经记起了那天伏剑在海边说过的话。

    三个情同手足兄弟的宗门年轻弟子在三年前被伏剑带去京都东临海岸时,那时候还未出道的三个少年近乎就以为那次真是去玩的,虽然那天他们的伏剑师傅看上去依然表情严肃语气冷硬,不太像是在带着他们玩的样子。

    如今再回忆并琢磨一遍伏剑那天说过的话,使人仿佛觉得,伏剑在三年前就预见并开始筹备今天的事情。可转念细想,无论目标人物是强是弱,宗门的指令可不是伏剑一个人说了算的。对于每一单买卖,绝对都是经过宗门里那几个长老谨慎而缜密考量商讨过才决议下来的。

    伏剑虽然是他们三人的师傅,但对于每一份由宗门发出的生意单子,他也只有遵从的资格,绝对无法做出修改的举措。

    此次入京要完成的这单生意既然是经过宗门深思熟虑过后得出的决议,故而在此事中担当纽带作用的伏剑是在事先瞒了他们一些资料,但他们仍相信宗门的估算与判断。应该不会轻易让他们去做完成不了的事情。

    可是凌厉这个时候不好好养伤,撑着病体跑来这里跟他们说这些做什么?他是匿迹跟踪而来,明显有着一种故意避开伏剑的意思。而在他的来意里,又隐约能看出一种想要阻止的意思。这是为何?

    两个年轻人都在脑海里快速分析着这些前尘旧事与今天京都之行之间的关联,尝试着在任务计划还未启动之前,再检查一遍可能存在的漏洞。毕竟此次目标人物过于强大,也许失手之时就是他们覆没尘埃之期。

    但他们到了这时候还不曾心生放弃的念头。宗门立派近百年,还从未做过失败计划,这种经验的累积与某项评估权威的垒立,皆是宗门弟子不会向上质疑的信任来源。

    而看着两个同伴沉默不再言语。只是脸上表情有些起伏不定,此刻也已完全记起三年前海边之事详尽的凌厉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三年前的他们也对他流露过这种神情,惊怖之中隐约有着一丝疏离意味,仿佛他们看到了一只怪物。

    凌厉的眼底有一抹戚色掠过。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开口说道:前几日,你们都还在外郡,所以不知道京内发生的事。事实上就连都城里的居民也还不知道,几天前那座环绕了一树树盛开杏花的漆黑围城内。有多少人被关在里头,在那一夜流干了血。

    听了他的这番叙说,孙谨与乌启南这两个年轻人脸上只流露出更为困惑的表情。倒是沉默了许久的折剑闻言忽然开口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前几天傅师姐来清风馆探望,我觉得她的情绪、她说的话,都变得奇怪了许多。所以……凌厉犹豫了一下,所以我看了她的单子,并依照单子上的时间地点指示,尾随她潜入了那座围城。

    待他说出这件事,屋内不止是孙谨、乌启南这两人目露惊容,就连折剑也禁不住蹙起眉头。

    你们且听我把后面的事情说完。见两个同伴的神情明显是有话要说,凌厉却先人一步截了一句,然后接着上头的话徐徐又道:那夜死在那座围城里的杀手,至少该有三百之众,而在这三百余条亡魂中,至少又有二十多人是遭到他…也就是你们这次任务目标人物的截杀。他不单是自己练就了一身很强的武功,那些属从于他的侍从,与我们比较起来也弱不了许多。

    凌厉的这几句概述说得并不算仔细,但能尖锐地抓住那夜数百人参与的截杀事件的几个关键点。

    亲自跳进围杀漩涡中来的目标人物,在数百杀手前赴后继的刺杀步伐中来往,不但没有受伤,反而能击杀二十多名杀手的皇帝,将这数百条亡魂一丝未泄地关在那座城闱里的羽林军……这些不太能接合连贯的画面渐渐浮现于脑海中,却能令孙谨、乌启南二人明显感觉到那夜狼牙围城上空的空气里,透着一股多么浓烈的腥气。

    三年前所见的那一眼,印象本来有些浅淡了,但前几天的那个夜晚,我看着那个人俨然变成一个更强悍的人屠,所以我当然不会继续淡忘他的样子。似乎是因为忆起那天晚上险中求生的紧张情绪,凌厉在话说到这里时,本来就有些不太平稳的呼吸节奏忽然变得急促了些,我不知道,如果那个夜晚我没有跟去,傅师姐之后能不能回来。但事至如今,我想我这么做虽然违逆了宗门规定,但至少不会让我自己觉得遗憾心悲。

    孙谨与乌启南没有说话,但他们的眼神明显变得复杂起来。

    但折剑听凌厉将那夜发生在狼牙围城内的事讲至这一步,他的神情看上去依然很平静,并且还慢慢开口问了一句:如果那座城闱的防备准备真得做到滴水不漏,那么后来你与傅玉华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一向给宗门年轻弟子以温和印象的他,此刻并不关心凌厉与他的师姐在那样凶险四处的围城里有没有受到重创,而是急于知悉他们成功逃离的办法,折剑这个时候说这句话,不仅语调平稳,话意中更是透露着一丝漠然。

    凌厉觉着折剑是在隐隐责怪他违逆了宗门规定,说话的语气才会冷漠下来一些,所以对于折剑的这点异处,他并未多想什么,继续开口如实回答:这也是我想告诉你们、并希望你们记住的事情。在他的身边,除了他那个结义的兄弟武功十分强大,几乎测不出深浅,其实他的身边,还有第二个高手,却是一个僧人。

    僧人?孙谨与乌启南失声重复了这两个字,同时他们的头脑也迅速转动起来,并且很快就想到了同一个方向,又齐声说道:难道是南城竹林小庙里头的人?

    我不知道。凌厉摇了一下头,然后慢慢垂下目光,那夜,我与傅师姐见前门是走不成了,那儿已经杀成一团,所以我们就准备以进为退,先藏匿进重重宫闱,等事态平息了些,趁那些军士杀了一夜也有些松懈了,再想办法混出去。于是我们就绕去了后宫东面,却没想到在那儿碰到了那个僧人。

    或也正因为他是佛门中人,虽然看见了我和傅师姐,却没有追下杀手。但我看见了他向那些杀手使用的还击招式,很明显,我在他手下可能走不过十招。

    孙谨这时忽然说道:那是因为你毒伤未愈,精神与体力都打了折扣,如果是在你的体力全盛时期,难道还连十招都抵不过?

    这个‘十招难过’不是用我当时的身体状况作比的,那夜与他交手的一众黑衣杀手们,大多只需他一拳一掌的速度,便被击得或退或飞出去……凌厉沉吟了一小会儿,慢慢抬起目光来,从眼前这两个一起生活了十余年的年轻人脸庞上扫过,总之,如果这个僧人还在京都,那么即便他的那个结拜兄弟暂时离开此处,你们恐怕也难以得手。

    他话中提的这个他,就是南昭当今天子,王炽。

    他的结拜兄弟,即是京都守备军大统领,一手节制管理着京都由内至外的军武力量。而在所有潜在对京都秩序造成不安定影响的人眼中,特别是那类设想直接刺杀君主从而更改天下主宰的人眼里,他更刺眼的一个身份,就是他在武道上获得的恐怖实力。

    所以当朝皇帝但凡出席大型场合,还是会将这个已经担任繁重城卫工作的大统领像一个跟班小侍从一样的带在身边,二人距离不超三步。

    这既是王炽对厉盖的信任,也是给任何宵小之辈以警醒。

    曾经有人试过,远距离向王炽投射弩箭,却见那支流矢一般的利箭停在了离王炽胸口还有一根手指的距离,然后就像突然被十几把小刀一起簇拥而来削皮了一般,变成片片如枯叶似的木屑,洒落王炽的金鳞靴头。

    这还算是刺杀王炽的数多次行动中比较成功的一例,却没能达成最终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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